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了任,都喜歡燒上三把火來擺擺威風。賈知縣到了東昌府的第一把火就燒在了在門口值班的官差老宋身上。
賈知縣奉了福漢的命令以後,由巡撫衙門的官差陪著,以代理知府的身份到了東昌府。
進了東昌府的東城門,因為腦袋上有了代理知府這麼一塊金字招牌,進了自己這塊屬於自己的地盤,騎在馬上的賈知縣瞬間覺著高了了很多,他挺胸昂首,趾高氣揚像一只色彩斑斕的公雞。讓他稍感遺憾的是沿街的百姓都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漠然地從他跟前穿過,後面的人還因為他擋了路,很不客氣地催促著他快到走。賈知縣沒有享受到膜拜感,這讓他很失望。
穿過幾條街巷以後,賈知縣和巡撫衙門的官差騎著馬到了府衙門口。府衙門口冷冷清清的,裡面的人還不知道劉知府已經關進了大獄,福漢又派遣賈知縣來暫時署理東昌事務的消息,因此也沒有人出來迎接。
賈知縣肚子裡莫名其妙地窩起了火。
賈知縣他們下了馬,把馬栓在門前的青條石上,然後轉身往衙門裡走。這時候,他看見上次羞辱他的官差正蹲在衙門口的台階上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賈知縣看見他氣就不打一處來,上次被他羞辱的經歷又閃電般地出現在他腦子裡。他腦子發熱,胸發悶,手發顫,他決定今天無論如何得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忘八蛋。
賈知縣下了馬以後,本來已經把馬鞭斜插到馬鞍上,看見在門口發呆的仇人以後,他又怒氣沖沖地轉回身,伸手從馬鞍上把馬鞭抽出來。陪著他來的官差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瞪圓了眼睛跟在後面。
賈知縣走在前,等他走到台階的時候,那個討厭的傢伙站起來,走到他們跟前,嚷嚷道:「喂,留步,知府大人不在,你們兩位是幹什麼的?」
話音未落,賈知縣抬起手來就是一鞭子,鞭子抽在他的臉頰上,頓時留下了一道青紫的血印子。
看門的官差被抽蒙了,他沒想到眼前抽他一鞭子的人這個人就是被他羞辱過的賈知縣。
他怒氣沖沖地一手捂著臉,一手指著賈知縣的鼻子罵道:「我****祖奶奶,你為什麼打我?」
賈知縣覺著不過癮,抬起手裡想接著再補上一鞭子。他的手剛剛抬起來,這個莫名其妙挨了一鞭子的官差被徹底激怒了,他一個餓虎撲食把瘦弱的賈知縣撲倒在地上。
他把賈知縣騎在身下以後,先是伸出一隻手使勁薅住了賈知縣的腦袋後面豬尾巴一樣的辮子,然後騰出來另外一隻手攥成拳頭以後雨點一樣砸在賈知縣的腦袋上。
跟隨著賈知縣來的官差見狀不好,趕緊過來拉,無奈這個人體壯如牛,抬手把他撥拉到一邊,繼續發了瘋一樣揍賈知縣。
「別打了,這是朝廷新任命的知府,快停手。」
這話管了用,騎著賈知縣身上的這個倒霉鬼如同觸了電一般,他停住了拳頭,然後從賈知縣身上爬起來,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劉知府在犯了案,被關進了大獄。巡撫大人特意派這位賈大人來東昌,暫時署理東昌府的事務。」
這個官差明白過來以後嚇壞了,這算什麼事?自己沒有吃熊心豹膽,但是卻結結實實地把新來的知府大人給揍了一頓。
賈知縣差點沒被他打死。他停了手以後,賈知縣被打得如同病豬一樣哼哼唧唧地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他覺著天旋地轉,稍微清醒了一點以後,賈知縣張開嘴破口大罵,嘴裡的血沫子如同開了閘的水一樣湧流出來。
賈知縣撕心裂肺地吐了半天。吐完以後,他開始斷斷續續罵:「我****奶奶的,你肯定是劉知府的同黨,劉知府是逆賊,你他奶奶的也跟著造反。光天化日之下,知府衙門跟前,你竟然敢打朝廷命官。」
