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雲上雁兩人一見到那老頭的笑容,突然間就覺得那人身上有什麼神似的影子一晃而過,就像是自己看見了什麼幻影。
兩人搖搖頭,對這似曾相識的感覺有種異樣的感覺。卻始終沒能有個結論出來。
和不和這個老頭同行,雲上雁並沒有太大的意見,雖然覺得這老頭兒身上儘是些奇怪的疑點,可他覺得這樣的人能夠呆在身邊最好,至少不用太過擔心他有什麼動作。鍾鳳梧卻有些不開心了,她一來不喜歡這老頭偷銀子的行為,二來想不通他既然偷了銀子幹嘛要善待他,轉頭看向雲上雁時,眼中就帶上了凶狠。
雲上雁安撫地笑笑,卻並不解釋自己的想法。畢竟這個老頭的功力不淺,他若是和妻子說什麼,難保他不會聽到。而且,他妻子的那個毛脾氣,還真說不准她會不會有贊同的意思呢!
於是,就在老頭子歡樂的心情中,在雲上雁的盤算中,在鍾鳳梧的不愉快中,他們十分順暢又和諧地結成了同伴,一路往京城趕去。
路上,那老頭子只要一有機會下館子,絕對會點上一個和「雞」有關的菜,絕對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
鍾鳳梧本來對食物沒有什麼挑剔,可每次聽到討厭的老頭總點「雞」的時候,漸漸地對「雞」做出的菜也就討厭了起來,到後面就算只有這一樣菜了,她也絕對不會動一筷子。
雲上雁倒是沒什麼關係,他本來就不是素食主義者,花的又是自己家的銀子,哪有不吃的。
快臨近京城的時候這幾人心情各異,不過倒像是有了規律一般又進了一次菜館。
老頭子屁股一落凳子上,張嘴就對小二講:「來個蘑菇燉小雞。」
鍾鳳梧不開心地皺了皺眉頭,雲上雁卻藉著老頭子的話繼續點了幾個小菜。
等菜上桌的時候,在菜館中間較為寬敞的地方,響起了說書人的驚堂木,將眾人的耳朵引了過去。
「上回剛講完一個傳奇故事,這次卻是要說一個異地大院的短小故事。說不上有多傳奇,卻是有幾分精彩。諸位且莫心慌,待我一一道來。」
那說書人又拍了一次驚堂木,高聲道:「嬌花如水莫辜負,驚宅駭人母老虎。那如花似玉溫柔如水的姑娘自然是該得世間男子珍視,若不是遇上這樣的女子,那諸位公子的一生或許就敗落在雌虎之前了。聽得此言且莫氣,待我將此娓娓敘。
「這事說來卻是一家大院之事,且稱之為袁府。袁氏可算是一家大族,書香門第人丁興旺,不僅如此,但凡娶進門的女子個個都是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可輪到當下這一代時,卻不知那袁公子到底是從何處尋來了一個截然不同的未婚妻。」
說書人才說了一個粗粗的開頭,菜館裡一些人就耐不住心中知道的東西,嘴巴癢癢地就開始左右轉頭,窸窸窣窣地說了起來。
雲上雁這一桌本來就不是什麼菜鳥功夫,自然漏不掉那些自以為神秘卻又忍不住大聲起來的聲響。
別處桌上的人倒是興致勃勃地說著自己的見聞,慢慢將說書人的聲音壓下去了。
可雲上雁的這桌的人卻是漸漸安靜下來了,連吃飯吃菜都不再動了,端端坐在凳子上,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僵冷。
鍾鳳梧和雲上雁眼神交流的時候,餘光瞟見了那個只知道吃雞的老頭子,有些驚訝地發現那個老頭的表情也是十分地不愉。
鍾鳳梧看到的時候,雲上雁也看見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個地方去了,這老頭口中提到的「雲丫頭」難道就是……
夫妻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話,那老頭子拍了桌子就跳將起來。
「你們這群王八蛋!」老頭子一聲暴喝,單手揮起,就將身旁的一個放茶壺茶碗的架子一掌拍散。
那架子碎裂倒是沒什麼過大的聲響,可那茶壺茶碗卻是落地聲聲響,尤其是那個茶碗,聲音清脆響亮,在窸窸窣窣的人聲嘈雜之中顯得十分刺耳,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頓時,鴉雀無聲。
菜館子的老闆忍不住瞧了一眼那架子擺放的位置,心裡暗罵了句是哪個倒霉催的放在那兒的,真是晦氣。抽空瞧了瞧那個敢在館子裡「鬧事」的老頭,那挺拔的身姿,那犀利的眼神,那非比尋常的手勁……
於是,老闆忍住了想叫他賠償的衝動,硬是閉了嘴。
雲上雁和鍾鳳梧看著這老頭,眼裡有了絲探究。
那說書人雖然沒有一一指名點姓,但「方圓」相對,那話裡的「袁」自然就指的是「方」了。而後又形容那「袁」家的新婦蠻橫如牛、粗鄙如夷,雖說是婚約早有,卻是無半分般配。那女人不知自己高攀,還更是得寸進尺……
富貴人家取粗俗女子,這件事既然不是常有,那麼一旦發生一次便會引起一次轟動,而且這次這個飛上枝頭的,沒能變成優鳳凰卻變成胡攪蠻纏野猴子的女人,更是引起了更大的轟動……
只要知道最近京城發生的事情,就沒有人猜不到這段故事指的是誰。自然,在這說書人開了個頭之後,四周稍稍知曉一點的都開始添油加醋地議論起來。其中褒貶不一,卻是貶低斥責的居多。
而雲上雁這一桌不僅將說書人的故事聽得尤為明白,更是將四周議論的聲音聽得尤為清楚,心裡火氣沖天根本按捺不住。
這三人中第一個破功的,就是那個看起來啥都不太在意卻又獨獨傾心小肥雞的老頭了。
雲上雁和鍾鳳梧兩眼看著他,有些驚異他為何不
能容忍他人說「了了」壞話,而他到底和了了是什麼關係?
