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囤積大蒜和金銀花有什麼用?」貨郎疑惑地問。
「你這個貨郎只走街串巷地做小本買賣,你可不瞭解這些徽州富得流油的掌櫃的,這些人可精明得很。」
「嗯,這倒不假,我聽說徽州鹽商和你們山西票號老闆都有錢精明。」
「照理說,山西票號和徽州鹽商分不出高下的。但是如今在東昌府做買賣的山西老闆已經被徽州商人給打趴下了。」
「為什麼?」
「東昌府的知府是徽州人,他到東昌府來上任,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給他的徽州同鄉燒的。你待會去轉轉就知道了,徽州會館對面那塊地本來讓我們山西人都拿下了,結果被劉知府硬生生地從虎口裡給搶了出來,然後直接給了徽州人。」
「中國人都講人情,到哪裡都論鄉誼,辦事方便嘛。對了,咱們說徽州會館為什麼囤積大蒜呢,怎麼扯到你們和徽州人的關係了,接著說大蒜和金銀花的事情吧。」
「好,你聽我慢慢說。我聽徽州會館的那個夥計說,前幾天劉知府帶著幾個縣的知縣去徽州會館吃飯,他站在酒席上伺候著。吃飯的時候,他聽一個知縣說他們縣有個種菜的農夫被割辮子黨偷偷割了辮子,他去官府報案,官府沒有追查。這個農夫也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來的辦法,只要把剩餘的辮子全部都剃光,然後用泡有艾草、稻秸、金銀花、大蒜的水洗頭,那樣割辮子黨的詛咒和邪術就無效了。」
「百姓把自己的辮子給絞了,這成何體統呀?」貨郎驚訝地說。
「可不是嘛,那位知縣說完以後,劉知府也害怕了,他們原本說要把自己絞辮子的人都關到監獄裡,可是這個劉知府說那樣會激起民變。他們都手足無措的時候,徽州會館的楊會長就給他們出了這餿主意,他說既然不能抓人,就把泡水的那些東西控制起來,艾草和稻秸遍地都是不好控制,但是金銀花和大蒜卻能買回來存放起來。這些人都覺著這個主意好,便由著楊會長去做了。」
麵館掌櫃的也跟著說:「怪不得,前兩天有艘買金銀花的船剛一靠岸,就被官府的人夠扣留了。船上的人說船上裝的都是藥材,最後別的藥材都允許他上岸賣掉,唯獨把金銀花給扣了。船上掌櫃的不認賬,跟著又吵又鬧。後來徽州會館的一個掌櫃的跟官府的人說了幾句,他掏了些銀子把船上的人算是打發掉了,扣留的金銀花都送到徽州會館去了。」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些徽州老闆們不是做了一件好事嗎?」
「要不說,他們比你這個走街串巷的貨郎聰明。所謂在商言商,我回去給我們掌櫃的一說,掌櫃的馬上就猜出這些徽州商人的花花腸子來了。我們掌櫃的說啦,趕緊到集市上買些大蒜和金銀花,用不來一個月,這兩樣東西的價錢肯定會暴漲。可惜這些徽州人有官府罩著,咱們沒法跟他們競爭,先買些回來留著自己用吧,免得到時候沒地方買去。」
「你個慫貨,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要知道我也找買些放著,這陣子買賣難做,我嗓子疼得要命,現在想找地方買金銀花也買不著了。」
「呵呵,老耿你莫生氣,明天我來吃飯的時候給你帶些回來。」
聽他這麼說,麵館掌櫃的連連道謝。
貨郎吃完碗裡的面,問麵館掌櫃的說:「掌櫃的,我打算著把擔子裡得這些貨賣完再離開此地,我跟你打聽打聽,附近有客棧沒有?」
掌櫃的一聽趕緊說:「客官,你不用去別的地方住,直接住到我家樓上就行,我這裡既是麵館又是客棧。唉,不瞞您說,以前我這個麵館生意火得很,雇了五六個人,原來二樓也是麵館。這陣子鬧割辮子黨鬧得,夥計們也都離開了,二樓閒著也是閒著,便收拾出來改成客房了,您就在我這裡住吧,我給您大些折扣,算便宜點。」
「如此甚好,真是感激不盡。你店裡的面做得好吃,在你這裡住,吃麵也方便。還能跟那幾位仁兄學學經商做買賣的經驗,實在好的要命。」
「哈哈,這幾個破爛貨天天泡在我這裡,您在我這裡住保管能聽到不是本地的奇聞異事,肯定不會寂寞孤單。」
那幾個人隔著桌子,也勸貨郎在老耿店裡住,貨郎答應下來。麵館掌櫃的老耿便替他擔起擔子,直接上了二樓。
貨郎在麵館掌櫃的老耿這裡住了下來,上午吃完飯以後,他挑著擔子在東昌府的大街小巷上轉悠,天傍黑的時候,轉悠著回來了,擔子裡的東西也沒賣出多少。
