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畢清聽著這話,心頭那是一跳,又覺得這女人故態復萌,隨便作為毫無顧忌。就算她和岐山老怪師徒之餘還有忘年情誼,並不在乎世俗規矩,可尊敬長輩愛護親人,說話怎可如此?竟然毫無委婉之心!
到此,方畢清那顆萌動的教學之心再次充滿了「撥亂反正,教育妻子」的熱情。認真仔細循循善誘,少不得又是一頓語重心長……
於是這邊的動靜便先按下不表,卻說方畢清幾人此行的轉機倒是出現了,甚至在拉扯磨蹭間緩緩向著他們靠近!
說起這轉機,便不得不說被很多人都忽略掉的一個特別的女子。這女子最大的特點在於她平常看起來像是啞巴,一說話便讓人心頭一顫甚是喜歡。
不錯這個女子,便是那個之前被林側妃搗騰來要給方畢清安排沖喜的林靜蘭!就是那個溫溫柔柔不大說話,一說起話便聲音極其悅耳動聽,楚楚動人卻被邱暮禪(裘小禪)避之不及的林靜蘭!
奈何林靜蘭這姑娘雖十分有特質,卻存在感極低,此外又十分安分乖巧,不招惹是非;只要不開口,壓根沒人會特地注意到她。最多看一眼,道是個水靈的啞巴姑娘。
自打方畢澄方畢澈將她安排在別院裡後,她便十分自然地過日子。
林靜蘭是個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女人,除了面對邱暮禪的時候有些難以自持,其他時候還是足夠安之若素泰然自處的。她自知自己只是寄人籬下,並非賓客或主人,在這別院裡很多時候都是自行處理,並不使喚這別院裡的下人。
除此之外,她也是個自立自強的好姑娘,並不依靠這院裡供給,倒是主動找了些刺繡縫補漿洗的活兒來做,也算是維持生計。
院裡的下人們都十分欣賞她,對她也算照顧,並不因為她在外接活而冷嘲熱諷。說來這些下人也是崇王府雙生子在外打拼時收下的僕人,與這兩位少爺共同經歷了些風雨,也是有情誼的。只是他們年歲較大不再適合奔波,便被安排在了這別院裡。準確說來,這裡的下人並不是非常標準的下人,他們的的本事、閱歷和眼界同那些沒有走南闖北的家宅小僕是不一樣的。他們這些人也是有著自己的一些小營生,並不是非要雙生子來多加照看的。
而對於這樣一個自力更生的姑娘那是十分看好,甚至有些婦人還特隱晦地問她有沒有定親有沒有喜歡的人。尋思著是要給她介紹一個好處的對象呢,還是把人弄來當自己媳婦兒。
林靜蘭對這勢頭難以招架,每每提及只得羞紅著臉不說話。心裡卻是極喜歡這樣的關懷,比及輕易放棄她的血親,她更喜歡這些變著花樣套她話弄得她直紅臉的媽媽嬸嬸。
林靜蘭和別院的人相處得好,每每出門接活總是有人招呼。而她接的活,卻是京城裡的。正因這別院在京城之外的一處小山上,她便能時常到京城裡去。只是這多次來回卻沒有一次碰到過邱暮禪,也不知是何故,彷彿緣盡了一般。
而當她聽聞崇王府驟變之時,更是小心了很多。就是別院裡的人,也道這時不能輕舉妄動,可別將兩位少爺這處的宅子暴露了,總得為他們守著點什麼。而這別院之所以無人察覺與崇王府雙生子的關係,便也是因為它掛名在了一個「張大爺」身上,而這張大爺也算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殷實小戶,有個小別院也說得過去。
至於林靜蘭那張臉,她到京城以後,只有崇王府少數人認識她,更多的下人只是在她離開王府事粗粗看過一眼,早被雲不了更大的動靜震撼了,還不將這麼個沒有存在感的人拋在爪窪國去了。再說崇王府被軟禁,更是連認識她的都見不上面了。再加上她如今只在些小戶當中行走,能碰到那圈子裡的人更少了。更何況,就算是王府的王爺妃子少爺等人也根本沒有將她放在心上。
於是她在瞭解自己安全之餘,也更加小心翼翼了。到遇到某個怪人前,她還真的是將自己的生活過得謹慎又平實,難有讓人矚目的地方。
而她遇上的這個人,也是個對方畢清等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個人。
那日她如往常一樣,收拾妥當便出門去交活或接活,出了院門後無意間瞥見一輛馬車經過,並未在意。
這小山雖不出名,可也算是小有景致,偶爾也會有些品味高不嫌籍籍無名的人前來觀景,也算不上稀奇。
於是,她也沒有注意到,那馬車上的人似乎只是隨性撩開車簾往外瞧,不知為何露出了一絲淡淡的驚奇感,轉而叫停了馬車,和車伕囑咐了幾句便下了車來。而那車伕便很快將馬車駕走了。
