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安宮,飛龍蹋上,閬淵夢靨驚魂,冷汗淋漓。
夢裡的琳嫣,明媚含春,笑得那麼溫暖,只可惜,尚未等得他牽住心上人的手,整個世界便潑然而下一片血腥。
琳嫣慘白的衣裙,頃刻間被一片濃郁淹沒,只有那一張笑顏,卻依舊執著對著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恨怨。
「琳嫣,對不起,朕……對不起你……」
一片昏沉之際,兩行熱淚滾滾,逕直染濕了香枕錦帕,閬淵的夢,卻越做越深。
夜風寒涼,沁窗染褥。
雲無暇輕甩香袖,幽然合窗,下一刻,寒面之上霎時生出一股殺意。
蓮步輕踱之際,利刃乍露鋒芒,飛龍蹋上的閬淵,此刻卻全然沉浸在由心而幻的夢境中。
「琳嫣,這樣的雲蝶釵,你可喜歡?你若喜歡,朕親自做一支送你!」
……
「丑?哪裡丑?這是朕見過的最美的繡囊!朕要將它奉做國寶,世代相傳!」
……
「朕的琳嫣,永遠都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以後莫要再用這些胭脂,朕愛極了你的素面朝天,端的不願你用這些毒鉛,禍害了你清水芙蓉的真顏面!」
……
「你就是好!哪裡都好!為什麼?沒有什麼為什麼!朕就是覺得你好,覺得琳嫣就是上蒼賜給我閬淵的無價瑰寶,是我的靈魂!你若離我遠去,朕便是要了這天下,也無非一具失魂落魄的走肉行屍!」
……
雲無暇的匕首,久久抵在閬淵的喉結上,鬼使神差停滯不前。
耳邊斷斷續續的響著閬淵,時喜時悲的深情呢喃,雲無暇素來冷艷的雙眸,在一霎時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
「似他這樣凶殘的暴君,難道,也會真真正正的愛上一個人?!」
心中的好奇疑惑剛剛生起,卻見得榻上君王,悲聲墜淚,又是一聲愴然:
「江山志,紅顏淚,分屍懾藩斷腸時!時光尚可倒流,朕,願用天下江山,換你,一展笑顏!」
言罷,猛然抬手,一把握緊雲無暇的手,喃喃又是一陣深情:
「別走……別把朕一個人……丟在這令人厭惡的陰謀殺戮中……朕好冷……」
雲無暇的心,在一霎時生出幾絲柔軟,抵在閬淵喉頭的匕首,須臾,緩緩收入袖囊。
任由閬淵拉緊自己的身軀,雲無暇跪身垂首,緩緩貼在了閬淵的胸前。
冷,累!
這一刻,沒有誰,能比她,更能體會閬淵的心結。
哪怕,她心知肚明,此刻的自己,只不過是他夢中追不回的心上人的替身,她卻還是情不自禁的挪身靠近那一側的溫暖。
長歎一聲,微微合眸,雲無暇緩緩放鬆了神志,徐徐而眠。
床榻上的閬淵,也因為掌中那真實的溫暖,漸漸平復了呼吸,轉而含笑續夢,繼續著自己回不去的往昔。
那一夜,雲無暇前所未有的輕鬆,夢裡再沒有刺目染血的「西戎使命」,追魂奪命,步步緊逼,只因為那一掌錯握,和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暫時的溫暖……
……
寒煞天地,霜染河山。
天還沒有亮,慕芊宮門前,已然車馬喧囂,一派急切的歡欣。
素紅疊紗,明鏡耀目。
南宮若望著鏡子中,一身紅霞的自己,一時間覺得,鏡中所映的那一身含笑紅妝,是那麼的不真實。
一聲嬰啼響在耳畔,南宮若不由得瞬目回神,急忙擦掉了眼角的淚珠。
「終日所盼,今朝得願!若兒妹妹,你該高興才對!」
鳳羽抱著懷中的柔軟,清聲含笑:
「至於孩子,你大可放心!只要時機成熟,他便會永遠留在你身邊,自此你們母子,再不會分離!」
南宮若剛剛止住的淚水,下一刻,再次噴湧:
「他,真的接受了嗎?我,還有孩子?我們母子?!」
鳳羽的眸光一陣閃爍:
「花驕就在門口,難道若兒你,要反悔?!」
「不,不是!我……我只是有些疑惑,為何先前的他,待我如陌路,而如今,卻會輕而易舉的接納我,還有這個孩子!嫂嫂,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是因為愛他,便要他承受世人的詬病!」
鳳羽歎聲搖頭:
「愛一個人,哪裡會有錯!傻妹妹,快別多想了!至於凌睿王,他若是在乎所謂的蜚短流長,便不是他閬邪軒了!更何況,你不就是看上他的不羈,瀟灑和不顧一切,只為自由的敢作敢為?!」
南宮若恍惚抬眸,須臾慢慢張口:
「嫂嫂,若兒遠不如你,竟能看到他的內心裡!」
鳳羽也在一霎時呆愣:
是啊,從何時起,自己竟然變得這般了然他的內心!
