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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車水馬龍,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燈紅酒綠。
一排排或新或舊的瓦房,整齊的沿著窄短而整潔的柏油路面排列,構成一條條巷子。
抬頭往天上看去,可以看到未被霧霾和霓虹污染過的天空,顏色湛藍清透,大朵大朵棉花狀的白雲點綴其中,形成一幅靜態的美輪美奐的圖畫。
偶爾幾隻鴿子飛過,或者偶爾誰家的煙囪裡裊裊的升起炊煙,再配上遠處的幾聲狗吠,才足以讓你相信自己就生活在這幅畫中。
雖然現在經濟高速發展,國家大力建設新農村,村風村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份祥和寧靜,卻是依然存在著,維持著,讓無數城市人羨慕垂涎著。
這裡是外婆家的北雁村,位於濱州市陽新縣東部,這裡是承載了眉雨大部分童年記憶的地方。
外婆是個極度討厭醫院的人,她總是說醫院裡有股死人的味道,眉雨一直很好奇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嗅覺,難道,是因為那難聞的消毒水味嗎?
總之,在醫院裡住了兩天,外婆就不顧醫生的勸阻,不顧親人家人的反對,堅決要回家。
從年輕的時候外婆就是個相當執拗的人,她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所以最後,大家只好順了她的意,將她送回家。
於是眉雨就像計劃中的那樣,和外婆一起回到了家,和媽媽一起照顧她。
外婆膝下無子,就三個女兒,眉雨的媽媽排行第二。外公早年去世,此後都是眉雨的媽媽和兩個姨媽輪番來照顧外婆。
外婆生性好強,也怕連累到女兒,不喜歡被人照顧,幾乎從不去任何一個女兒家,平時就一個人住在小院裡,倒也安詳自在。
外婆家的房子並不大,紅磚,綠瓦,水泥原色的院牆,院子裡清掃的乾乾淨淨,收拾的井井有條,一顆年歲悠久的杏樹,在角落裡舒展著曼妙的身姿,它的樹冠很大,樹枝粗壯,但卻並不高,那是外婆為了方便摘杏子而故意控制的。
外婆管這棵樹叫小杏。
眉雨至今還記得小杏被種下的那天,那天是她7歲的生日,外婆說從今天開始,讓小雨和小杏比賽,看誰長的更快。
如今,小杏枝繁葉茂,收穫的季節一到,碩果纍纍,而小雨也從昔日懵懂的小丫頭,出落成今天擁有改命者身份的大姑娘。
不過比賽的見證人外婆,卻再也不復當年的健康強壯,皺紋爬滿了她的臉,歲月壓坨了她的背,各種病症侵襲她的身體。
外婆她已經再也沒能力種下另一顆小杏了……
外婆剛剛服了藥,睡著了。
眉雨來到院子裡,順著放在院牆邊的梯子,爬上屋頂,在金燦燦的夕陽光輝下,坐在了屋脊上。
這是她童年時最喜歡做的事情。
小時候的眉雨是個很安靜的孩子,不像其他孩子那樣總愛爬上爬下,但每當黃昏的時候她就喜歡這樣坐在屋脊上,有時候是躺著。
她喜歡長時間的凝望天空,和那柔軟的白雲久久的對視,欣賞它們的形狀不斷變化。
每當這時候她就會想很多很多的事情,至於那時候到底想了些什麼,現在她已經記不清了,唯一能記得的,是用不了多久自己身邊不遠處的煙囪裡就會冒出炊煙,那證明外婆開始生火做飯了,然後很快,外婆叫她下去吃飯的呼喚聲就會響起。
再然後,外婆的呼喚聲就像個引子,村子裡會不斷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喚聲,都是大人呼喚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
「有種你養他啊!有種你把他接你家裡去啊!我們家窮,沒那麼多的屋兒!就只能讓咱媽住這裡了,怎麼了??!一個月來不了一次,來了就唧唧歪歪……」
「那你也不能讓咱媽住豬圈旁邊吧!你家東屋西屋不都閒著了嗎……」
就在眉雨陷入到童年的記憶中時,鄰居家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徹底打斷了她的興致。
然後,爭吵越來越白熱化,迅速發展成謾罵,謾罵再升級,變成毫不講理,只剩下純髒字的辱罵。
這種情景,就像一群琴藝高手在彈琴論道,然後突然跳出來一個瘋子光著屁股在現場拉大便一樣,令人噁心,掃興,氣惱。
