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別說是雲不了,就是方畢清也倏地看向崇王爺,目光閃爍跳動。
方畢清頃刻驚呼起來:「父王!」
雲不了卻只是微微闔了闔自己的雙目,暗道這老頭可真是拘泥地很,對這一點老是死咬著不放。
說實話,她雖然是個大姑娘,卻也見過江湖上那些不拘小節的婚禮,儀制什麼的不過是浮雲。若是真心相對的兩人,又怎會在意這些東西。不過她並不打算和崇王爺講這些,因為就她的眼光來看,和崇王爺講這些不過是對牛彈琴而已,還不如不費那個口舌呢。
「難道本王說的不對?」
方畢清再怎麼驚詫,崇王爺卻是根本就不想在這件事上順著他的意。他算是看透了,這個雲不了根本就不該放進王府來,天知道還會帶來什麼災禍。
「這女子心有妒忌,不容丈夫多有妻妾,是為『七出』之『妒』;不聽長輩之言,更是對長者惡行相對,為『七出』之『不順』……雖說皇上今晨為有召見,但這事,怕是遲早會有所追究。這樣的女子,我們王府留不得!」
方畢清眼見崇王爺態度強硬,終是唉叫一聲「父王」便跪下了。
「你這是做什麼?!」雲不了伸手就去拉他起來,卻被他按住了手背。
雲不了心中漸漸燃起怒火,擺什麼「七出」不就是想把她一腳踹出這個王府嘛?不讓她留,她還不樂意呆呢!何必找那麼多借口!或許是在無意間,她早對崇王爺的態度有了那麼一分的察覺。
方畢清對著雲不了微微搖頭,轉而便對崇王爺道:「父王,這事不能全怪她。若不是孩兒不懂自保,又怎會中毒,又怎會讓她心神大亂……她只是少了些規矩,用錯了辦法而已,卻也是待兒子一片真心啊。我不能就這樣,就這樣讓她被休出。」
雲不了見他願意為自己說話,心裡又將他的印象添了幾分好色彩,總算是個講義氣的。剛才那點賭氣,也就散去了。
崇王爺聽這話,明白方畢清是在為雲不了開脫,卻也讀出了其中的意有所指。
中毒?崇王爺的腦海裡瞬間百轉千回,繞了不止多少個圈子,卻是電光火石間就抓住一點奇異的端倪。
雲不了那日早晨發作時,似乎對送東西到清輝院的婦人們尤其不滿,而且是很有針對性的。再一想到那日最慘的莫過於林瀟瀟林側妃,心中便有了些計較。
對於方畢清,崇王爺不見得是瞭解得有多麼徹底,卻是知道他是幾個兒子最不會輕易說假話的人,也就是說,他所說的話,多半都是真的。
可是,林瀟瀟僅憑她的那點腦子真的敢有這樣的念頭?崇王爺一時間就有些想不明白了,那女人再蠢,可也就是稍稍得意洋洋賣弄身份和權利,並不是個要置人於死地的人,否則他當年也不會將她娶進門。不過是個心有虛榮的女人罷了。
但當王爺這想法稍微一動的時候,他便將林瀟瀟四周的人都過濾了一遍,偏偏就想到了那個最讓他不想提及的二兒子方畢泙身上了。
手足相殘,這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事。
方畢清說完那些話後,卻不再多說,只是垂頭伏地:「這事若追究起來,終歸是畢清的錯。父王請不要再責備……」他的話頓了頓,卻是道出了那個邱側妃一直想讓他說出的稱呼,「了了。」
王爺卻是聽出了另一層意思:這事若是追根究底,那麼勢必會將事引到王府內鬥上,攤開了看就是那四個大字「手足相殘」!而他既然這樣親暱地叫了這個江湖女子,便是真的將這女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擺了出來。
方畢清不許雲不了發怒,這雲不了僵著脖子不想插話,偶然間聽見方畢清沒那麼彆扭地叫出自己的名字,她還真是有些意外,眼睛落在方畢清身上卻是定定地看著了。
這個人不是打死都不願意這樣叫她的嗎?
她不是覺得她叫得不怎麼好聽嗎?
為什麼唯獨這次,她偏偏像是聽出了什麼東西?
崇王爺心中很是不願將那樣的家醜明明白白地揭開,有些事哪怕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卻是不能在話裡揭破的。他知道方畢清這是有些反抗的意思了。
這孩子從小就沒有這樣拐彎抹角地跟自己說過什麼暗藏怨氣的話,如今居然為了這樣一個女人就將這樣的話說出口了。崇王爺竟是不知道他平日裡看起來和和氣氣又規規矩矩的兒子也是會有生出怨氣的時候!
