我的面孔隱在蓋頭之下,在那女官念著,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微笑,這一陣笑意全然來自於心底深處,一旦浮現,便是不可抑制。聽到這一句「退身相讓,忍氣低聲。莫學潑婦,鬥鬧頻頻」,我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我聽到那女官惶恐的聲音:貴妃娘娘笑……笑什麼?是婢子念錯了嗎?
我笑道:不是你念錯了,是這書上寫錯了。你們酈國人處處拘謹,不想還有人寫出這樣好笑的笑話。
「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紀雲琅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
我住了口,不再笑也不再說話,只是舒舒服服地倚在榻上。
「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紀雲琅的聲音裡頗有幾分驚訝。
我什麼樣子?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紀雲琅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心中暗自嘀咕,卻是一語不發。
眼前忽然一陣清明,躺著嘴巴口鼻和眼睛的紅布忽然離開了,突如其來的清涼讓我的五官都不能適應,眼前的自然光線格外刺眼,而沒有阻隔的空氣也格外清涼。
最讓人不能適應的是,紀雲琅的臉也在同一時刻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有些不適應地閉上了眼,卻聽見紀雲琅在我頭頂說道:「不要裝睡了,快換了衣服。」
裝睡嗎?這倒是個好主意。
紀雲琅忽然這麼跑過來,連門都不知道敲,的確是打擾了我。
我索性真的閉上眼睡了起來,房間裡一時靜悄悄的,奇怪紀雲琅居然沒有跟我爭吵,可是我知道紀雲琅沒有出去。
房間裡安靜極了,彷彿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我實在是有點裝不下去了,因為我忽然感覺害怕起來。紀雲琅跟我大聲爭吵並不稀奇,他這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卻讓我忍不住驚奇。
我輕輕地將一隻眼睛漏開一條縫,看不到紀雲琅的臉在我頭頂,於是再輕輕睜開一點。
紀雲琅彷彿是會隱身一樣,忽然就變了出來。
紀雲琅不可怕,可怕的是突然出現的紀雲琅。我毫無準備地被他嚇了一跳,忍不住「啊」了一聲。
紀雲琅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我,說道:「這下醒了嗎?」
我不知道是該好笑還是該生氣,紀雲琅已經走出去把門掩上,拋給我的一句話是,換身衣服,去見太后。
第一場大雪的積雪早已經融化,空氣中的清冷之意卻是一日甚於一日了。這個天氣在大迎,樹葉早就凋謝地不見蹤影了。可是宮中的那些樹木,還跟我剛進宮時候看到的沒有什麼兩樣,依舊青青翠翠。
清新的空氣裡,我和紀雲琅並肩前行。
一路遇見的宮女,皆順從地退避在道路兩旁,躬身說道:「皇上萬福,貴妃娘娘萬福。」
我低聲問紀雲琅:「你們酈國的女子都是這樣嗎?」
「怎樣?」
「就是……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什麼的。」我苦苦思索著,又道:「還有輕行緩步,斂手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