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年輕的帝王走進了華美的宮殿。四周搖晃著琉璃宮燈,賽過了天際閃爍的繁星。
沈雪怡親自給祁昱夾了筷芋艿,柔聲勸道:「皇上,別只顧著喝酒,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祁昱已經有些微醉了,他抬頭看著燭光下少女柔和的臉部輪廓,怎麼看怎麼覺得是他的若若回來了。他伸手撫上她的臉,低聲道:「你瘦了。」
「皇上許久不來看臣妾了。」沈雪怡的臉頰微微泛紅,但她仍舊大膽地依偎到了祁昱身邊,輕喃道,「皇上是不是厭了臣妾?臣妾所求不多,但求……」她還未說完,雙唇已被封住。
「怎麼會不要你……」我的若若。
床幔緩緩放下,唯有殿內一頂香爐,裊裊地散出了淡粉色的煙霧。幽香陣陣,衣衫摩挲的聲音傳了出來,有喘息聲輕輕地響起。
「皇上……」
少女聲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林安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皇上,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高聲呼叫宛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祁昱猛然清醒,翻身而起。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然後把目光移向床榻上衣衫半褪的少女,然後瞇了瞇眼:「貴妃好手段。」
「皇……皇上……」沈雪怡咬著下唇,泫然欲泣,「臣妾,臣妾……」
「皇上,出事了!」門外林安又大喊了一聲。
祁昱披上衣服,冷聲道:「喊什麼!朕好好的!」
林安顧不上請罪,又道:「皇上,無憂閣走水了!」
一身沉怒的祁昱從華燈玉殿下大步而來,宛如處於暴怒邊緣的雄獅。前方跳躍的紅光夾雜著木屑的炭味,在如墨的夜晚使勁地嘲笑著一場顛沛流離的命運。
待一行人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基本被控制住了,但是昔日華美的無憂閣,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發黑的梁椽仍在冒著黑煙,幾處明明滅滅的火星不時爆出一聲輕響。
除了提著水桶滅火的太監匆匆的腳步聲,在場眾人無一敢出聲。所有人都心驚膽顫地跪在地上,生怕年輕的帝王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掉了腦袋。
「方武何在!」祁昱的指骨捏得喀喀作響,一個侍衛灰頭土臉地從人群中膝行出來,還沒來得及磕頭,便被祁昱狠狠地踹了一腳,當即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祁昱猛地抽出了方武的佩劍,抵在了他的喉前:「你最好給朕一個合理的解釋!」
「回,回皇上……」方武的聲音都在顫抖,「是,是貴嬪娘娘放的火……」
千暖如一尊石像一般站在樹下的陰影處,看著眼前華美的樓閣燃起妖艷的紅光,如昨夜天空中絢爛的煙火。所有的一切,都一點一點地化成看不見的灰燼,飄散在秋天的夜空中。
她覺得心裡莫名的暢快,又莫名的悲傷。
然後,她看見了那個幾乎要崩潰的男人。
「為什麼?」她聽見祁昱壓抑怒火的聲音,她仰起頭藉著月光看他的臉,覺得今夜他特別迷人,卻也比當年初見時,多了些陌生的感覺。
所以千暖緩緩地笑了,天真而稚氣的笑容竟也十分美麗:「為什麼?我想燒它很久了,燒了多好啊,一乾二淨。」
他苦苦守護了十年的無憂閣,他的寄托,他所有的感情,卻僅在須臾間,化為了灰燼。
祁昱渾身都在顫抖著,握劍的手青筋暴跳。千暖也注意到了,她的笑容慢慢消失,然後輕輕地問:「你想殺了我嗎?那你為什麼不動手?」
「你以為朕不敢嗎!」祁昱提起劍,架在了她的肩上,寒冷的劍鋒貼著她的肌膚,如毒蛇的信子舔舐而過。
「皇上不可!」
「請皇上三思!」
……
眾人的求情終於拉回了祁昱的理智,他的目光深沉複雜,看了千暖一會兒,終於開口道:「來人,將孫千暖打入冷宮!」
千暖身軀一震,嘲諷地笑了起來:「祁昱,原來你才是這宮裡最虛偽的人。」什麼無論你是誰你都是朕的媳婦,什麼誓言,呵,胡扯!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真的把她當若若,更或許,他從一開始就只當她是一個替身,和沈雪怡一樣。
「帶走!」祁昱揮了揮手,像是在趕蒼蠅。
千暖被兩個太監領著走了出去,直到走出很遠,她才回過頭去看。一片廢墟前,匆匆趕過來的傾城貴妃為孤獨的帝王披上了一件外衣。
她勾起了唇角,覺得那一幕最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