這個貨郎顯然從事這一行時間不長,別的貨郎挑著擔子,哪裡人多就往哪裡去,一邊慢吞吞地往前走著,一邊連敲鼓帶唱,吸引百姓們來買他的東西。但是他與眾不同,既不敲鼓,也不吆喝,悶著頭挑著扁擔健步如飛。如同戰場打仗的兵丁一樣。到了人多的地方也不吆喝,找個地方跟尊神像一樣杵在那裡不動了,支起耳朵來聽人家在閒扯些什麼。
到了第二天,貨郎跟麵館掌櫃的問徽州會館在什麼地方,麵館老闆告訴他地方以後,他便挑著擔子朝著徽州會館去了。徽州會館的山門緊閉著,站在會館門口的空地前就能聞到濃重的蒜臭。貨郎發現只有到了天快黑的時候,才從一輛一輛的馬車駛到會館前面,然後僕人們從上面卸下來大蒜和金銀花,匆匆忙忙地運到會館裡面去。
貨郎心裡琢磨著:「看了麵館吃飯的那些山西夥計說得都是真的。」
接下來的幾天,貨郎在附近的街巷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轉一圈以後,便挑著擔子等候在徽州會館山門外不遠的空地上。
這天,徽州會館的山門早早地打開,貨郎擔著擔子剛走過來。徽州會館的管事的看見他以後,便朝著他走了過來。他到
了貨郎跟,看了看貨郎擔子裡的東西,然後說:「貨郎,每天挑著擔子轉悠能掙多少錢?」
貨郎聽了以後,嘿嘿一笑說:「大爺你真會開玩笑,走街串巷混口飯吃,哪裡敢說掙錢呀。」
「貨郎,你是本地人嗎?」
貨郎搖了搖頭。
「如此甚好,不是本地人就更好辦了。我這裡有份差事你看你願不願意幹?」
「什麼差事?」貨郎有些興奮,他放下擔子興沖沖地問。
「這份差使倒不耽誤你走街串巷地賣貨。你每到一處,專門去人多的地方,到了那裡之後,只需給他們說……」管事的說到這裡,趕緊往四周看了看。
「我只需說些什麼?」貨郎嚥下喉嚨裡湧上來的唾液,問管事的說。
管事的走到他跟前,嘴巴湊到他耳朵旁邊,小聲說:「你每到一處,只需給他們說如今割辮子黨越來越厲害,他們能藉著清風割人髮辮,辮子被割以後靈魂散盡,人必死無疑。」
貨郎聽到這裡,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他趕緊對管事的說:「大爺,這是我可不敢做,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如果被官府聽說了還不宰了我呀。您老另請高明吧。」
管事的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又小聲說:「你瞅你這熊樣,如果有官府的官差問你,你只說你是徽州會館楊會長的夥計就行了,絕對不會有人動你半根毫毛。」
貨郎眨巴眨巴眼睛又說:「你可別騙我。」
管事的指了指徽州會館高大的牌樓說:「這裡面的人說話向來都是一言九鼎,我先給你五兩銀子。這下你不用擔心了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聽到有五兩銀子,貨郎爽快地答應了。
管事的又說:「剛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到東昌府屬下的縣城集鎮,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說被割辮子黨割了辮子之後,唯一的補救之道就是用泡有艾葉、稻秸、金銀花、大蒜的水洗頭,況且要再三說清楚,這四樣東西缺一不可,不然只能在家等著靈魂出竅,暴斃而死。」
「行,這很簡單。你把銀子給我吧,我這就去。」
管事的笑了笑說:「你不用慌,明天清早你先來徽州會館,到時候還會有人給你詳細安排。明天辰時你到這裡來就行了。」
「你還是先把那五兩銀子給我吧,萬一明天我來了,你騙我怎麼辦。」
管事的又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從兜裡摸出來五兩銀子遞到貨郎手裡。貨郎興奮地接過銀子,他又聽到管事的說:「你明天務必來,事成之後我再給你十兩銀子。但是這事你誰也不能說,如果敢走漏半點風聲,府衙裡的官差會把你打個稀巴爛。」
「大爺,你放心。我不跟別人說,明天辰時我准到。」貨郎把銀子裝進衣服兜裡,滿口應承著。
管事的朝他擺了擺手手,貨郎點頭哈腰地連聲感謝,然後挑起擔子離開了徽州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