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跟著席以宸一起坐在床沿,聽他講了許許多多關於我父親的事,那些我從來就不知道的事。
從小到大,我生活裡的父親和村子裡的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除了長相比他們略勝一籌外,他會幫母親生火,會砍柴,會做家務,會和母親一起背著竹簍到十公里外的縣城去買東西,偶爾也會因為做錯事情被母親嗔怪。
可在席以宸的描述裡,以上的種種,似乎像是一種滑稽的笑話。
「溫家在a城是有名的豪門,你父親是家裡的長子,不論做什麼都十分優秀,是你爺爺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只是後來你爺爺走得早,溫氏的一切又被人從中作梗,變成了你叔叔的。你父親也厭倦了豪門世家間的鬥爭,索性放棄了一切,獨自一人去了這裡生活。」
我看著他,慢吞吞地比了個手勢:然後呢?
席以宸一怔,好看的眉頭漸漸皺起來:「溫菀,你的嗓子怎麼了?不能說話?」
「不是。」我搖搖頭,因為沒有學過手語,不懂得正確的姿勢該怎麼比劃,只好盡力將自己的話表達出來。
這樣如群魔亂舞般的手語,席以宸當然看不懂。他無奈地抓住我的手,說:「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真的知道嗎?我瞪著眼看他。
也不知道這個動作觸到他那根筋了,席以宸的眉頭漸漸鬆開,眉目間隱隱有了笑意。
頭頂上響起他的聲音,悠悠的:「後來他就一直待在這裡,和你母親結婚,最後生下了你。你父親去世的消息傳出來後,溫家那邊一直沒有動靜,我猜他們大概是不想認回你這個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我默默把玩著手裡的那顆捨不得吃的巧克力。
半晌,肩膀忽然被人扣住,席以宸沉沉地盯著我,說:「可是溫菀,他們不能不認。溫家欠你父親太多,理當對他的女兒進行補償。況且,你是溫家的血脈,一個豪門的血脈,沒有流落他鄉不認祖歸宗的道理。」
源源不斷的熱流從他的掌心傳來,我不自覺地掙了掙,心裡有一大堆話想要跟他講。
我想告訴他我並不介意這些東西。
父親在長達近10年的時間裡都未曾和我提過這件事,可見他有多不願意面對這段過往。既然連父親都不願意面對,那我為什麼要給自己自找麻煩?也許父親在天上根本就不願意看見我跟溫家扯上半點關係。
奈何我卯足了勁憋上半天,也憋不出半個字,只能搖腦袋。幸運的是,席以宸明白了我要表達的意思。
「沒關係?」席以宸撫上我的臉頰,「溫菀,我可不這麼認為。你本應該生長在更好的環境,受到更好的教育,像個小公主一樣。可是現在呢?溫菀,你讓我覺得心疼。」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幾年前他們傷害你父親,我無力阻止。而現在,我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耳畔的話語沉著而堅定,眼前的席以宸黑眸裡一片寧靜,如同一灣潭水。我安靜地看著他,從那雙墨玉般的瞳仁間,隱約可見自己的倒影。
良久,他直起身子,偏頭望向窗戶外頭。如今正是十月,月朗星稀的時節,透過低矮的窗沿,能夠很清晰地看見黑幕下的點點繁星。
席以宸淡淡地開口,彷彿是在講述一件再平淡不過的事情。他說:「溫菀,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