這屋裡的安靜也就是維持了那幾息之間的停頓,便有人開始忍不住針對這老頭叫囂起來。
「哪裡來的老頭,這麼囂張?」
「怎麼張口就罵人呀?」
「我們說我們的,管你什麼事!」
「哼,難不成我們說的還沒個道理了?」
「……」
老頭子只等那些人說了幾句話,伸手在半空中一抓一甩,內力便如同洪流一般將地上的碎片捲起,瘋狂地推向了四周,「篤篤篤」就幾乎在這菜館裡所有的桌子上釘上了一塊或者幾塊碎片。
尤其是那幾個率先質疑又不滿的人面前,愣是像鋪上了荊棘一樣,將他們近處的桌面都篩成了刺蝟,完全別想放一下手臂或者手。
於是,這菜館子裡又一次噤聲了。
想要謾罵這老頭的人突然間覺得一口氣堵在喉頭上,吐不出來又嚥不下去,生生裹了幾口口水才死死將那口氣嚥了下去。
誰能想到這個剛才在點菜時雙眼放光猶如發現驚喜的小老頭,這時候會變成冷森狠辣的煞神?起初沒人注意到他,因為他表現得太平常;此時人人都注意到他,只求他不要注意到自己。
這不少人的心裡便有了一個推測: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與那王府裡的蠻女人相交的果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老頭子不知道這些人心中的念頭,他若是知道了,怕是會跳起腳來要挨個挨個地收拾。敢說他「不是好東西」,那他可就要急了,那他就要「不是個好東西」給這些人瞧瞧,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才是「不是個好東西」!
不過,正因為這些人被他鎮住了,所以才沒人敢說出心裡話,也就免了又一次殃及菜館子。
老闆何其無辜,只是想順著些時興的東西招攬些客人才請了說書人來,哪知這一說就說到了這種境地。落得這麼個狀況,根本就不敢問任何人要上一丁點的賠償。只求這些霉神快快離開他的菜館子。小本經營,哪裡經得住雷霆千鈞的折騰?
老闆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悄悄縮進了櫃檯,慢慢地半蹲下來,露著半個腦袋瞧瞧看著屋裡的情況,心裡暗罵了幾聲,打定主意不能給那說書人半分錢。
說書人也就是逞口舌之能,如果不能在有名的大茶樓裡講精彩萬分的故事,賺的也就是點口水錢。他一邊暗中焦急今天多半沒有工錢,一邊又察覺到那老頭不善的眼神向著自己看來,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可他覺得造成自己身上冰涼的應該不止這一雙眼睛,當他稍稍動動眼珠子的時候,發現那老頭同桌的一男一女也同樣看著自己,眼神寒冷徹骨。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不過就是尋常地講講故事罷了,最多有那麼一點點的誇張和一點點的改動。這三個人到底是對自己講的故事又多不滿啊?怎麼儘是一副要生吞了他的模樣?
說書人軟著雙腿,就想躲在自己那桌案之後。還沒矮下身子一半,就聽見什麼奇異的風聲呼嘯而來,彷彿就是那眨眼的功夫,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桌案那驚堂木那折扇離自己是越來越遠,任憑他心中百般哀求都再無掙扎的可能。
老頭子閃身消失,再出現時就提起了說書人的後領。他提著說書人就衝出了菜館子,根本沒想過還要不要付錢。
老頭消失蹤跡之時,眾人才發現,那和他同桌的一男一女也消失了。
那唯一完好無損的桌上,靜靜地躺著一錠銀子,也恰恰是那三人吃食的價錢。
神出鬼沒!
眾人驚恐之餘,一個新的傳說甚囂塵上,充滿了百分之兩百的神話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