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步,三箭齊發,三箭皆射中靶心!
蕭川做到了,祁仕世子也做到了。
而宋卿,居然也做到了。
她看起來還是個容貌稚嫩的少年,就連個頭,也比蕭川和祁仕世子矮上半截。
那雙看起來纖細的彷彿只要用力一折就能折斷的手臂,居然就這麼輕鬆的拉開了弓弦,臉上一派從容,彷彿只是提筆寫字一般輕描淡寫。
每抽出一支箭,都帶著篤定。
篤定自己射出的這支箭會射中她想要射中的位置。
這種篤定,底氣源自於對自己箭術的強大自信。
祁仕世子出生於皇族,自幼學箭。
十三歲便在朝試上以三箭得少年神射手之名。
他的箭術老師,是齊國最有名的箭師。
他對與自己箭術的自信就來自於此。
那麼,宋卿呢?
一個從南嶺走出來的孤兒。
她的老師或許只是南嶺的一名護衛,傳授給她的技巧或許只是如何拉開弓,如何將箭架在弦上,然後如何鬆手讓箭射出去。
她的自信,來源於生死之間的搏鬥。
來源於她是唯一一個從南嶺走出來,被選中站在這裡的人。
而只有宋卿知道。
她的老師,是已經從這具身體裡死去的一零九。
祁仕世子無聲的與宋卿對視一眼,然後兩人默契的同時縱馬後退。
兩人一直退到九十步處。再次站定。
看台上的氣氛至此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是想看宋卿怎麼落敗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就不得不承認宋卿遠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優秀了。
祁仕世子看著九十步外的箭靶,如果說八十步的距離他幾乎可以百發百中的話,那麼九十步的距離,一百支箭,可能只有九十支能夠命中,另外十支的幾率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
如果運氣好,很有可能三箭射出,都不會出現祁仕世子似乎有些著惱的蹙起了眉,運氣?他居然會想到這個詞?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那位對手。
梁戈說,他的箭術不亞於自己。
梁戈說,此人張狂,不可一世。
梁戈說
祁仕世子忽然發覺,對於宋卿,梁戈似乎說的太多了。
他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目光往看台上望去。
在人群中,找到了梁戈那張因為怨憤而有些扭曲的臉,在他的目光望過去的瞬間,又恢復如常甚至還對著他遙遙的點了點頭。祁仕世子的目光微沉,這一瞬似乎有一道靈光在腦中乍現。
他收回了目光,看向一直在等待他準備好的宋卿。
略一點頭示意,兩人再次同時伸手到身後的箭筒。
這一次,兩人的速度慢了下來。
宋卿看著九十步外的箭靶,將箭架在弦上,緩緩拉開弓弦,將弓弦拉到極致,手中還有餘力,然後,鬆開手指。
瞬間回歸到原位的弓弦劇烈的震顫。
離弦之箭已經破空而去!
「咄!」「咄!」
兩支箭幾乎同時射中靶心!
第二支箭,再次同時射出!
第三支箭,還是同時射出!
同時射中箭靶!
宋卿和祁仕世子幾乎是看都不看箭靶一眼。
然後就是一齊拉馬往後齊退。
「怎麼樣?怎麼樣?射中了沒有?!」有少年少女沉不住氣,急切的問道。
緊接著就有宮人的聲音來為他們作了解答:「九十步!世子!三箭中十環!」
「九十步!宋卿!三箭中十環——!」
宮人的聲音飆的太高,再加上激動的情緒,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看台上發出了一陣陣的驚歎聲,
顧青曲激動的臉都漲紅了,死死拽著蕭川的手低聲尖叫:「蕭川!宋青好厲害啊!!!」
紀許也是被宋卿這一箭接著一箭的箭無虛發給驚住了,問一旁的蕭川:「蕭川,這個宋青以前在南嶺就這麼厲害的嗎?簡直殘暴啊!」紀許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一個形容詞。同時吞嚥了一口口水,自己雖然也聽過宋卿如何如何厲害的傳言,只是到底沒有親眼所見,心中十分的不以為然,此時見到宋卿那可怕的臂力和箭術,忍不住想起自己好幾次在宋卿面前說話都十分的不客氣,也虧得宋卿一直對自己好聲好氣。
蕭川沒有說話,他的眼中倒映著宋卿的身影,也只有宋卿的身影。
遊子晏雖然已經在南嶺就見識過宋卿的厲害之處了,只是此時已經知道宋卿的女兒身,再去看,心情卻已經截然不同。
七王爺看著箭場上的宋卿,眼神就像是看到一隻已經志在必得的獵物。旁邊的紅衣臉色發白,手
緊緊的攥住了七王爺的衣角。
此時就連皇帝和顧彥池都已經離席走到了看台的最前面去。
太子站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如深潭般的眼睛凝望著箭場。
他看著宋卿騎在馬上,從容不迫的拉開弓弦。
耳邊聽著貴族少年少女們的驚歎。
他眼中星雲變幻,想起第一次見到宋卿的時候,身上包裹著光鮮亮麗的衣服,抬起頭來看他的時候眼神無畏,帶著一絲好奇和對自己命運不知的忐忑。
她看起來很瘦弱,儘管顧彥池告訴他她已經十五歲了,除了她那雙黑白分明、異常清透的眼睛,看起來就是一個稚嫩弱小的毫無特色的少年,他當時甚至有些詫異,詫異為什麼顧彥池會把這樣一個人送到自己的身邊來。
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少年,其實是個小姑娘。
