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所華熙殿。
大皇子掃落了一桌子的茶具點心,然後一拳重重的捶在了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兩側的宮人跪了一地,瑟瑟發抖,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生怕被大皇子遷怒。
顧貴妃看了一眼濺到她腳邊的瓷杯碎片,卻是面不改色慢條斯理的喝一口茶,才輕緩道:「都下去吧。」說完眼睛瞥一眼旁邊的玉奴,玉奴便已會意,帶頭將一群如蒙大赦的宮人們帶了出去。
大門一合。這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顧貴妃與大皇子兩人。
大皇子這才憤恨的怒吼道:「宋青!又是這個宋青!屢屢壞我好事!此人不除!終成我的心腹大患!」
顧貴妃淡淡道:「你舅舅費盡了幾年的心機,又怎麼會找個尋常人放在太子身邊呢。不過到底還是我小看了這個宋青」
大皇子卻是怨恨道:「哼,舅舅?只怕我把他當舅舅他卻沒把我當他的外甥!從小到大,他眼裡就只有蕭川和祁淵!何曾對我有過半分情分?!當年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梗,現在住在東宮的人,就是我!何必還要屈居這皇子所?!」
顧貴妃將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她微微蹙起了眉,已是有幾分不悅:「祁溯。無論怎麼樣,他都是你舅舅,這種話,以後不准再說。」
「母妃!」大皇子滿腹的怨憤:「我真不知道為什麼你就這麼護著他!他眼裡沒有我這個外甥,又何嘗有你這個妹妹!你又何必」
「住嘴!」顧貴妃終於動了氣,可是她即便是動氣,也只是皺眉冷喝而已。
大皇子見顧貴妃動了氣,只得按捺住滿腔的怨憤,安慰道:「母妃你莫要氣壞了身子,是兒臣錯了,兒臣兒臣以後再也不說了。」
顧貴妃眉頭卻沒有舒展,道:「你這次的事情做的本來就十分莽撞,如果不是高也通知了我,你現在只怕是已經被你父皇宣去問話了。」
大皇子一臉陰鬱道:「我知道他會水,本只想警告他一下,誰知道」他頓了頓,有些緊張的看著顧貴妃道:「他現在被救了回來,若是在父皇面前胡亂說話,那」
「你且放心。太子是不會說的。」顧貴妃嘴角勾起一個帶著些譏諷的笑:「外面都說,外甥隨舅,說太子像極了你舅舅。可實則,他跟長寧是一個性子。所以,當年我能把長寧斗下來,我的兒子,自然也能把她的兒子斗下來。」
大皇子眼中鋒芒銳利:「這是自然。」目光微微閃了閃:「那宋青」
顧貴妃眼中閃過一抹冷芒,聲音冷冷淡淡:「既然不能為我所用。那就盡早除掉,省的夜長夢多。」說罷看了大皇子一眼:「宋青,你不要出手。交給母妃吧。」
然後對著門外喚道:「玉奴。」
隨即守候在門口的玉奴推門進來,將架上的斗篷取下來幫顧貴妃穿上,又將燒好的暖爐試了溫放進顧貴妃的手中。
「兒臣送送母妃。」大皇子站起來,玉奴就順勢退到了一邊。
顧貴妃微笑道:「嗯。正好陪母妃在外面走走。」
說罷便由大皇子攙扶著往外徐徐走去,此時天氣寒冷,她身上也穿著極為厚重,可是從身後看去,卻絲毫不見臃腫沉重,一步一行猶如弱風扶柳,翩躚而行。
兩人剛走出房外,就見幾名昌軒殿近身服侍三皇子的宮人匆忙而過。看到大皇子和顧貴妃,連忙停下來行禮:「奴才見過貴妃娘娘,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不耐煩道:「你們幾個不在三殿下跟前服侍著,怎麼在外面亂跑。」
為首的宮人凍得鼻頭通紅,說道:「回稟殿下。三殿下他方才說是要來找大皇子殿下您,結果剛走到半路就把奴才幾個給甩開了,奴才們現在正在找」
顧貴妃笑道:「想必是又跑到哪兒貪玩去了。」
大皇子便道:「這個祁煊。天寒地凍的,還到處亂跑。」又對著那幾名宮人道:「你們這麼多人還把他看丟了,真是一群廢物!」
「好了。想必是煊兒自己貪玩,他機靈得很,又是主子,他們還能用繩子捆著他不成?」顧貴妃微笑道:「你現在是長大了,小的時候還不是和煊兒一個模樣,現在倒好意思來說你弟弟。」說罷對著那幾名宮人道:「好了,地上涼就別跪著了,快起來去將三殿下找回來吧。」
幾名宮人頓時感激無比,又行過禮之後才匆匆走了。
等他們走遠了,大皇子一邊走一邊抱怨道:「母妃,你對這些奴才們,真是太慈悲心腸了。」
顧貴妃卻只是微微一笑不置與否。
大皇子顧貴妃慢慢地走遠了。
他們先前所在的大廳正上首的桌子上蓋著一塊長及地的桌布。
直至外面沒有了聲響,那桌布忽然動了一動,然後一個人從那下面鑽了出來。
卻是臉色發白的三皇子祁煊。
他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臉色發白,身體不自覺的發顫他剛才聽到了什麼?他最敬愛的皇兄和母妃,居然在密謀殺死太子哥哥和宋青
那些傳言居然都不是傳言。
他們居然一直都在覬覦著皇位,甚至不惜殺人那個人還是太子哥哥。
三皇子雖然是在宮中長大。
但是
現在後宮顧貴妃一家獨大,又對他十分寵溺,大皇子雖然性格暴戾,但是對三皇子這個年幼的同胞兄弟卻是十分縱容。皇帝也從不苛責,甚至是太子,也對他頗為照顧。
可以說三皇子是受盡萬千寵愛於一身長大的,那些所謂的宮廷權謀,黑暗骯髒的事情,他甚至連聽都沒有聽過。
