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有點像是殺紅眼了,渾身浴血,簡直就像是個女羅剎,讓人望之膽寒。
忽然,一聲悠遠的口哨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神經都很緊繃,根本沒人注意到。宋卿的眼神卻是猛地亮了一下,眼看著一名粟央宮的宮人硬著頭皮衝向了自己,宋卿卻是故意將閃躲的腳步遲滯了一下,然後對方的拳頭就打到了她的肩膀,其實力道並不重,宋卿甚至沒有感覺到有多少疼痛,然後就一副受到重擊的樣子摔倒在地。
那出拳的宮人都有點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拳頭,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宋卿給打倒了,分明自己也沒有出特別大的力氣
但是不等他反應過來,那些一直完全處於沙包狀態苦不堪言的粟央宮宮人們此時看到宋卿「不支」倒地頓時都是精神一振!不等粟貴妃發令就全都一湧而上把宋卿死死地壓在了地上,生怕她再暴起傷人。
粟貴妃剛才已經被宮人保護著退到了台階上,此時見宋卿被按壓住,細長的眉毛頓時一飛,心裡一直按壓著的怒火在此時噴薄而出,厲喝道:「給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了算在本宮頭上!」
幾乎是粟貴妃的話剛一落音的同時,就有另外一聲充滿威嚴的冷喝聲響起:「朕倒要看看!誰敢動手!」
整個院子頓時為之一靜。
聽著這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粟貴妃的瞳孔驟然一縮,愣了一瞬,然後猛地抬起頭往門口望去。
一道挺立的明黃色身影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撞入她的視線中。
在滿院人都齊齊跪倒大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時,除了躺在地上如同死屍一樣一動不動的宋卿外,滿院中只有粟貴妃一人依舊默然挺立。
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見過眼前這個男人了,這曾經是她從情竇初開的少女時期就一直愛慕著的男人,卻也是曾經讓她萬箭穿心的男人。
他此時望著她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的想念愧疚,而是不滿,他說:「粟貴妃,見到朕,你為何不行禮?」
這是三年未見之後,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她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死灰了,但是沒想到,心如死灰卻還是會疼的,鑽心的疼,她狼狽的垂下眸子,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眼裡的痛楚,她徐徐下拜,身上白色的孝服隨之蜿蜒在地,行了一個最大的跪拜禮,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她說:「粟曦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沒有叫她起來。
除了粟氏一門的官員之外,沒有人去注意她。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落在了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宋卿身上。
就連顧彥池,都皺起了眉頭。
此時的宋卿身上已經沒有一塊乾淨地方了,到處都是斑駁猙獰的血跡,只讓人覺得觸目驚心,倒像是受了刑部的酷刑。
太子看著地上的宋卿,掩在長袖中的手緩緩收緊。
齊皇帝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兩下,然後喝道:「還不把他扶起來!去叫太醫前來診治!」
盼雨和秀兒連忙上前將宋卿攙扶了起來,宋卿紅腫不堪的臉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那條受傷的受傷的右臂軟軟的垂著,上面的傷口還在滲血,皮肉翻開格外的猙獰可怖,左手原本已經癒合的傷口也再次裂開,結痂出滲出血來。
真是慘不忍睹。
官員們倒抽了一口冷氣。
目光都不自覺的飄向了那邊還跪伏在地一動不動的粟貴妃的身上,心中都是一個想法,看來粟貴妃真是恨毒了宋青了,心思也實在是太過惡毒,居然將一個半大的孩子折磨成這個模樣。
「簡直可惡!」一聲憤怒的喝聲響起。
眾大臣錯愕的看向今天已經是第二次發言的寧南王。
寧南王義憤填膺的說道:「粟央宮居然能對一個孩子下此毒手,簡直可惡!」
他口中說的是粟央宮,其實說的就是粟貴妃。
「陛下!冤枉啊!那傷不是奴才們弄得,是他自己啊!奴才們才是被打的啊!」一名粟央宮的宮人突然哭喊道!
「是啊!陛下!奴才們冤枉啊!」
引來一片粟央宮宮人們的哭訴聲。
東宮眾名宮人卻是一言不發,只是默默流淚,個個眼眶通紅,眼裡燃著憤怒卻還是不敢說話。眾大臣在心中暗道,看來東宮的宮人平時也是受盡了欺壓才會如此隱忍。
兩廂對比下更顯得粟央宮的宮人跋扈可恨了。
「簡直可惡!」寧南王一聲怒喝,把正要說話的蕭鎮舉都給嚇了一跳,驚愕的看著寧南王。
寧南王因為太過憤怒臉都漲紅了:「光天化日之下你們下此毒手!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你們竟然如此顛倒黑白!你們說是他自己弄得!難道那臉上的耳光是他自己打得!那手上的傷也是他自己刺得?!難道他失心瘋了不成?!再說你們說自己才是被打的!你們倒是看看自己傷到那兒了?!」
滿院子的粟央宮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寧南王的質問了。明明耳光是他自己打得沒錯,手上的傷也是他自己刺得!可是這明明就是真相的話說出來卻是這樣的荒唐!怎麼會有人對自己下這樣的狠手?除非真的是瘋了!
再看看他們身上,別說沒有宋卿的滿身血了,連一點傷痕都沒有!