「那是因為,嫂嫂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討厭他!兵書不是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
殆!」
鳳羽欲蓋彌彰的固執道:「我和他,有血海深仇!」
「可是,你和哥哥的姻緣,不過是一場交易,你難道真的是因為,睿王爺刺殺了哥哥,所以……」
南宮若疑惑的舉眸追問,鳳羽長歎一聲,凝眉鄭重道:
「若兒,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我本不該多言!但既然你提到了南宮莊主,我便不得不囑咐你一句,嫁給閬邪軒,你要承受的苦難,要遠遠超乎你的想像!今日你急於出宮,所以嫁進睿王府,我嫂看來,只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
待得你安然擺脫了太后和聖上的監視,嫂嫂我定然還會想方設法,將你帶出那狼窟虎穴,如此也對得住南宮莊主臨終前的……」
「不!我不後悔!」
南宮若一聲急切,打斷了鳳羽,「受再多的苦,我都願意!只要能與他相守日夜,共話桑麻,對若兒而言,便是最美好的人生!我相信,他終究有一天,能把我放進心裡!」
鳳羽凝眉張口,還要說什麼,南宮若卻陡然抬手,輕輕伸指掩在她的唇上:
「嫂嫂,若兒什麼都不怕,除了,除了你……」
「我?!」
鳳羽轉身踱步,轉眸試探:「你是怕我殺了他?!」
眼見得南宮若胭脂紅下生出斑斑莫名的複雜,鳳羽只能長歎一聲:
「好吧,若兒,為了你,我可以不殺他!」
「不!」
南宮若穩穩抬步,逕直擋在鳳羽的面前,一字一句怔怔到:
「若兒怕得,是嫂嫂你,終有一天,會愛上他!」
……
「貴妃娘娘駕到!」
一聲通傳,打斷了驚愣在地的鳳羽的思緒,南宮若急忙擦乾淚痕,還未來得及挽起鳳羽的手,一身綾羅的鳳凰,已然快步到了自己眼前。
「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千歲……」
「快別這麼見外了!」
鳳凰不待南宮若說完,頓時跨步上前,逕直穩穩攙扶起那一身紅霞。
「今日是妹妹的大喜日子,本宮本是道喜而來,可一想到咱們姐妹,還沒做幾天,你就要離宮而去,日後又要留姐姐我孤零零一人,在這寂寞恭維,對燈垂淚,姐姐我這心裡便生出種種悲涼!唉,當真是深宮無情!不過妹妹既能得此機緣,合該好好珍惜!」
鳳羽見得她假惺惺得抹淚佯悲,一時間痛念往昔,不由得一陣厭惡,旋即垂了首,就要抱著那剛剛停止哭泣的皇子,靜然而退。
卻不料,自己剛一動身,便聽得鳳凰急聲一語,響在耳畔:
「聖女妹妹留步!」
鳳羽僵直了身軀,頓足冷然。
鳳凰卻在下一刻,逕直轉身,赫然擋在了鳳羽身前。
鳳羽冷冷一笑:
「怎麼,那日朝堂,貴妃娘娘謀計不詳,失了盤算,難不成,今日,還要繼續大開殺戒?!」
鳳凰聞聲無語,只是將一雙淚眸,逕直對上鳳羽的滿眼不屑與憤恨。
鳳羽見她紅眸含淚,一時間心生警惕,卻不料,下一刻,鳳凰卻撲通一聲,逕直對著自己,雙膝跪地:
「聖女妹妹,姐姐錯了!萬不該聽信了雲無暇那小賤人的誣陷,竟然把如此心地純潔,不諳世事的聖女妹妹,錯認為是那謀逆朝綱的鳳麟遺孤!姐姐當真是糊塗,還望妹妹大人大量,切莫與姐姐一般見識!若是妹妹心中不快,姐姐現在就自行掌嘴,也好讓妹妹,好好的出一口惡氣!」
鳳羽沒想到,這素來囂張的鳳凰,會突如其來的來這麼一出苦肉計,一時間悶聲不語,心中卻暗暗思量:「鳳凰,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鳳凰見鳳羽寒面生疑,自不言語,只得暗暗咬牙,狠狠伸手,朝著自己臉上,啪啪便是兩掌。
「本宮愚鈍,實在不該偏信讒言,誤會了聖女,請聖女海涵恕罪!」
「貴妃娘娘……」
南宮若被鳳凰的決絕,嚇了一跳,急忙晃動著滿頭朱釵,提裙就要上前阻攔。鳳羽見狀,登時冷聲高喝:
「好了!今天是乃是若兒的大好日子,我身為她的寡嫂,自然不該因自己染了晦氣,便牽連與她!貴妃娘娘,既有這片心意,蕊兒心領便是!」
鳳凰聞聲頓手,急忙起身,佯作出滿臉的悔恨,歉聲道:
「姐姐就知道妹妹虛懷若谷,一定不會與姐姐這般愚笨之人一番見識!」
南宮若轉眸環視,不覺凝眉:
「貴妃娘娘,那一直服侍您的雲令人,今日怎得沒服侍您左右?!」
鳳凰聞聲悲憤:
「快別提那下賤的小蹄子!趁著皇上昏迷,打著體諒本宮的幌子,說是要替本宮守夜,卻巴巴得使出渾身解數,勾引皇上,爬上了龍床!可憐我這愚笨之人,平素裡待她親如姐妹,如今卻被這個自己當做親妹妹的下賤妓子,釜底抽薪,斷了活路!」
鳳凰越說越痛,言道最後便是忍不住一陣嗚咽。
南宮若幽幽凝眉,一番思量:
「
聽下人們說,近日裡,皇上新得了一名才人,難不成,這新近得寵的才人,便是昔日裡藏鳳宮裡的雲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