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西沉,昏黃的餘暉斜斜的落在地面上,將朝陽大街鴻鼎銀號門外的那道身影拉得老長。
司空堇拉了拉頭上的斗篷帽子,將整個人包得嚴嚴實實,只剩下一雙冷銳的黑色眼睛,抬頭望著門口上方的牌匾,握緊手裡的玉牌,想了許久,終於提步走了進去。
「請問公子有什麼需要效勞的地方嗎?」
櫃檯裡的夥計很熱心的問道。
司空堇微微壓低身子,低聲道,「你好,我是洛陽來的客人,請問你們掌櫃在不在?我有要事要見他。」
櫃檯裡的夥計抬起頭,仔細的打量了司空堇好一下子,然而她整個人都隱藏在那黑色斗篷之下,根本看不清楚樣子,這才點點頭,「公子請稍等,小的這就去叫掌櫃。」
半盞茶之後,司空堇跟著夥計來到鴻鼎銀號的後堂,看起來十分精明的掌櫃已經沏好茶在堂中等待。
「幸會了徐掌櫃,在下確實有些要事找徐掌櫃你商議,這個東西,徐掌櫃應該熟悉吧?」
司空堇將手心裡的玉牌放在茶几上,默然望著徐掌櫃。
徐掌櫃撿起那玉牌,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臉色突然微變,眼底忽然拂過一道凝重,抬頭望著司空堇那雙銳利的眼睛,沉聲道,「閣下認識長風護法?這是長風護法的東西。」
鴻鼎銀號,天寶銀號,風雲飛錢等都是風雲樓的產業,作為屬下,徐掌櫃自然是很熟悉樓中各位主子的東西。
「沒錯,這確實是長風護法的東西,想必,你也知道這東西的用處吧?」
司空堇壓低聲音,沙啞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蒼老,分辨不出年紀。
徐掌櫃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不知閣下需要在下做些什麼?」
這樣的態度令司空堇十分的滿意,她微笑的點頭,「徐掌櫃果然是爽快之人,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尊客請講!」
徐掌櫃給司空堇倒上茶,恭敬道。
司空堇無言的低下頭抿了口茶,想了想,才開口道,「幾天過來,兩件事。第一,我要兌換這十萬兩黃金,全部換成銀票,三日後會有人拿著我的憑證來取,第二,麻煩你們想辦法知會你們的長風護法一聲,就說我有要事必須盡快要見到他。」
「這……」
徐掌櫃有些凝重出聲。
「怎麼?有困難嗎?」
司空堇斜了徐掌櫃一眼,語氣冷了下來。
「那倒不是,在下馬上會派人知會長風護法,只是,後面應該怎麼跟尊客聯繫呢?」徐掌櫃為難道。
「這個你就放心吧,等到長風護法來了,你就讓人捎封信給希爾頓飯店的管事林菲管事送過去就行,她會轉達我。」
希爾頓飯店?
徐掌櫃那銳利的目光又將司空堇打量了一遍,然而,看著了許久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這才點點頭,「好,在下會很快辦妥此事。」
「那就有勞徐掌櫃了,我等待你的好消息。」
司空堇收回那玉牌,徐然起身,也不再做任何的停留,轉眼間便離開了……
出了鴻鼎銀號,司空堇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將身上的斗篷換下,扔進臭水溝裡,然後才轉身朝司空府的方向走去。
「三少爺,家主讓你馬上去一趟書房見他!」
司空堇剛剛要步入新月小築,後頭立刻傳來一道聲音,司空堇轉過身,後頭果然是站著司空曙的傳話侍衛。
沉默了一下,司空堇也不說話,提著腳步便朝司空曙的書房方向走了去。
書房內,司空曙剛剛送走中州會中的幾位好朋友,司空堇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司空曙這幾日似乎情緒很不錯,威嚴的老臉上也偶爾添上了幾絲笑容,看到司空堇走進來,難得微笑的打招呼,「阿堇,來,過來坐吧!」
司空堇惶恐,連忙抱拳躬身道,「謝過家主大人,下官不敢!」
司空曙聽著司空堇這話,立刻皺起眉頭,不悅道,「阿堇,你這是什麼話,老夫可是你爺爺,你犯不著跟老夫這麼見外!」
哦?
爺爺?
聽起來倒是挺親密的!
