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來訪(二)
六月底,鍾儀結束了一場「劫難」,石夫子要輔導另一批即將上考場的琴師,便放下他,臨走時還嚴肅地說:「鍾儀,莫要將功課落下,明年就將宮廷琴師考試你要給我過了。」
鍾儀看著石夫子嚴厲的眼神,抖了抖:「是,夫子。」
石夫子從懷裡拿出一塊深綠色的玉牌,道:「這是我的玉牌,可以在琴樓的每一層的藏書閣借閱書籍,你拿去罷。」
鍾儀受寵若驚地接過:「謝夫子。學生一定不會辜負夫子期望。」
石夫子點了點頭:「嗯,我先走一步。」
看著石夫子的背影,他的背挺得筆直,健步如飛。
鍾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牌,上面用隸書刻著一個「石」字,感慨道:「我好運氣如此之好,遇到都是好夫子。」
鍾儀想了想,向琴樓走去。
到了傍晚時分,夕陽染紅了一片雲彩,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一層金光,鍾儀伸了個懶腰,將書本還了回去,滿足地離開了藏書閣。
一邊思索著一邊琴譜下樓,抬眸一看,鍾儀愣住。
白妗語穿著一件柳青色的荷葉羅衫裙,雲鬢上插著一根白玉簪子,別了幾朵別緻的小白花,活脫脫一位靈秀的少女,鵝蛋臉上的一雙杏眼滿含笑意,正微笑著看著鍾儀。
白妗語眨眨眼睛,俏皮道:「怎麼了?傻啦?」
鍾儀緩了緩神,露出微笑:「你怎麼來了?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白妗語走到鍾儀身邊:「我都去過你宿舍啦,我還把花田也帶來了。」
鍾儀一喜:「真的?!」
隔了這麼長時間,鍾儀特別想念家中的每一個人,何況是一直陪伴著他的花田。
兩人一同向西荷居說說笑笑的走去,郎才女貌,一路上有路過的學子,紛紛側目。
柳樹氤氳一片綠影,鍾儀道:「怎麼想起來這裡找我?」
白妗語微微抬眉:「還不都是你不去鄖地。」她的語氣中帶著少女特有的撒嬌鼻音,語調又帶著南楚南方人的柔軟味道,只覺得讓人心頭癢癢酥酥的。
鍾儀微微紅了臉,撓了撓頭:「是學校的規定,對了,我明年夏天考完了宮廷琴師說不定有可能回去。」
白妗語嫣然一笑道:「小儀哥哥,你很厲害啊,我回去和伯父伯母說一聲。」
鍾儀笑了,道:「一路上累不累?」
白妗語道:「不累,一路上風景不錯。」
兩人到了西荷居,上了三樓,遠遠地就聽見傅三易的叫聲:「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肉乾!!!」
然後是花田熟悉的示威聲:「喵嗷!」
鍾儀「撲哧」一笑,他都能想像出花田那副「此物是本大王的」小模樣。
鍾儀快步走到了走廊上,高聲喊道:「花田!」
只是一眨眼,就有一道貓影「嗖」地一下從前面的房間裡竄了出來,敏捷地跳到鍾儀的懷抱裡。
「喵——」
這一套他們配合的天衣無縫,鍾儀穩穩地抱住了花田,花田睜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鍾儀,開始在鍾儀懷裡面拱來拱去,發著貓嗲撒嬌。
鍾儀頓時被征服了:花田「野蠻」慣了,很少有像它小時候那樣對他撒嬌了。
傅三易拎著花田的「罪證」——咬的東一塊西一口的肉乾,嘴角抽搐地看著一人一貓無比溫情地抱在一起,默默地將肉乾藏在了身後。
白妗語瞧見了,笑了:「以後它就陪著你們了。」
傅三易猝不及防,大驚:「啊?什麼?我還養了烏龜呢!」
尹子重從房間裡面出來,手中拿著一小袋小魚乾:「又沒說讓你養。」
傅三易嫉妒:「我的烏龜都沒吃過小魚乾!」
尹子重道:「烏龜也能吃小魚乾?」
傅三易狠狠地點頭,悲憤地指責:「它什麼都吃!可是你不喂!」
尹子重挑挑眉,推開傅三易的門進去了,估計是喂烏龜去了。
傅三易頓時舒心了很多,屁顛屁顛地也跟了進去。
鍾儀抱著花田和白妗語進了屋。
鍾儀道:「晚上想不想到處逛逛?」
白妗語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就住在附近的那家客棧裡,到時候來找我吧。」
於是,當天晚上白妗語回去精心打扮了一番,換了一套水色流仙裙,她面若桃花,一顰一笑都輕易地令人怦然心動。
夜晚,恰逢有人在小江邊放煙火,一路上人來人往倒是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中,鍾儀帶著白妗語穿過人海,站在煙花之下,看著它璀璨的綻放。