陪著他來的官差趕緊跑過去攙扶他,賈知縣掙扎著站了起來。他站起來以後樂子更大了,原本梳理得油光水滑的辮子被薅成掉了毛的雞毛撣子,他的禿腦門子上腫起來好幾個青紫的包,他的臉在青石地面上擦破了皮,血肉模糊的。身上的馬褂扯開了線,褲子開了檔,一隻鞋也掉在地上。
打他的官差知道闖了大禍,心裡有些膽怯,但是肚子裡的火也沒出來,他還沒跪在賈知縣跟前磕頭請罪,而是強著腦袋站在一邊,喉嚨裡像漏底的風箱一樣呼呼喘著粗氣。
賈知縣繼續扯著嗓子不依不饒地罵,這個強牛一樣的官差被他罵急了,索性脫了身上的衣服跟他對罵:「你他奶奶的代理知府就了不起?你個龜孫腦袋是沒戴頂戴,身上沒穿官服,大爺我知道你是幹啥的?****奶奶的,你是代理知府就用馬鞭子隨便抽人?你大爺我今兒捨了這條命也得跟你這個狗官爭口氣。」
府衙裡面的人聽到外面亂糟糟的罵成一團,都紛紛跑出來看。先來的看明白了怎麼回事,就跟後到的小聲嘀咕著其中的原委。
「身上掛綵的這位是新來的知府,剛才不知道因為啥抽了看門的老宋一鞭子,老宋不知道他是知府,犯了強勁,把這個新來的知府暴打了一頓。」
「怎麼又來新知府了?劉知府到這裡最多半年有餘。」
「聽說劉知府犯了事,已經關進省城大牢了。」
「這個新來的好像是臨城的知縣。聽說這個傢伙凶得很,這些老宋可倒霉了。」
看著聚攏的人越來越多,連過路的也停下腳步過來圍觀,陪著賈知縣的省城官差的臉臊得像一塊新染的紅布一樣,他趕緊勸賈知縣說:「賈大人,還是先進府衙再說吧。大庭廣眾之下,在這裡吵吵嚷嚷的實在不成體統。」
賈知縣沒搭理他,衝著府衙裡出來的圍觀人喊道:「我是巡撫福漢福大人派來的新任知府,想不到本大人剛到了府衙門口,腳還沒著地,就被這個粗人莫名其妙地暴打。」
賈知縣說著說著,嗓子裡難受,一陣劇烈的咳嗽以後,喉嚨裡又湧出一股粘稠的血沫子。賈知縣顧不得儀容,伸出袖子擦了擦後嘴,接著嚷嚷:「劉知府勾結亂黨,已經在省城入了大獄,你們中間的餘孽走狗們聽著,如今東昌府已經變了天,管事的是我姓賈的,不是他姓劉的。」
圍觀的聽說這位真是新任知府以後,都嚇壞了,紛紛給他鞠躬作揖。見此情形,賈知縣底氣更足了,他嚷嚷道:「刑房管事的到了沒有?趕緊把襲擊本府的逆賊抓住。」
有些人跟這個痛毆賈知縣的老宋關係不錯,剛才賈知縣嘴裡頭血沫子飛濺,慷慨陳詞的時候,他們就偷偷地扯了扯老宋的衣服角,暗自提醒他說:「你還啥愣著幹什麼?趕快跑吧!」
老宋開始還梗著脖子強著腦袋跟賈知縣評評理,但是聽見賈知縣嘴裡邊一口一個「逆賊」、「餘孽」、「走狗」以後,他心裡犯了嘀咕,儘管他跟被抓的劉知府從來沒有私交。
老宋聽見賈知縣喊刑房的人,他知道再不跑就凶多吉少了。他心裡還不解氣,低頭正巧看見賈知縣抽他的那條馬鞭子在自己腳下。
賈知縣還站在那裡罵,老宋咬著牙從地上撿起來,衝到賈知縣跟前,劈頭蓋臉抽了兩鞭子,然後把馬鞭子丟在地上,分開人群,一溜煙跑掉了。
賈知縣沒想到自報完了家門以後,老宋竟然還跟動手打他,這次老宋下手更狠,有一鞭子正好抽到了賈知縣的眼睛上,賈知縣疼得一下子昏了過去。
陪伴賈知縣來的官差雖說打心眼裡厭煩賈知縣,但是老宋這次跳出來又抽了賈知縣兩鞭子,他卻看不下去了,而且他還擔心回到濟南以後不好給福漢交代。他怒了,衝著圍觀的人群罵到:「東昌府衙的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快點把這個襲擊賈大人的惡棍給我抓住!」
先是刑房管事的大聲喊了一聲:「快,快,抓住老宋。」
圍觀的人也先是跟著嚷嚷:「老宋,你個忘八蛋站住。」他們一邊大聲嚷嚷著,一邊不緊不慢地衝著老宋逃跑的方向裝模作樣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