所以偷聽到剛才顧貴妃和大皇子密謀,才會覺得天翻地覆一般,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兩個人是自己最親近敬愛的人。
他想要往外走,卻只覺的雙腿發軟,幾欲站立不住。
他心裡正在天人交戰,一邊是自己的親兄和向來慈愛的母妃。一邊是疼愛自己,而自己又無比崇敬的太子哥哥。
還有宋青
三皇子雖然與宋青並沒有太大的淵源,但是幾次相交,都讓他覺得宋青是個不錯的人,甚至在親眼目睹宋青殺死兩隻凶殘無比的角狼,又聽聞他在南嶺時的諸多事跡,還有前陣子宋青鬥敗粟央宮,也被宮人們繪聲繪色的談論著。
他這個年紀,正是崇拜宋卿這種具有一定傳奇色彩人物的時候。宋卿為救太子昏迷不醒之後,他還過去探望了。卻沒想到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大皇兄
剛才又聽顧貴妃說未免夜長夢多要盡快動手
突然,就在此時,大廳的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一名宮人探頭探腦的從門口往裡面張望,一眼就看到這邊的三皇子,頓時大喊道:「我的小祖宗啊!您真是讓奴才們一頓好找啊!這天寒地凍到處都打著滑,你要是摔到哪兒奴才就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呀!」說罷將大門一推開,頓時一眾昌軒殿的宮人全都湧了進來,將三皇子層層圍住,七嘴八舌的說個不停。
三皇子還停在顧貴妃大皇子形象顛覆的打擊中,此時好幾個宮人全都圍著他抱怨著,他只覺得頭疼欲裂,大吼道:「別吵啦!再吵就把你們這群奴才的腦袋全都砍了!」
這一聲大吼把那些宮人們全都嚇著了,反應過來全都撲騰一聲跪下了,口中喊著殿下饒命。
「我現在要去東宮!你們一個都不許跟來!否則以後就不要在昌軒殿了。」三皇子雖然年幼,但是到底是皇子,發起怒來的皇家威勢也夠駭人的。
幾名宮人從未見過三皇子發過如此大的脾氣,全都吶吶不敢言。
三皇子便氣勢洶洶的出殿而去了。
還未走出去,就碰到了送走顧貴妃折返回來的大皇子。
大皇子皺著眉走過來:「祁煊,你怎麼還在外面,你宮裡的奴才們到處找你,這天寒地凍的到處亂跑什麼。」
三皇子看到大皇子過來,下意識的就往後連連退了幾步,一臉警惕的瞪著他。
大皇子一陣莫名其妙,就要伸手來抓他:「你又幹什麼壞事了。」
三皇子直接躲開了這隻手,微低著頭,用一種充滿著敵意的目光看著大皇子。
大皇子終於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了,皺起了眉頭:「祁煊,你怎麼了?」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三皇子大喊一聲,然後就飛快的從大皇子身邊跑走了。
大皇子轉頭看著三皇子飛快跑遠的背影,眉頭緊蹙,過了一會兒才無奈的歎了口氣,以為是三皇子小孩子脾氣犯了,也沒放在心上,就走了。
三皇子一路飛快的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跑不動了才慢慢的停了下來,拖著腳步在雪地上慢慢的往前走,走著走著就捂著眼睛嗚嗚的哭了起來。感覺自己好像被拋棄了一樣,他第一次看到宮廷權欲的黑暗面,卻是從自己的母妃和皇兄的身上。而且還是那樣的猙獰可怖。
「三殿下?」突然,一道詫異的聲音響起。
三皇子先是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去看那邊是誰,連忙背過身去先把眼淚擦了,才轉過身來,就看到了那邊正往這邊走來的宋卿和太子,頓時就是一愣。
原來是太子主動提出讓宋卿陪著他到外面來走走。兩人在期風盼雨的全副武裝下捧著暖爐走到了外面。沒想到出來沒多久就在這裡碰到了三皇子。
宋卿一看三皇子的眼睛就知道他哭過了,和太子對視一眼之後兩人默契的沒有點破,見他身上穿的單薄,宋卿很自然的摸了一下他的手,冰冰涼,便一邊將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來披到他身上,又把暖爐塞在他手裡暖手,一邊溫言說道:「天氣這麼冷,三殿下怎麼一個人到這裡來了。」
三皇子愣愣的看著宋卿低下頭幫他把斗篷前面的繩扣繫好,身上披的斗篷還帶著她身上的溫度,他只覺得胸口好難受,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他喘不過氣來,只悶悶的說道:「我來找東宮皇兄」
宋卿才剛把三皇子斗篷上的繩扣繫好,還沒覺得冷,頓時背上就是一沉,緊接著整個人就被更加厚重寬大的斗篷給包裹住了,手裡也被塞進了一個暖爐。
宋卿詫異的抬眼看著太子,下意識的就要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扯下來,卻被太子用手把斗篷按住了,很隨意的手指翻飛了幾下就把繩扣繫好。然後對著三皇子道:「煊兒。外面冷,跟皇兄回去吧。」
三皇子看了眼宋卿,然後乖順的點點頭,上前去抱住了太子的手臂,和太子往東宮的方向走去。
宋卿抓了抓身上厚重的斗篷,看了眼都垂在地上了的斗篷邊,苦惱的歎了口氣,然後跟著前面的兩人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