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覺得怎麼樣?」椒昭儀坐在榻上,笑意淺淺地問道。
千暖驚然回神,一臉茫然:「什……什麼?」她竟然,又失神了?
千暖懊惱地咬了咬嘴唇,低下了頭。
椒昭儀看不見她的神情,卻聽出了她口中的不知所措。她歎了口氣,擱下茶杯,雙手摸索著握住了千暖的手:「妹妹,蒙你照拂,我才有如今這閒適的生活。這後宮中,也只有你,肯來陪我聊天解悶,這是我的福氣。怎麼,如今一點心事也不願與我講了嗎?」
「不,不是的。」千暖反握住她,手心的汗浸濕了帕子,沾在她手上,「我只是……有些混亂了而已。」
「是啊,混亂到你能一路跑到我這個偏僻的殿裡來。」椒昭儀換了自己的帕子給她,方才說道,「讓我猜猜,妹妹可是為了皇上而憂心?」
千暖的手一顫,半天沒有說話。
椒昭儀知道自己猜對了,又道:「可是因著皇上要加冠了,然妹妹卻未到年紀,所以煩心?」
「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千暖的聲音低了下去。
椒昭儀苦澀地笑了笑:「我這雙眼睛是瞎了,可是心裡頭敞亮著呢。妹妹年紀還小,我雖也不大,多少也虛長你兩歲,自是看得通透些。」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千暖的手背,又道:「妹妹,你這顆心已經為皇上而淪陷,你現在還那麼小,這很危險。你需知,帝王寡情,他今日給得了你庇護,不代表他能一輩子護你周全。」
不代表,能一輩子護她周全?
千暖愣住。
「我……我從未想過……」
她從未想過祁昱會背離她,畢竟他已經為她守了十年了,不是嗎?他那麼珍惜自己,難道還會拋棄她?
「妹妹當聽說過皇宮內的禁地——無憂閣吧?」椒昭儀提起無憂閣時很平靜,沒有半點曾因它被陷害的激動。
千暖不說話,她就當她不知道,繼續道:「妹妹可知裡面有什麼?當皇上還是一個皇子的時候,便愛上了一個姑娘,乃是前朝蘇放之女蘇梨若。」
外面陽光燦爛,從他人口中聽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千暖望著燦金的樹梢,忽地就紅了眼眶。
「蘇梨若後來下落不明,皇上當是只尋到了一條鞭子,便整日捧著它,視若珍寶,由此性情越發沉默,直到遇見了沈貴妃。」椒昭儀頓了頓,說道,「我聽說,沈貴妃和蘇梨若長得一模一樣呢。妹妹啊,皇上心裡住著一個永遠不會消失的人,而我們,不過是他在現實中所尋求的替身罷了。」
風忽起,捲著幾片葉子飛進了屋內,千暖慢慢地覺得自己指尖開始發涼。
「千暖,你問問自己,你拿什麼去和一個死人爭寵?」
椒昭儀一句話,沉沉地落在了她心裡。
從德慶宮出來的時候,千暖的神情更恍惚了。
是這樣嗎?祁昱心裡住著一個蘇梨若,是他獨一無二的若若。那麼我又算什麼?我難道不是蘇梨若嗎?
千暖伸手摀住了胸口左上方,感受著從裡面傳來的不真實的心跳。
「你到底要做誰?」她喃喃自問,或許這才是她心裡最大的坎。
而且,她回來了,那麼是否在日後的相處中,祁昱終究會厭了她?覺得當初的若若也不過如此?覺得世上還有很多很多更好的女孩子,而她,終究會化作深宮中的塵埃,像那個破落的貞妃的宮殿一樣?
千暖又覺得想不透了,這麼多問題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快要把她的腦袋擠爆了。
「瀾月……」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瀾月忙走到她身側,畢恭畢敬地問道:「娘娘可是要上轎?」
可是千暖久久沒有回答,她大著膽子抬起頭,驚訝地發現自家的小主子已是滿面淚痕。
「娘娘,奴婢該死!」瀾月嚇得跪了下來,後面的疏桐見狀,也跪了下來。
千暖絲毫未覺,只盯著一處盆栽看,直到眼前再度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悶聲道:「我要自己一個人走走,你們先回儲秀宮吧。」她說罷繞過瀾月,一步一步向遠處走去。
瀾月剛要追上去,卻見千暖袖子一揮,三片樹葉便釘在了瀾月腳前一寸的地面上。
瀾月驚住。
千暖沒有回頭,說道:「我不會有事的,只想安靜一會兒,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