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破宮闕,蛇凌天宇。
待得那一面銀甲,縱馬疾馳,入了宮門,身後不遠處的屋脊上,靈蛇侍女頓時御蛇頓足,雙眉一霎時凝丘而皺:
「難道,太子的身份早就被他識破?!」
一心忐忑,兩難進退,待得思量片刻,旋即咬牙飛身,急急追去……
亥時過半,林立四下的賢良忠奸,齊聚禪宮,密鼓緊鑼的籌謀這南川王朝的最後一幕驚險。
鳳羽煞白這臉色,聽得面前身側,那陡然而發的一聲恍如隔世的猖狂,一時間再次痛心凝眉。
「青唐鳳後,朕親自來接你回朝!」
景太后威目怒然,發出一聲冷喝:
「閬邪軒,你把哀家的淵兒,藏到哪兒了!說!」
歐陽宇聞聲心焦,一霎時掌運真力,逕直將身側搖搖欲墜的那一具殘軀,生生撐骨而立。
「睿王爺,事到如今,你還不死心嗎?青唐大勢已去!你還是快快交出聖上,或許太后娘娘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那一身戎裝似是充耳不聞,身側耳畔的軟硬兼施,只是舉眸怔怔看向身側憂心無語的鳳羽,須臾又是一聲旁若無人的囂張:
「閬邪軒素來說話算話,誰若敢搶閬邪軒的女人,閬邪軒便要弒神殺佛,毀他姻緣,斷他性命!」
「放肆!」
景太后心中的急切擔憂,霎時轉化成熊熊怒火,毫不掩飾的暴漏在顏面上。
只是,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聽得門外一聲沙啞,霸氣四溢。
「王爺還有什麼大話,索性在這臨死前,統統說了吧!免得到了地府,遺願未了,卻被閻羅斷了舌頭!」
鳳羽聞聲一愣,不覺起身:
「島主?他終於來了!」
景太后的怒然,在見得那一面銀甲,緩步而來的一剎那,登時暗暗轉化成斑斑腹謀。
歐陽宇見得那一面銀甲,不由得微微凝眉,正要開口詢問心中的疑惑,卻聽得身側面前之人,霎時又是一聲刻意而為的驚心言語:
「閬淵小侄的下落,朕可以告訴太后娘娘,但太后娘娘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景太后環眸在鳳羽,伏虎長勝和那青唐乾天三人身上,一番悄然無聲的暗暗審視。
待見得那一面銀甲之下的雙眸中,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對鳳羽的關切和默默深情,一時間瞬目冷笑,旋即微微擺手:
「勞煩歐陽大人移駕!今夜哀家,要關起門來,好好處理一場家事!」
歐陽宇滿腹疑惑,卻依然頷首領命,躬身而退。
待得大門緊閉,景太后舉步幽幽走下高台,逕直對著那一張銀甲,冷冷的命令道:
「事到如今,你我叔嫂之間,還有必要隔著這張面具嗎?!」
鳳羽盲目驚心,不由得側耳傾聽。
景太后慨然一聲,長歎幽幽,一邊輕輕拉起鳳羽的手,一邊緩步而行,不過須臾便立定在那一面銀甲前。
「即使命中注定,那今夜,便只能由你,來為閬家三代,解開這糾結了二十多年的心結!」
鳳羽穩住心驚,顫顫抬手,待得掌指微微碰觸上那一面銀甲,卻在一霎時頓手而退。
「好!」
隨著一聲沙啞驟然響起,鳳羽懸怔在半空的手,也在頃刻間被一掌溫暖,緊緊牽拉住。
鳳羽的心,一霎時砰然!
「太后娘娘英明,在下的這張面具,此生只為一人而戴,是以今生便只能由她來摘!」
鳳羽的疑惑在頃刻間翻漿倒海。
為什麼?為什麼此刻面前的他,從內到外的氣息,像極了那個玉軒宮裡的那個他?為什麼,為什麼只是掌指交接,她腦海裡卻不由自主的翻騰起那個只屬於鳳羽和閬邪軒的美好回憶?
難道,島主,真的就是閬邪軒!
此念一起,鳳羽又是一陣說不清悲喜的複雜心緒,只是任由面前之人,溫柔的牽拉著自己顫抖的手指,緩緩的撫摸上那一面冰涼。
「我若知道,你有一天,會活著回來,跟我搶女人,一定會比當年的皇嫂,更加不擇手段,定要想盡千方百計,置你於死地!」
身後陡然響起的一聲決絕猖狂,讓鳳羽在一霎時回國了神,一時間本能的想要撤手而回,卻不料面前的銀甲,卻陡然運力,愈發將她緊緊拉住。
「你該問問,她,究竟愛得是誰?!」
一聲沙啞,掩盡腹中千言萬語。鳳羽一時間恍惚,心底徹底亂了頭緒。
「你……到底……是不是他?!」
囁嚅良久,鳳羽終於發出一聲質疑,景太后卻在此刻,長歎一聲,幽幽講起了一段鮮為人知的過往:
「哀家來給你講個故事!相信等你聽完了這個故事,定然會下定決心,選擇同誰,來跟哀家做這場交易!」
……
「二十一年前,有一個從西戎逃難而來的孤苦女子,有幸在南川得遇貴人,一朝入府,成了權貴朝臣家的婢女!許是有緣,或是
作孽。婢女入府不久,貴人的妻子,便不幸賓天。臨終前,親手將自己誕下的一對雙胞兄弟,托付給了婢女!