這會兒小山上人少,這麼個人佇在那裡顯得分外突兀,由不得林靜蘭不留心一點。林靜蘭雖覺奇怪,可也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估摸著待會兒該給哪家還衣衫該給哪家送刺繡,待會兒再在哪裡買些針線……便徑直往山下走。
哪料到還沒走兩步,就發覺那人竟對著自己走過來。
林靜蘭心頭一跳,這可是個男的啊,莫不是哪裡冒出來的登徒子吧?!正是她緊張的時候,這男子走上前來問:「哎,姑娘是這府中之人?」說著大致動作示意了一下這「張大爺」名下的別院。
一見這男子前來搭訕,林靜蘭不由得警惕起來。近日發生的那些事情雖與她無甚關係,卻也不想被牽連其中徒惹麻煩,舉止間稍稍便帶了那麼一些怯弱與畏縮。她瞟了一眼這男子便邁著小碎步躲開,不敢出聲——實是害怕她這聲音會引來更多的注意和麻煩。
這男子見她躲避,似乎是有些納悶,大跨兩步就走過去堵她。眉宇間像是生出了什麼疑惑,有些不太確定的往臉上抬了抬手,復而半路又似不願承認一般放了下去。
林靜蘭
蘭垂著頭,似是畏懼,心想這人若是覺得無趣也該放過她了,哪知這人竟似更她槓上了一般,她越是躲他便越是堵。
怎麼會遇上這樣無理的人呢?看著那華貴的衣角,林靜蘭忍不住在心頭歎氣。若說他是什麼十分蠻橫無禮之人,卻有沒有伸手拉扯碰觸,只是這樣反覆攔著她,不置一詞。
古怪又讓人無可奈何,男女差距就在那裡,林靜蘭又不願直接用手推開他——這要是雲不了在場,早就一腳撂開這個無賴了。
只是這麼幾次三番下來,倒是浪費了不少時間,惹得林靜蘭有些慍怒,可又發作不得。她習慣了溫吞處事,習慣了輕言細語,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這人不是邱暮禪,不是那個會讓她衝破習慣的人。她只是在忍不了時間耗費的時候,稍稍抬頭,略微露出了一絲不太明顯的不高興。
彷彿只是一眼,這男子似乎看懂了她的表情,眼神碰觸的那一瞬閃過了一絲驚異,似乎不太相信這麼柔和溫馴的姑娘竟然會露出一絲不大符合她氣質的神情。
林靜蘭自然在那一眼之中知道這男子已經領悟到了自己的意思,雖然覺得這種了悟有些奇怪,卻也並不在意。只是覺得,這人為何如此沒有半分自知之明,心頭有些細微的怒火開始堆積……
她今日還要去好些個人戶送衣物去,若再耽誤下去,天黑之前怕是回不來只能在京城裡找客棧了。然而,一分一毫自己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又怎麼甘心因為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而被浪費掉呢?
正當她終於耐不住要出聲之時,院子裡有人出來灑掃,正好瞧見了他們這怪異的情景。這人姓李年也歲大,年輕點的都稱「李叔」,年紀比他大些或同他相仿的便叫他「老李」。這位李叔早些時候也自己在京城擺過小攤做過生意,對時常出門露臉的一些貴人倒也認得。一眼就認出了這位攔著小林姑娘不讓她走的貴人,心驚之下還不忘過去把林靜蘭給叫住,生怕她將人得罪了。
林靜蘭正是深呼吸了幾次,醞釀幾番後要出口叱罵這無賴時,身後卻傳來了這些日子已經聽得有些熟悉的聲音:「我的好姑娘,你這麼忙忙慌慌地跑出來作甚?你李嬸子有事兒正四處找你呢!」
李叔獨居無妻,林靜蘭相處了些時日自然知曉,而這院子裡姓李的人不多,唯獨李叔一個。
林靜蘭不是蠢人,自然明白這是李叔有心為自己解圍,當即「嗯」地一聲應下便和李叔一起回了院子。可唯獨沒有留心自己控制住自己聲音,因著有熟人在了便有那麼點鬆懈,應聲間便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音質。
那男子本也只是察覺了些有趣的事,並非刻意為難她,只是這毫無防備的聲音一入耳後,便有些讓人放不下,很想再找機會多聽上幾次。男子默默回轉了幾個心思,轉而聽見馬蹄聲,瞧見自己安排好的馬車又回來接他,便也痛快上了去。
林靜蘭和李叔在大門前偷偷覷了兩回,見那人真正走了,這才該出門的出門,該灑掃的灑掃,誰也沒將這偶然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只道這偶然之事偶然發生,過眼便散當不得真。
哪知這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