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方畢清新婚之夜都還敢對著新娘拔刀相向的時候,又會做何感想。
兔子之所以會在圈裡溫溫順順又乖巧聽話,那是因為來者給它的是鮮嫩的青草和友善的照顧。可有人送來的是毒蘑菇的時候,兔子可不願意同那樣的人有什麼好意相對了。
他沒有反咬一口,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
「罷了,這事怕是早就捅到皇上面前了,如何發落,也只有看皇上是如何個看法了。」
崇王爺很無奈,他本想趁聖諭還沒來之前先將雲不了嚴懲,可是小兒子卻是用話攔住了他。雖說這理由可以有千萬個來使,但若方畢清是鐵了心要回護這個女人,怕是到時候會說出什麼「夫妻應當同心同德禍福相伴」的話來。
他雖然對雲不了不滿,可對自己的小兒子卻是真心疼愛。這個兒子是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是真正的承歡膝下的,他思來想去總是有些不忍心,無法狠下心來。
方畢清見父王總算暫時將這事不予追究,可也不能預料到皇宮裡會有什
麼態度。忐忑之間卻也沒忘為雲不了正身。
「父王,了了不是我的妾室。」叫過一次後的暱稱,便再也不會覺得忸怩,很快就能夠再叫出第二次,「她本就是我與母妃以娶妻之禮迎進府中的,若無大錯,怎可以妾欺辱之?」
崇王爺一聽這話,心頭頓時那個氣呀!這女人跳上我王府屋頂,大鬧我王府後院就不是欺辱了?就一個「妾」字就叫欺辱了?更是在皇上的眼皮子低下大唱一出調包計,就不是欺辱了?突然就覺得自己小看了這個粗鄙的江湖人,竟然不知道她給自己的兒子灌下了什麼樣的*湯!
方畢清見雲不了還*地站在自己身後,伸手就去拉她。
雲不了眼睛一動就瞪向他,猜到他想幹什麼,心裡卻是不樂意的。
方畢清眼中柔光一閃,居然是輕聲又軟糯地叫了一聲「了了」,嚇得雲不了腿腳一軟,便立即將她拉了下來。
雲不了被他強行拉下來跪著,才霎時領悟自己被這小子的反常擺了一道。
「父王,兒子本意便是要娶她為妻,還請父王成全。」方畢清這時也不顧自己這動作到底妥不妥,自己磕頭的同時抬手就按了雲不了的腦袋,用了點勁才將雲不了的頭給按下去。
雲不了心不甘情不願,即使知道這會跟方畢清抬槓不合適,還是微微側頭給了方畢清一記冷眼。
方畢清知道她心中不服氣,像是安慰小狗小貓一樣,微不可查地動了動自己的手,稍稍地揉了揉雲不了的發頂。
雲不了還是有些氣鼓鼓的,可心裡又十分奇異地舒服了點。
對於小兒子不知道見好就收的做派,崇王爺心裡生出了不快。就算已經從他的話中料到了他的委屈,他還想來個「乘勝追擊」不成?這些「委屈」難道是用來和自己的父王做交換籌碼的嗎?
「畢清,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崇王爺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半分都不明白。
方畢清卻像是聽不懂崇王爺的話一般,非要將自己的目的達到:「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兒子不過是謹守承諾。」
這不就是在指責他明明答應了邱茹婠的請求,許了雲不了一個妻位,到頭來卻食言而肥嗎?崇王爺深吸一口氣,他竟然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也會步步緊逼這一套。倒不知邱側妃是怎麼教育的,讓他變成了這幅模樣。
可他哪裡知道方畢清中毒後的孱弱,毒發後的痛苦,被人擺佈卻連還擊都不能的焦躁;又哪裡知道雲不了出門的心焦,看見方畢清被強逼的憤怒!
這對新婚夫婦當然是不會將這些心事一一道出,更不會和崇王爺談心。
很多事情,不是事實所決定,而是心中看法所決定。
正如邱茹婠認為當年俠義心腸的雲上雁鍾鳳梧人品不差,自然他們女兒的人品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崇王爺認定雲不了這女人是個粗俗的禍害,那無論緣由她做什麼總是禍害;方畢清覺得雲不了可以做妻子,就算她真的不合適,他也還是要她做妻子,只要他們彼此願意……
邱茹婠心中有看法,就會忽視雲不了和王府的格格不入,各種舉止的隨意不羈;崇王爺心中有看法,就會無視雲不了的本性,做事的本心;方畢清心中有看法,哪怕明知這個女人有著各種各樣的缺點,或許不是最合適的妻子人選,可他既然有了讓她做妻子的想法,那就可以不在意這些事實。
「兒子,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