兩人被路邊的小吃吸引,白妗語也不拘束,兩個人都大口大口地吃著香氣四溢地烤肉串,又瞧見做得精巧的糖人,白妗語喜歡,鍾儀買了回來,玩鬧了一番,兩人盡興地吃完了一條街,又跑去路上的店舖裡買了些小玩意兒。
兩個人的笑容綻放不停,笑聲迴盪在小街上,留在了蹦起來的水花中,白妗語覺得,這最美好的時
光似乎就在這煙花之下的江邊小街上。
白妗語在錦和城待了幾天,沒有做太多逗留。
上馬車的時候,她回頭道:「小儀哥哥,明年開春我要去西宋那邊經商。」
鍾儀道:「一路順風。」
白妗語微微挑眉:「沒有其他的話了嗎?」
鍾儀想了想道:「那我們下次去鄖地看荷花和稻田?」
白妗語愉快地笑了,眉眼彎彎,道:「好。」
說完她掀簾,彎腰進了馬車。
鍾儀站在大路邊看馬車離開,過了一會兒,往回走。
回到了房間,發現傅三易正坐在他的椅子上,花田則蹲在他的床上,一人一貓的視線交織在一起,灼傷了周圍的一片,鍾儀的耳邊似乎都響起了燒焦的那種「茲拉茲拉」的聲音。
側頭看看尹子重,他正躺在床上假寐,長腿一曲一伸,勾勒出雙腿完美的線條。
鍾儀道:「花田,我回來了。」
花田嘴上「喵」了一聲,依舊盯著傅三易。
「花田。」
「喵。」
「花田!」
「喵。」
重複了幾次後,花田連頭也沒回。
鍾儀一癟嘴:「他有我好看?」
和貓對峙的傅三易:「……」
假寐的尹子重:「……」
鍾儀說這話的時候類似於和鍾禮對話的味道,帶著微微的埋怨,語調微落,讓人心軟。
花田歪了歪頭,抖抖耳朵。
它低下頭用小爪子抹了一把臉,再抬起頭,露出一雙黑黑亮亮的貓眼:「喵——」
鍾儀一把摟住花田,蹭啊蹭:「小東西,還是這麼精明。」
花田「喵嗚」一聲,得意地晃晃尾巴。
鍾儀最近謹遵師囑,一直忙著看書練琴,陪花田玩了一會兒又去琴樓了。
三天過後,無聊的花田雙眼閃光——因為它黏上了一位美男子,尹大公子。
無論尹子重板著臉提著泛寒光的劍冷意逼人的時候,還是愜意地睡在東邊樹林裡放鬆的時候,都有一隻皮毛光滑油亮的花色貓跟在他身後。
成片的花樹之下,尹子重大步大步地走,花田屁顛屁顛地垂涎著臉,小步小步地跟著,路過的書生武生都側目而望。
過了半個月,本就外冷心熱的尹子重默許了花田的存在,如果鍾儀說花田的小魚乾吃完了,他會一聲不吭地從懷裡掏出一袋。
鍾儀狐疑地看他:「老尹,你吃這個?」
尹子重輕咳一聲:「不是,只是隨身帶的。」
鍾儀:「……」
於是,花田仗著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特質,開始大搖大擺地招惹傅三易。
飽受一隻張牙舞爪又兼具撒嬌粘人雙重性格的貓的「欺壓」,傅三易已經習慣於拿著小肉絲餵著烏龜,時不時回頭喂一些給花田,餵著餵著,一人一貓也慢慢有了感情,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消失了、鍾儀抱著厚厚的書本進屋,笑瞇瞇地說:「三易,謝謝你了。」
傅三易搖了搖頭:「沒事,你也真是的,別累壞了。」
鍾儀抱著竄上來的花田,驚訝道:「怎麼才過半個月就重了這麼多?」
花田努力睜大自己的貓眼:又圓又無辜。
回了自己的房,尹子重成癱瘓狀躺倒在床上。
鍾儀輕輕地放下花田,疑惑地看著尹子重: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睡姿。
花田淘氣地爬到尹子重的床上,乖乖地蹲在尹子重的枕邊,一臉花癡。
鍾儀輕手輕腳地為尹子重蓋上了薄毯子,坐在書桌前看書。
到了傍晚,風中帶著涼意,夕陽從西邊緩緩落下,鍾儀點上了蠟燭,房間光線很柔和。
又過了一會兒,傅三易提著食盒進門:「嗷!吃飯啦!餓死我了!」
鍾儀被嚇得一個激靈,立馬做「噓」的手勢。
傅三易一愣,做口型:怎麼啦?
鍾儀指了指尹子重的床。
傅三易左手提著食盒,踮著腳走到尹子重床前,一看。
傅三易:「噗」
儘管他摀住了嘴,那一聲還是出來了。
鍾儀不解地看著傅三易努力憋笑的表情。
走過去,一看。
鍾儀:「……」
只見花田正蜷在尹子重胸前,尹子重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裡衣,而花田嘴角的正下方,那塊裡衣已經透明了。
結果是,兩人趕快把花田抱了起來,一番忙活,尹子重醒來的時候身上的那一塊已經乾透,他和鍾儀,傅三易一起吃完了晚餐,又倒頭就睡。
傅三易和鍾儀對視,兩人英雄所見略同:他不對勁!
雖然擔心,但是暫時也看不出來什麼事
情,還是先按兵不動好了。
到了夜裡,尹子重醒了,他搖醒了鍾儀。
鍾儀迷迷糊糊睜眼,看見一雙深沉的眼睛。
他低聲問鍾儀:「喂,男人,也會喜歡男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