「家住位高權重,司空堇身份卑微,不敢與家主同坐!」
「別他媽的跟老夫廢話!老夫讓你坐!」
司空曙板起臉,厲聲道。
司空堇渾身一顫,立馬衝過去坐下,一邊道,「是!司空堇知錯!」
「好了,你也不必緊張,老夫今日找你來是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你在皇上壽宴上表現得不錯,幸崎天大人對你可是賞識有加,他為人正義清高,很難有什麼年輕才俊能入他的眼,可是他對你可不一般,哈哈,真不愧是你父親的好兒子!」
「謝過家主的稱讚,下官真是愧不敢當!」
「也別來這一套虛的了,你的表現很不錯,若是取到幸崎天大人的信任,我們司空府也算是又進一步的飛黃騰達了,你以後要多花一點時間陪一下你的未婚妻九公主,你要知道,她可是幸崎天大人唯一疼愛的女兒……」
司空曙眼睛閃爍著點點流光,似笑非笑的望著司空堇。
司空堇惶恐不安的望著司空曙,一本正經的顫抖道,「家主大人您高看下官了,下官只是一個平庸的小官,不敢指望來日飛黃騰達,下官只求做好自己本分之事,九公主是金枝玉葉,說不定以後會遇到光芒萬丈的男子,到那時,下官也會心甘情願成全他們……」
「阿堇!你這都說了什麼混帳話,皇上可是給你們賜婚了!」
司空曙臉色一沉,冷厲的掃了司空堇一眼,「好了,司空堇,你也不必跟老夫打哈哈,老夫跟你也沒有這閒工夫。三天後便是中州會七屆四星全會召開之日,按照歷屆的習慣,這一屆也將會推選出很多位新的領事成員填補某些職位的空缺。」
「老夫跟家族中的幾位長老商議過了,外交部原副閣領八公主如今因為身體關係,不宜勞務,暫時交出這副閣領之位,而你,就要盡量爭取這個職務!」
司空曙緊緊的盯著司空堇,冷聲道。
「外交部副閣領?」
司空堇瞪大眼,惶恐道,「大人,下官自知資質平庸,參加競選的高手無數,下官自以為沒有這樣的實力。」
「實力?哼!你就放心好了,你只要參加競選就行了,把該做的都做了,其他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了!」
「謝謝大人的周旋,可是下官已經決定參選軍統部……」
「好了,什麼也不要說了,你回去好好準備吧,家族裡已經決定了,你就去參選這個職務,中州會裡的那些老傢伙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應該不會太為難你的,你現在又是幸崎天大人未來的女婿,進入外交部是輕而易取的事情。」
「大人!抱歉,下官才疏學淺,外交這一門大學問,下官恐怕真無法勝任!」司空堇的聲音也微微有些冷冽,黑瞳裡瞬間充斥著一股凌霄寒意。
老狐狸!
去外交部就得把所有的兵權都交出來,手裡沒有實權,又被耗死在外交部出不去,那她還怎麼衝出去,又怎麼收回司空瑞手上的兵權?
外交部副閣領,確實是一個很高的職位,然而,只有大家都心知肚明,中州會四個部門,就是這個外交部最沒有實權。
從理論上講,以司空堇現在的身份地位,尤其是馬蘭坡大捷之後,晉陞一級,那麼她手裡應該是可以執掌三五萬兵馬的,而這司空曙一直都不待見司空堇,祖孫兩人的關係比外人都不如,這也是為什麼大雍皇將司空堇從馬蘭城調回的原因之一。
拿司空堇當槍使!
所以,司空堇以為,這中州會,會掀起一陣軒然大波,以大雍皇為首的一番實力會極力擁護她進入軍統部,而司空曙這一派會極力勸阻,讓她轉戰外交部,柳氏一派的自然是希望她都撈不著任何職務了。
「司空堇,你到底想怎麼樣?家族好不容易才疏通那麼大的障礙,力挺你進入外交部,你就十六歲的年紀就登上副閣領之位,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別忘了,你可是司空府的人,決議通過的事情你還想反抗?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效忠的對象可是我司空一族!」
司空曙見司空堇臉色不對,眼神裡浮現著冷意,頓時厲聲喝道。
「是,大人!下官對我司空一族是一片赤誠之心,但是,下官以為軍統部可能更適合下官,下官在外打磨習慣了,粗人一個,外交部素來是溫飽學之士應該去的地方,下官素來對它是敬而遠之……」
「你連家族的決議也敢抗議了嗎?用你那蠢腦袋想想,皇家就真的誠心扶你上位?蠢貨!他們要對付我們司空一族了,你難道就心甘情願被他們當成武器來對付我司空一族嗎?你想看到你父親盡心守護的司空府陷身水深火熱之中嗎?」
你也知道我父親盡心守護司空府,但是,他猝然長逝之後,你們都做了什麼?
司空堇眼裡拂過一抹不屑的嘲諷。
司空府要是被玩完,她司空堇說不准比誰都開心,大不了,她自己重新建立一個,自己做家主,不更是美事一樁嗎?