婢女有幸,不怨含辛,與那一對同胞兄弟,同府共存,一過便是七載春秋。
終有一日,橫禍飛來,一如那無端淋落在婢女身上的福報。素來權貴深庭,多出敗兒不肖,婢女委身而藏的這一門,終究也不能免俗。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這雙胞兄弟的三哥,以婢女深愛之人的性命相要挾,狠狠凌辱了無奈的她。
而偏偏不巧,這一夜奇恥,偏偏被她親手養大的同胞兄弟中的一名,在暗中,看了個一清二楚!
於是,一場本不該生就的陰謀殺戮,在無形中,殘忍的醞釀。
那夜火紅,腥紅的囍字,像是能滲出血一般,讓人望之生寒。
而就在那一夜,一名身披嫁衣紅霞的新娘,為了不得已的秘密,和責任,狠下心腸,將一個七歲頑童,活生生的推進了人間煉獄。
自此後,日日夜夜,鬼塚林裡的淒慘哭嚎,還有那夜孽緣而喜的刺耳喧鬧,成了這婢子終生難以解開的心結……」
鳳羽驚愣側耳,景太后的話語卻在陡然間從追悔莫及,變成了不得已的強硬威嚴:
「那個迷走鬼塚林的權貴之子,是生是死,至今無從而知!而他那一母同胞的兄弟,卻在此後的很多年裡,因為這婢子的愧疚,卻愈發活得隨心所欲,直到有一天,他衝冠一怒為紅顏,為了一名女子,揭竿而起,叛出朝綱,他的名字,叫做閬,邪,軒!」
鳳羽的心在聽得這最後三個字的一剎那,霎時咯登一陣驚亂。
卻在此時,那被面前的銀甲緊緊握住的手指,幾乎同時碰觸到了一面慘破。
「你要記住,閬祉軒才是我,最真實的名字!」
鳳羽徹底驚愣,本能的抽手撤身,卻在踉蹌踱步的一剎那,慌亂的撞上一具寒涼的身軀。
「青唐鳳後,只能是閬邪軒一人所有!就算你是我的親兄弟,你若覬覦我的女人,我便是化作厲鬼,也要殺你!」
鳳羽的手,在剎那間,被一掌冰寒死死鉗住,只是不知為何,那從心底悠然而生的抗拒,隨著身側四下愈來愈濃的陌生,讓她在一瞬間再次無助的停止了反抗。
景太后踱步上前,冷聲逼問:
「現在,該由你來做出抉擇!究竟是要跟誰一起,來與哀家做這場交易?!」
景太后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再次生出一陣不可抗拒的威嚴:
「坤弗女帝留下的可保千秋萬代的機密,現在就在哀家手裡!鳳羽,無論你選誰,只要能讓哀家和淵兒活著離開這皇宮,哀家都會將這個秘密,拱手奉上!但是,你若做出了抉擇,剩下的那個人,便必須要殉命在此!」
「為什麼?!」
鳳羽心痛驚聲:
「他們若真是兄弟,為何非要擇一而亡!」
「因為你!誰讓他們同時愛上了你!」
「那我可以死!」
「不可以!」
鳳羽料不到三人會異口同聲反駁自己,一時間愣神退步。
景太后歎聲幽幽:
「一山難容二虎,更何況,這其間還有一個讓他們二人都難以割捨的惑世紅顏!天下若要安定,只能留一人來獨攬江山!而另外一人,一日不死,江山便一日難安!終有一日,這些埋禍而藏的星星之焰,會成為再次殺伐天下的燎原大火!
天下蒼生,再也經不得這般踐踏!」
鳳羽的心,在聞得這番鏗鏘有力的震撼之辭時,一霎時冷痛而寒。
脫下銀甲的一張殘破,緩緩舉步,幽幽上前,待見得鳳羽的眉宇面容之上,遍佈愁雲,一時間微微歎聲:
「你放心!任是你選誰,我閬祉軒,都不會怪你!你若想讓他活,我定會舉兵護他周全!」
鳳羽聞聲側首,一陣心酸翻湧而上,只是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得身側驟然響起一聲一如既往的猖狂:
「閬邪軒的女人,自然只能跟閬邪軒,同生共死!」
景太后凝眉舉步,一語戳痛鳳羽的心坎:
「鳳羽,哀家問你,你心上所愛,究竟是臥薪嘗膽,一朝伏虎的閬祉軒,還是這個為了愛你,可以賭命天下的一世梟雄閬邪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