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驚疑不定(一)
一月二十九日,南楚,錦和城。
此時此刻,冬天的寒冷已經滲入到了每個角落,然而,在錦和苑裡倒是一派熱鬧。
放眼望去,到處是成堆的行李,來來往往的馬車擁堵在北門和南門,鍾儀和傅三易好不容易擠出了重圍,蹲在牆角喘氣。
花田緊張地扒在鍾儀的斗篷帽子裡。人高馬大的尹子重背著鍾儀的琴,抱著傅三易的烏龜盆黑著臉地擠了過來,看著人山人海,三人一時間都覺得渾身冒熱汗。
大約到了中午,傅三易的家人派過來的馬車才從街道上行駛了過來。
看著傅三易的包裹,鍾儀無奈道:「你還是要回來的,何必像搬家樣的?」
傅三易小心翼翼地將烏龜盆放進車廂裡,樂呵呵地說:「我樂意。」說完,指揮著鍾儀:「小少爺,把我的書抱過來。」
鍾儀只好和傅三易一起搬著行李,花田扒在尹子重的肩膀上,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好像要下雪了。
待到傅三易將自己扔進了車廂後,他扒在車窗上笑嘻嘻地說:「明年見!」
鍾儀幫他搬書搬得累得半死:「一路……順風……」
尹子重抱著花田,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看著傅三易的馬車越走越遠,一陣冷風「呼啦」一下吹過,鍾儀冷的一個寒戰,結果一輛馬車停在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坐在馬車車門處向他們這邊招手。
一個憨厚的聲音響起:「小少爺!」
鍾儀定睛一看,心中一暖——是馬大叔!
馬大叔立馬下車,麻利地將鍾儀的行李放置妥當。
尹子重提醒道:「還有你的琴。」
鍾儀道:「對對對!差點忘了,多謝多謝。」
將桐木琴放了進去,接下來便是花田的處理問題。
花田依依不捨地看著尹子重,在他腳邊打轉。
尹子重蹲下身,伸出手打算摸摸它。
結果花田伸出自己的小粉舌頭,舔了舔尹子重的手背。
鍾儀無奈:「這麼大了還不懂事,花田!」
花田「咪嗚咪嗚」的討好著尹子重,尹子重摸了摸它的腦袋,花田最後還是跳進了鍾儀的懷抱。
鍾儀道:「老尹,你什麼時候走?」
尹子重看了看空蕩了許多的街道,淡淡道:「有人來接,不必擔心。」
鍾儀點了點頭:「那我走了?」
尹子重看著鍾儀小心翼翼的表情,微微一笑:「你走吧,保重。」
鍾儀揚起微笑,抱著花田上了馬車。
掀開馬車簾,露出鍾儀清俊的臉,他道:「那麼明年見!」
尹子重向他揮了揮手。
馬大叔穩穩地駕著馬車,滿臉笑意道:「出發咯!」
馬車的轱轆聲響起,在陰沉的天色中慢慢遠去。
許久後,尹子重抬頭,一片雪花落了下來。
空曠的大街上,只有酒樓還有著人聲,尹子重抱著劍筆直地站在一家客棧門口,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一襲黑衣,身姿挺拔,似乎融在了雪景之中。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安靜。
尹子重側頭,面色淡然地看著一輛奢華的馬車由遠及近。
「吁——」馬車穩穩地停在路邊。
一隻手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標緻俊朗的臉,他眼神清亮,沖尹子重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子重,上車回家。」
尹子重眼神微動,點了點頭。
上了馬車,尹子重覺得凍僵的身體暖和了過來。
尹子卿心疼道:「幹什麼站在門口吹風,找一家客棧呆著不就行了?」
「怕你找不到。」尹子重淡淡回答。
尹子卿摸了摸尹子重的手:「這麼涼——暖爐給你。」尹子重不著痕跡地收回手,抱著暖爐,閉目養神。
尹子卿道:「找你是我的事,把你給凍出病了我可捨不得。」
尹子重依舊閉著眼,眉頭輕輕皺起:「我又不是小毛孩。」
尹子卿知曉他不開心了,便立馬好言好語道:「那是,咱們家的公子,武雙全,一表人才,對了,在錦和苑過的怎麼樣?你去年不是說一來就要打擂台什麼的?」
尹子重不耐煩道:「哪有打擂台的,瞎說的。」
尹子卿不滿,搖了搖尹子重,道:「長大了就不喜歡和哥哥說話了?」
尹子重無奈地睜開眼,尹子卿正幽怨的看著他。
「不是,哥,那些剛入學的事情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累了。」尹子重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道:「你在闞元閣怎麼樣?」
「還行,」尹子卿突然道:「你什麼時候和我說過你剛入學的事情?上次咱倆打了一架後你就再也沒理我了。」
 
尹子重:「……」
尹子重睜眼,搖了搖頭,道:「哥,你記性不好。」
尹子卿怒了:「子重!你哥記性好著呢!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夏天摔了一跤的位置——在腦門上!是不?」
尹子重:「……那都多早的事情了,還是你害的。」
尹子卿歎息,一把摟住尹子重:「男大不中留啊,現在都責怪】怪哥哥了。」
尹子重掙了掙,沒掙扎開,面無表情道:「放開。」
尹子卿眉毛一揚:「不放!哥哥想你了還不行?」
說完更是緊了緊。
尹子重無語地任他抱著,抬頭看著車廂頂部發呆。
過了一會兒,尹子重突然覺得不對,他搖了搖,搖醒了抱著他快要睡著的尹子卿:「喂,你沒收到我的信?」
尹子卿吧嗒吧嗒嘴:「唔,什麼?」
尹子重只好大聲重申道:「信。」
「誰的信?」尹子卿睜開清亮的雙眼。
看著他的神情,從小熟諳他心理的尹子重明白,他哥是真不明白。
尹子重微微疑惑:莫非鍾儀的哥哥沒有帶信給他?