他不知道,這樣瘦弱的小姑娘,是怎麼從南嶺那種吃人的地方活著走出來的。
又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今天箭場上讓所有人都驚歎的宋卿。
她一定,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太子看著箭場上綻放鋒芒的宋卿,卻忽然覺得心裡好像被一隻大手攥緊了,讓他的眉頭都忍不住皺了起來。
宋卿和祁仕世子已經走到了百步遠的地方。
這次,兩人並沒有急著射箭。
「要分勝負了。」卻是祁仕世子先開的口,看向宋卿的眼神有些複雜:「你很強。」
宋卿淡然一笑:「你也是。」
祁仕世子頓了頓,說:「如果是生死相搏,我想我一定贏不了你。」
「嗯。」宋卿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宋卿這種毫不謙虛的態度讓祁仕世子有種無力的感覺。
宋卿挑眉一笑,說道:「不過世子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說在競技場上就一定能贏我了?」
「一開始我以為是這樣。」祁仕世子說:「但是現在,我說了,你很強。」
他望力相著遠處的箭靶,緩緩說道:「強到我不得不全搏。」他說著,緩緩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箭來,目光望著遠處的箭靶,堅定而冷肅:「所以我也希望你也能全力相搏。」
宋卿微微一怔,然後無奈的笑了笑,聳了聳肩也伸手從身後的箭筒裡抽出箭來,說:「啊,被你發現了啊。」
絲毫沒覺得羞愧不好意思的樣子。
理直氣壯地讓人汗顏。
祁仕世子默了默,然後突然很認真的看著宋卿說:「你為什麼想和我做朋友?」
「因為覺得好像不跟你做朋友就只能做敵人了的樣子。」宋卿回答的坦誠,又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憂愁,說:「我的敵人已經夠多了。」
祁仕世子再次默了默,然後說:「你真是個讓人無話可說的人。」
「嗯?」宋卿將箭搭在弓弦上,語氣有些滿不在乎,偏偏卻揚起了一個笑,太陽底下,有些耀眼,她側頭反問他:「有嗎?」
一人兩支箭,同時射出,四支箭皆種靶心。
第三支箭,祁仕世子卻沒有再伸手去拿箭筒裡的箭。
他說:「我輸了。」
宋卿動作一頓,卻依舊將弦上的箭射出「咄!」的一聲!正中靶心。
宋卿將長弓換了只手隨意的拎在手裡,然後從馬上側過身來,對著祁仕世子伸出了手。
祁仕世子疑惑的看著她。
宋卿無奈的笑了笑,然後直接伸手一把握住了祁仕世子的手,上下搖了幾下,然後哈哈笑道:「這是我家鄉的禮儀。你好啊,朋友。」
祁仕世子收起臉上的詫異之色,然後鄭重而生澀的跟宋卿握了握手。
看台上的人以及旁邊兩名準備報數的宮人已然看不懂這劇情發展了。
顧青曲心直口快,詫異道:「他們怎麼不比了?唉?那是在幹什麼?」
然後他們就看到祁仕世子與宋卿一同縱馬往這邊而來。
祁仕世子與宋卿兩人都是利落的從馬上翻身而下。
祁仕世子對著皇帝拱手道:「皇上!我輸了。」
宋卿道:「世子承讓。」
看台上頓時一陣無言。
這真是誰都沒有料到的結果。
突然一道突兀的聲音插話進來道:「世子最後一箭都沒有射出,何以言敗?!」
眾人循著聲音望過去,卻是梁戈。
祁仕世子也淡淡的望了他一眼,然後說道:「既然我說輸了,那便是輸了,難道梁戈你以為我在弄虛作假嗎?」
這話著實有些重了。
梁戈一時無言,又是震驚又是不解的看著祁仕世子,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態度大變。
但此時卻又不便相問,只能按住脾氣,不再說話。
祁仕世子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就算是主動認輸,那也是輸了。而且讓祁仕世子那樣驕傲的人主動認輸,卻是不比真正贏過他要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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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齊皇帝滿意的看著宋卿,笑著說道:「宋青,你真是十分的了不得啊。」
宋卿連忙躬身道:「實則是世子相讓,宋卿愧不敢當。」
齊皇帝打斷她道:「贏了便是贏了。說罷,想要什麼賞賜?!」
宋卿看了祁仕世子一眼之後,笑著說道:「宋卿已經贏了世子一樣東西了。不敢再貪心要賞賜。」
「哦?」齊皇帝有些感興趣的望向祁仕世子道:「祁仕。你與朕說說,你輸了什麼東西給這個宋青了?」
祁仕世子卻是有些不自然起來,下意識的看了眼宋卿,然後說道:「便是答應了他一件事。」
齊皇帝見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便也沒有再追問,而是對著少年少女們說了幾句鼓勵之言。
然後少年少女們的才藝展示就此告一段落。
接下來便是午宴,再往下,便是今天的重頭戲,酉時開始的結緣晚宴。
到時所有的大臣們包括皇帝都會迴避,給這些少年少女們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