眉雨此刻居高臨下,看的很清楚,爭吵聲來自外婆家的西鄰居。男主人叫朱俊浽,村裡人給他送了個綽號叫——豬懼內。
朱俊浽是養豬的,相當的怕老婆,典型的氣管炎,所以豬懼內這個稱號倒也名副其實。
朱俊浽養豬是把好手,要技術有技術,要力氣有力氣,能吃苦耐勞,所以這幾年養豬賺了不少錢,豬圈的規模也從一個發展成了五個,頭數從開始的五頭變成了現在的二十多頭。
有人說,一個人做某個職業時間長了,性格就會潛移默化的受該職業的因素影響。比如長期賣魚的,眼睛就會漸漸變得像魚一樣呆滯,變成「死魚眼」。也許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朱俊浽就是個很好的印證。
朱俊浽這個養豬好手,對家庭的管理,卻連對豬的管理十分之一能力都沒有,性格變得越來越像豬八戒,懦弱木訥,呆呆傻傻,最喜歡呆的兩個地方一個是豬圈,另一個就是被窩裡。
他不喜歡人際往來,基本上就是個養豬機器,家裡的大事小節,都
是他老婆單橋花當家做主。
說起他老婆單橋花,那可是個典型的鄉下悍婦,一米七多高的身材,大手大腳大臉盤子,膘肥體壯膀闊腰圓,走路的步子就像地震似的,說話聲如洪鐘,罵起人來那更是像極了獅吼功。
與朱俊浽的木訥性格截然相反,單橋花性格暴躁潑辣,在周圍村裡那也是赫赫有名,沒出嫁的時候已是罵遍群村無敵手,罵街神功首屈一指,登峰造極。
除了這些之外,關於這對鄰居夫婦眉雨所瞭解到的還有一點就是——不太孝敬。
朱俊浽還有個老爹,今年73歲了,偏癱癱在床上起不來,還有點老年癡呆,不知道朱俊浽這個親兒子對親爹的感覺是怎樣的,反正在兒媳婦單橋花看來,老人就是個累贅,以前老人沒生病的時候就沒給過什麼好臉色,現在老人身子骨不行了,就更是厭惡的不得了。
開始的時候老人自己還有間小土屋住著,後來年久失修,夏天下大雨的時候被沖塌了,老人萬幸沒被砸死,只能住進了朱俊浽家。
朱俊浽其實還有個弟弟叫朱俊昌,不過去了別村做了上門女婿,是個性格和朱俊浽差不多的孬貨,再加上身份問題,也不方便將老爹接過去,心有餘力不足。
所以,老人別無選擇,朱俊浽夫婦也無可推脫,只能讓老人住進來。
老人來了後單橋花嫌髒,讓老人住進東屋,和放豬飼料的屋挨一塊,睡的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冬天沒有火爐夏天沒有風扇,而且單橋花一次飯一次水都沒給老人送過,平時就朱俊浽給送點吃喝過去,勉強維持著老人的溫飽。
而現在的這次爭吵……
從他們的爭吵中,眉雨很快瞭解了事情的大概:最近單橋花以豬飼料沒地方儲存為由,竟然讓老人住進了豬圈旁邊的土坯房裡!整天和臭氣熏天的豬圈為鄰。
這間土坯房原先是放置養豬餵豬、以及清理豬圈的工具用的,外牆和內牆都沒有裝飾,直接裸露著一塊塊的土坯,像這種帶有原始風味的建築,在當今世界已屬罕見,而現在,單橋花卻將它當做了一個70多歲體弱多病,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居住。
對此左鄰右舍們,村民們,甚至周圍村子裡的人都搖頭歎息,不過卻也無可奈何,畢竟這也不是犯法,而且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多嘴。
朱俊浽的弟弟朱俊昌今兒回家,看到老父親竟然住在豬圈旁邊的土坯房裡,牆連層泥皮都沒上,撒風漏氣,土地面坑坑窪窪的潮濕不堪,更要命的是豬圈裡的臭味熏天,這那裡是人住的地方?!
朱俊昌心生不忍,就和哥嫂二人說了幾句,結果雙方就爭吵起來,最後升級為街頭對罵進而拳腳相向……
單橋花嗓門夠大,口齒伶俐,笨嘴笨舌的朱俊昌哪是對手?而且他又不能接老人去自己那,所以心中發虛,很快就敗下陣來,在嫂子狗血淋頭般的痛罵聲中灰溜溜的逃走。
就這樣單橋花還不罷休,雙手叉著腰從家門口一直罵到村口,罵到看不見朱俊昌人影兒了,才意猶未盡的以勝利者的姿態高調回家。
她那高亢嘹亮的罵聲,那不堪入耳的詞句,在整個北雁村上空長久的飄蕩著。
眉雨被這罵聲擾得心煩意亂,最後不得不戴上耳機,讓手機裡的歌聲來讓自己恢復平靜。
這樣的女人……
真的是可惡至極。
也許該做點什麼,讓她明白孝這個字的含義。
眉雨雙手枕在腦後,仰躺在屋脊上,當視線再次瞄向天空的時候,看到的不再是藍天白雲,視線裡晃動著的,只剩下單橋花那醜惡扭曲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