「那你認識鍾禮嗎?」
「鍾禮?」尹子卿道:「不就是那個上次贏了我的那個優等生麼。」
尹子重:「……」
「哥,那你在闞元閣算不算優等生?」
「唔,哥哥在計謀方面沒有那個鐘禮做的好,被他算到了我的路線,然後我就掉到了陷阱裡。」
尹子重:「……」
他突然明白鍾禮當初那一抹含蓄的笑裡面包含的深意了。
尹子卿狐疑地看著弟弟的表情翻來覆去,擔憂道:「出什麼事情了嗎?你想問什麼?」
尹子重道:「我之前托鍾禮送一封信給你……」
話音未落,尹子卿眼睛一亮:「什麼?!子重,從小到大算起來……唔,你這是第六次先給哥哥道歉。」
「咳咳。」尹子重被茶杯的水嗆到。
尹子卿立馬小心地給他順氣:「嗆著了,小心小心。其實哥哥一直想給你寫信,可是哥哥上次輸了比賽,又因為想著你的事情犯了幾次小錯誤,教官都不給我寫信回來,況且……」
尹子卿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尹子重微微發紅的臉,道:「況且我怕你不想理我。」
尹子重頓了頓,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以後要好好表現,不要……咳咳,想著我……這不是重點,問題是那封信呢?」
「哦?」尹子卿微微思索,道:「收不到估計是因為他離開了闞元閣了吧。」
「什麼?!」尹子重驚愕。
此時,鍾儀和馬大叔正愉快的聊著天,計算著何時到達安都。
鍾儀道:「對了,馬大叔,阿禮來信了嗎?」
馬大叔微微思忖,道:「好像沒有,最近大少爺的信來的不多,上一次還是八月份的時候。」
鍾儀有些怔忪,低下頭摸摸熟睡的花田。
於是,新年臨近,每條回家的線路上都有不少的行人,他們步履匆匆,亦或是乘坐著疾馳的馬車,歸心似箭,這個詞十分合適。
鍾儀看著有些放晴的天氣,想:阿禮會不會已經在路上了呢。
花田用小爪子洗著臉。
鍾儀溫和一笑,車簾飄起,外面的景色一閃而過。
二月七日,上午,安都。
街道上充斥著煙火的氣味,紅火的生意讓小販笑的合不攏嘴,路上熙熙攘攘,熱熱鬧鬧。
鍾府門前放起了「辟里啪啦」的鞭炮,大大的紅燈籠醒目地掛在門前,鍾函和燕惠站在門口等待著小兒子的歸來。
路過的人都說一聲:「吉祥如意!」
終於,他們看見馬大叔駕著馬車從遠處駛來,停在了鍾府的大門前。
鍾儀一把掀開車簾,露出一張喜悅的臉:「爹爹娘親!我回來啦!」
一年的等待,終於換來了團圓。
鍾函親自搬著鍾儀的行李,燕惠拉著鍾儀的手,眼睛紅紅的,嘴上一直說:「娘親高興,娘親太想你了。」
花田屁顛屁顛地想回貓窩去撒歡,卻被阿蓉抱了起來。
「喵嗷!!」
阿蓉道:「哎呦,好髒呀花田,小少爺沒有給你洗澡吧,來,跟我走,過年嘛,你要乾乾淨淨的才好。」
於是揮爪無效的花田被聰慧的阿蓉直接帶去洗澡了。
夜晚,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鍾函的模樣依舊沒有什麼改變,但是鍾儀覺得娘親的氣色似乎有些不好。
燕惠正給鍾儀盛著雞湯:「來,趁熱喝。」
鍾儀抬起頭問:「娘親,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好像不怎麼好。」
燕惠道:「有嗎?」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摸了摸自
自己的臉:「有段時間娘親生病了,後來鄧二娘燉了藥膳給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呢。」
鍾函道:「說起來還真是該謝謝鄧二娘,你也是,生病了瞞著我,要不是……」
燕惠打岔道:「好啦好啦,我不對,今天就不說這些病啊藥啊的,這麼多菜都是娘親老早就開始準備的,小儀,得多吃點。」
鍾儀點頭:「那是當然的……對了,阿禮來信了嗎?什麼時候回來?」
鍾函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估計他在路上吧。」
「哦……」鍾儀低下頭,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