他們哪裡
裡知道宋卿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哪裡打人最疼卻驗不出傷來,這些都是在入宮前受過專門培訓的。
他們不知道,大臣們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此時的情況已經如此一目瞭然,粟央宮的宮人卻還能當著這麼多人,甚至是皇帝的面如此強詞奪理顛倒黑白,實在是太過猖狂了!
暫且不說這宋青剛剛才為齊國立了大功,皇帝也才剛賜下封賞,就光憑他是太子跟前的近侍,也不是能隨便打罵的人,更不用說還打成這個樣子了。這是連著皇帝太子的臉一起打了。而且還是用的重手!
剛才一路上粟氏一門的官員們已經在心中暗自計算好了到了粟央宮之後要如何將局面扭轉,但是此時那粟氏一門的大臣們張了張嘴那些在肚子裡已經轉了不知道多少圈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實在是這場面搞得太慘烈,也太難看了。就連他們都覺得粟貴妃這次做的實在是太過了,更不用說其他大臣官員們了。
此時不說話還好,只怕他們一開口,皇帝的怒火就要衝著他們來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引火燒身了。於是,整個院子陷入了死一樣的沉寂之中。
「粟貴妃。」一直沒有說話的齊皇帝終於說話了,聲音裡是壓抑著的怒火:「你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粟貴妃這才緩緩地直起身來,看著齊皇帝,神情漠然:「沒有。這個奴才,是我要打得。不,我不僅是要打他,而且還要殺了他。」
「不!娘娘!陛下!不是這樣的!」那徐嬤嬤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從裡面奔了出來,撲倒在皇帝的腳下喊道:「皇上!是宋青以下犯上,在娘娘面前不稱奴才!娘娘一氣之下才」
不等她把話說完,齊皇帝身邊的近侍就忍不住打斷了她:「徐嬤嬤。前日陛下下了特指,宋青行走宮中,可不行跪拜禮,可不稱奴」
徐嬤嬤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嘴唇抖了兩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粟貴妃漠然的目光此時也發生了變化,看向了那邊躺在地上雙眼緊閉的宋青,心中發寒,她現在才驚覺,這一切都在宋青的計劃當中,從一開始激怒自己,送一個把柄到她的手上,然後再到自殘,然後引來皇帝和大臣們,一步又一步都是他利用自己的試探而精心設計的一個局。
「好啊!很好!」粟貴妃突然大笑起來,她的目光盯向了官員中一直冷眼旁觀的顧彥池,嘴角帶著譏諷的笑意:「顧彥池,你真是找了一個不得了的人啊!不枉你煞費苦心的苦苦找了那麼多年!也不枉費當年皇后娘娘臨死前對你的托付了!」
太子的眼神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這一瞬間起了變化,卻又只是一瞬,就恢復了平靜。
顧彥池也只是微微一笑,根本就不加理會。
「夠了!」卻是齊皇帝的耐心到達了臨界點,喝止了粟貴妃:「看來這麼多年你在這粟央宮呆的的確是太清閒了。」
「是啊。」粟貴妃忽然笑起來,她直直的看向齊皇帝,那笑中帶著三分酸楚和七分譏諷:「這粟央宮是太清靜了,如果祜兒還在,現在一定不會這樣清靜的,陛下您說是嗎?」
齊皇帝狠狠一擰眉:「你」
她緩緩地站直了身子:「臣妾實在是太累了。要如何責罰,請陛下下旨吧,臣妾一定領旨謝恩。徐嬤嬤,扶我進去罷。」說罷那一襲消瘦的白衣就被徐嬤嬤攙扶著飄飄搖搖的消失在了內院之中。
此時正好御醫趕到了,來得是老熟人陳御醫,看到宋卿的樣子也是嚇得不輕,看到宋卿傷口崩裂的左手時更是擰緊了眉,說道:「這是怎麼搞得?這傷口才結痂又弄成了這個樣子!」
齊皇帝似乎被剛才粟貴妃提起四皇子的事情傷到了,臉上滿是疲憊,他對太子道:「太子,粟央宮的這些惡奴,是杖斃還是如何,都交給你來處置了。朕有些累了。徐福,擺駕回宮吧。」
「是。」徐福連忙小心的扶著齊皇帝走了出去。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流了眼神,他們都知道,今日之事不會就此作罷的,今日之後只怕這宮中只會有一位貴妃娘娘了。
一一跟太子打過招呼之後就都跟在皇帝身後走了出去。
顧彥池是最後一個走的。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趕到卻一直沒有進去的元公公叫住了他:「先生,方才顧貴妃來過。沒有進去,立刻就走了。」
顧彥池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什麼,然後說:「我知道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宋青還請元公公多照看著些。」
元公公彎身:「先生放心。」
「那我先走一步。公公留步吧。」顧彥池對著元公公微微點頭,然後便朝著前面正在等著他的蕭鎮舉走去。
剛走出沒幾步,他的腳步就突然一頓,若有所感的回頭望去。
下一瞬園子內就響起了太子冰涼的聲音:「粟央宮所有參與此事的宮人,全部掌嘴五十,杖責一百,若還有命,送到慎刑司。」
一片哭天喊地的求饒聲中,顧彥池緩緩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