「家主大人,下官絕無此心,下官只是想繼承我父親的遺志罷了。他死得那麼慘,你是他的親生父親,即便不能為他做點什麼,難道他的兒子想為他做一點什麼,你也要阻止嗎?」
司空堇抬起頭,明亮如星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盯著司空曙,秀氣的臉上充滿了嚴肅與壓抑的沉痛,語氣卻是無比的堅決,「大人,請你念在下官對摯愛的父親的一點孝心的份上,允許下官參選軍統部職務,下官只想繼承父親的遺願,奔赴沙場,擊殺大遼蠻子,還大雍百姓一片安寧,請大人成全!」
說著,司空堇忽然起身,單膝跪了下去,眼底充滿的誠懇和堅決,也不難從他眼裡看到那道隱忍的沉痛悲傷……
這一幕,讓司空曙看在眼裡,堅硬的心裡禁不住也為之一痛。
沒錯,司空奇也是他的兒子,是所有兒子中最讓他驕傲的一個兒子,他那麼長逝,他也心痛,但是……
司空堇跪了很久,直到她感覺自己的雙腿發麻,司空曙一直盯著她的那雙冷銳鋒利的眼睛才稍稍移開,他緩緩的轉過身去,看向外面已經灰暗蒼茫的晚空,許久之後,他才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出去吧,讓老夫想想……」
「謝過大人!」
司空堇叩謝,這才緩緩起身,雙腿發麻讓她踉蹌了一下,急忙扶住桌角才勉強穩住了身子,轉身立馬離開書房。
回到新月小築,跟蘇月和司空
墨用了晚膳,又指點了司空墨一些醫術上的疑問,侍衛便過來通報季無歌將軍來了,司空堇高興的起身迎接。
「拿著,這些題目都是我從老頭那裡偷偷抄過來的,十有*就是考試的時候他們會問的問題,你好好準備一下,記得隨機應變,裡面還有唐靖堯弄過來的題目,千萬別給我們丟臉,否則我們吃了你!」
一見到司空堇,季無歌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沒人,這才飛快的將一個信封塞到司空堇懷裡。
「你這麼偷偷摸摸的把題目告訴我,你家那老頭要是知道了,可不止吃了你那麼簡單,極有可能先烤成七分熟,然後沾點美味的辣椒醬,再一口吃下去!」
司空堇揚起秀眉,抬著眸子仔細的打量那信封,一邊笑道。
「行了,有我娘在,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敢拿我怎麼樣,只能裝聾作啞!」
「聽起來,好像在間接告訴我,你老娘那隻母老虎很厲害,對了,上次幸崎天大人說什麼你父親的小妾又給你添了弟弟還是妹妹,是真是假?」
司空堇將信封收回衣袖裡,八卦的問道。
季無歌瞥了她一眼,不答。
司空堇聳了聳肩,無趣道,「那好吧,那我不問了。」
「阿堇,你若是能順利進入軍統部,我會想辦法讓父親提議讓你到幸崎天大人旗下任職,你知道,也只有這樣,對你最有好處。如今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皇城裡的波濤暗湧實在是太可怕,你永遠不知道這些暗湧會不會下一刻就把你吞沒。」
季無歌俊逸的臉上染上些許的憂愁,目光中充滿的是對司空堇誠摯的關切和擔憂,「我希望,到時候,你能隨我和幸崎天大人一同離開皇城,回到我們的函谷望州軍區,只有那裡……我們才是安全的……」
司空堇一怔,默然垂下眼簾,沉寂了許久,她忽然轉過頭望向身後那間依然還點著燈火的房間。
透過半開的窗戶,她還能看到坐在床前正在為她做衣服的蘇月……
季無歌也順著司空堇的目光望去,也看了這麼一幕,禁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便只有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司空堇的肩頭。
「事實上情況也沒有那麼糟糕,我在皇城裡,他們不敢做什麼太過的事情,況且,有些賬,我也需要跟某些人清算一下,弄懂一些事情的始末。這幾天,我正在想辦法將司空墨弄出去,他應該有屬於他自己的天空,我母親其實也希望小墨他能飛出這個牢籠……」
「小墨?你打算怎麼將他送出去?你哪次帶著他出門,周圍都是司空府的暗衛跟著?而且這司空府戒備也夠森嚴的,尤其是你們新月小築,暗地裡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就像上次刺殺你的人,你以為司空曙不知道是誰?不然他會好心提醒你注意安全?他司空曙是誰啊?」
季無歌不以為然道。
聞言,司空堇臉上拂過一抹嘲諷的冷笑,語氣很平淡,「司空曙是我爺爺,我父親司空奇的親生父親,也算是我司空堇至親的人。」
「放屁吧,至親的人還會對你那樣?任由這司空瑞那幫畜生奪走原本屬於你的兵權?」
季無歌義憤填膺的說道,眼裡充滿的不屑與憤恨,像司空曙那樣落井下石的小人,他素來是很痛恨與不齒的,想當初,司空大統帥還在的時候……
「阿堇,那你打算怎麼辦?即便進入軍統部後,你的路也不會太平的,軍統部可是還有一個柳章,不然,你就聽唐靖堯的建議,乾脆去司法門算了,那邊油水多,看誰不順眼就想辦法治誰……」
「那邊不是有唐靖堯嗎?我現在看那柳章就很不順眼,你讓他快點治治柳章,把他拉下台,好讓我上位……哎喲……」
「我在跟你說正事……」
「當然是在說正事……季無歌你今天身上為什麼這麼香?你熏香料了?嗯……好像是紫羅蘭的味道……這可是女人用的香料,你剛剛從滿芳樓過來的?」
「滾你的,那玩意我從來不用,渾身散發的只有男人味,哪有什麼紫羅蘭,胡說八道……我說你……」
「季季,其實我覺得你挺英俊神武的,對了,你跟前段時間你交的那個女朋友怎麼樣了?」
「阿堇,你不要轉移……」
「嗯,讓我猜猜你們都進行到哪一步了……拉手了?擁抱了?親嘴了……哎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