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才子佳人,溯景城裡多得是風度才子,閨中佳人。
四周酒樓雅座中掩在珠簾後的佳人,垂眸看著不知道是哪盞的自己的花燈,眼眸裡神色各異,卻都不動聲色。
有丫環給小姐添茶,神情怡然安靜得似乎不敢打破雅座內的靜謐。
夏琉御想,若是,她沒有被這「奉城斂」捉了去,若是,她沒有管得當初的這一宗閒事,依照今年她二九芳齡這件事情,興許,晚上的這一條街上,便有自己的一盞花燈。
她把眉目往街上瞥了,而後視線突然落在不遠的空白花燈上。
那燈,她看著倒是有點熟悉啊。
她忍不住走過去。
手在燈上拂一拂,嗯,這獨特的質感,倒不是別的人家能夠所有。
而翻轉一下這燈,藉著泠泠的月光,她竟輕而易舉地在那燈座底下找到細小的「夏」字。
這個「夏」字,用的不是楷書,而是依舊不常見的篆體。
她神色一動,眉頭一皺。
恰在這時,奉城斂閒步來到她的身邊,隨她也一隻手扶了那花燈在看。
這花燈有十二個面,面面小卻精緻得不得了,如此繁複,可是卻在面的交界處,他絲毫找不到一點點不搭的空隙。
四十五度角的傾斜的燈簷,面面俱到,角度一致根本就沒有一點不勻稱,四周落下來四面玉穗在風中輕輕擺動,曼妙如同少女翩翩起舞。
王爺看著這樣的一盞花燈,微微地瞇了瞇眼睛。
夏琉御在一旁看著會意,笑道:
「王爺莫不是突然來了靈感,想在這上面作畫?」
奉城斂原本有這麼一個意思,可經由身邊女孩一提醒,這才回過神來知道此舉不可,輕「咳」了一聲:
「有那麼點作畫的興致,但是……雖然這燈精緻得緊,本王還是不想下手。」
不是不想下手,而是,扎燈的人非他良緣。
但是夏琉御扯過燈來看,又笑了:
「不想下手?既是精緻,為何還不想下手?」
她就看不出,這燈有什麼不好的。
而黑暗之中,王爺的眼中出現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沒有為什麼,只是,今夜的燈,本王都沒想過要下手。」
「哦,王爺還沒往前看,說不定,前方就有一盞你想下手的。」
夏琉御咯咯地笑。
她其中的暗語,王爺又何嘗不知道。
王爺被她取笑了,臉上騰出一股惱色,但是到最後他淡定了一下,只是覺得,就是夏琉御如何激他,他都不會動手就是了。
可惜,下一句夏琉御說的卻是:
「可是,你不想下手,我卻還沒見過你往花燈上作畫呢,莫不是,你的畫工比不上那一位白衣公子,題字不比青衣少年?」
王爺:「……」
他心中忽然劃過一抹亮,他問:
「你很想見我作畫?」
夏琉御閉嘴。
她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但王爺看她沉默,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霎時間就算沒有興致都爭強好勝得有興致了。
他往身後小童說了一聲:
「拿筆墨過來。」
就算是面前的花燈不是對的人扎的又怎樣,只要是自己想的女孩兒想看他作畫了,他便畫一畫又如何?
夏琉御覺得自己是沒聽錯了吧,而自己一隻手此時此刻還捏著花燈的一邊,她下意識護住花燈,心裡本不想讓王爺在這盞燈上作畫的。
除了掛燈的人,只有她知道,這一盞燈,其實是誰親手扎的。
在拜師學藝下山之後,入奉王府維護正義之前,夏琉御在夏府裡,確確實實扎過不少的花燈。
因為當時夏員外說道,雖然中秋節離當時還很遠,但技藝這種事,越早弄越能夠學好。
反正她當時在府裡也閒得發慌,遂她果真學起扎燈來,這一扎,到最後就有十幾盞燈被她嘩啦啦地扎出來。
十幾盞中,有的規整有的創新,當時都是很好看很平整,水平堪比專業扎燈大師,讓那一位教夏琉御的老師都自愧不如連連驚歎。
夏琉御覺得自豪,又害怕花燈被人盜去,遂在每盞燈的底座下,都寫上一個篆體的「夏」字。
因為,這年頭,能寫的一手好篆體的人並不多見,這同樣是稀有的不易模仿的。
沒想到……
就算是自己沒有回家,中秋節,她的家人也同樣拿了她的燈,欲為她覓一位好夫婿。
可是,這作畫的人,不管是誰,都不該是面前這位王爺才是!
她猛然從回憶中走出來,然後把燈往旁邊側了一下,趕緊說:
「王爺你不是來真的吧?」
王爺看她。
她吞一吞口水,而後又指著旁邊另外的一盞道:
「唔你看那一盞,那一盞雖然只是十瓣的,但是做得也很精緻,為了免你過勞死,你還是去畫那盞罷。」
王爺緊盯著夏琉御看到她心虛的樣子,卻不知道她是在心虛什麼,可是一看她那般模樣他卻反過來便也很想和她對著幹,這不是惡趣味這不是惡趣味,這是情,趣!
伸手接過身旁小童遞過來的筆墨,他把花燈從夏琉御手中奪過來,好笑道:
「過勞死?夏琉御,你也太低估我了——誒,別動,你站好!」
看著夏琉御又想幹嘛,王爺趕忙阻止。
夏琉御:「……」
她站在那裡,只能是看著王爺往花燈上下筆。
他們這一次出門簡便,王爺只帶了黑色的墨,他兀自想了一陣,便往花燈上畫下第一筆。
夏琉御還想阻止,但是大概也知道自己阻止沒有用,只能把伸出去的手縮回來……算了算了,只是一個花燈,又能代表什麼?
而想來想去的時間裡,王爺只在花燈上勾勒了幾筆,便有一處細小的草叢,出現在眼前。
不得不說,王爺畫畫的基本功那是,紮實得很吶。
而他身高七尺,臉色剛毅,眉目硬挺,在閃閃的燈光照耀下,朦朦朧朧的也是養眼到一個境界了。
夏琉御一邊看著他的畫一邊看著他的模樣,他畫畫畫的很認真,那認真的神情,都能讓她看到呆了。
而另一邊,同樣執筆作畫的,卻不僅僅是一個王爺。
太子殿下,他在萬燈之中挑了一盞很不錯的,拿手指細細捻了問身側的緋君幽:
「乖徒弟,要不要看為師作畫?」
緋君幽聽得這話雙眼立馬冒星星了,她猛地點頭帶著無限的崇拜道:
「要,要,徒兒當然要。」
太子殿下聞言唇邊一側,倒是邪邪地勝券在握地笑了。
手腕往上一翻轉,一把精緻的狼毫,就出現在他的手上。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顧自在走路,並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小現象。
於是,他略微斜了斜花燈,就開始在上面畫起來了。
緋君幽,她站在太子殿下的兩步開外,抬頭便能看到太子殿下整個身段。
在黑夜中,他的沉丹色衣著變得深沉了不少,襟前幾縷黑髮飄飄,為他憑空增添出幾抹妖嬈的味道出來。
這個,就是自己的師父,她所崇拜所仰望的師父呵……
緋君幽看著太子殿下的背影,癡癡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