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雲雙坐在一旁靜靜看著阿顏與那兩個惹禍精離開,才站起身來走到了卓印清的床榻旁,伸手端起了桌案上的一碗藥粥道:「方纔聽你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應該是餓了罷?我來餵你好了。」
說著,用白瓷小勺舀了一勺藥粥,勺底在碗邊沿輕輕磕了磕。
卓印清紙一般蒼白的面上竟然露出一抹羞赧之色:「夫人,這樣……不好罷?」手卻撐著身體,向著床榻外側俞雲雙的位置移了移。
俞雲雙的動作頓住,黛眉微挑:「你這是什麼表情?若是覺得不妥,那你便自己吃罷。」
說著,作勢要將手中的藥碗向著卓印清的手中遞。
卓印清的手嗖地縮回到了錦被之下,聲音氣若游絲道:「身上沒勁,手也抬不起來,如今只能動嘴,不信你看,啊——」
這人才醒不久,便又開始耍賴。俞雲雙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將那勺藥粥餵了過去。
卓印清將藥粥吞下,清俊眉宇間是一片滿足之色。
因著那藥粥還有些燙,俞雲雙一面餵他,一面用小勺輕輕攪動著藥粥:「其實方才長庚與斐然那兩個孩子,我打心眼裡喜歡。」
「他們倆哪裡有討人喜歡的地方?」卓印清盯著俞雲雙手中的粥碗,漫不經心道:「你若是喜歡孩子,我們也生一個。」
藥粥裡面有蓮子,雖然已經被人去了蓮心,可卓印清的嘴十分挑,向來不喜歡那個味道。俞雲雙聽著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輕哼了一聲,特意從碗中舀了一顆蓮子塞到了卓印清的口中,佯嗔道:「養你的病罷。」
卓印清的眉頭瞬時間便皺了起來,將那顆蓮子在口中十分不情願地含了半晌,終於吞入了腹中,苦笑道:「我方才說的是認真的,小孩子還是三四歲的時候最好玩,到了六七歲便開始淘了,長庚與斐然那兩人平日裡做的事情你是不知道,若是悉數聽聞了,只怕要比我還頭疼。」
即便那兩人行事作風迥異,俞雲雙從方纔他們與卓印清的對話中也能看出來這兩人十分聰慧。聰明的孩子頑皮起來,確實讓人傷腦筋。
「不過話說回來,你的故人倒真是不少。」俞雲雙抬眸看他,「那兩個孩子怎麼看都不是親兄弟。」
卓印清應了一聲是:「原本我便只打算收養長庚一人的,但是當我尋到長庚的時候,斐然正與他在一起。這兩人自幼一起長大,誰也離不開誰,我便索性將兩個人一同送到了越城休養,前幾日剛接回到了隱閣。」
「尋到?」俞雲雙從卓印清的話中捉到了這個詞。
卓印清頓了頓:「我得知消息趕過去的時候,他們二人已然成了孤兒,我也是沿著蛛絲馬跡,輾轉了幾個月才尋到了他們倆。」
「人生至慟莫過於年幼時家破人亡,年老時顛沛流離。」俞雲雙搖頭喟息道,「這兩人小小年紀便經歷了這樣的苦難。」
「以後不會了。」卓印清道,「有我護著他們。」
俞雲雙笑了笑,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口提醒他道:「不過你既然讓屈易教習他們武功,還需要注意著些斐然的腿。」
「斐然的腿?」卓印清大病初醒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小半碗便搖頭示意自己吃不下了。俞雲雙將碗放回到桌案上,起身從外廳的熏籠上端來了他的藥,開口回答他道,「沒錯,方才斐然走路的時候,我見他雖然極力做出穩健的模樣,但是落地的聲音虛浮,且步履不實,要麼是腿上有新傷,要麼便是落地的時候舊傷還在疼痛。既然你方才說了他在趕路的時候腿疾復發過,那他當屬於後者了。」
卓印清的眉頭微微蹙起,半晌後搖頭道:「是我疏忽了。」
俞雲雙卻道不是:「他應是不想讓你擔心,才刻意隱瞞的,你不習武,看不出這些十分正常。」
「我明日再與屈易說一聲,讓他多關注著些斐然。」
卓印清的藥中有安神的成分,喝完了藥之後,整個人便困懨懨的。俞雲雙知道他雖然清醒過來了,身體卻還沒有緩過勁來。此刻的他需要靜養,不可思慮過度,便不欲再讓他多說話,扶著他重新躺回到了床榻上。
卓印清翻了個身,牽住俞雲雙為他掖著被角的手,開口道:「今晚莫要走了,留在隱閣陪著我,可好?」
俞雲雙將他的手重新塞回到了錦被中:「我原本也打算明天一早才走的,今天一天太令人膽戰心驚,我也不敢離開你。」
卓印清眸中的滿足之色溢於言表,終於鬆開了她的手。
俞雲雙將原本原本折起的屏風重新展開,而後寬衣褪鞋,爬上了床榻躺在了卓印清的身邊:「快些睡。」
「為何明日一早就要走?」卓印清的聲音含糊,眼眸也半睜半合,「可是府內有什麼急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俞雲雙側過身來面向他,「你昏迷了三日,應該還不知道我那弟弟如今正在定中宮之主的人選,明日姚永泰會來府中與我商議此事。」
卓印清分明是想知道具體情況的,然而思緒卻愈發的飄,就連眼皮也不聽使喚,開始上下打架。
「睡罷。」俞雲雙聲音低柔道,「這件事無關緊要,明日與你說也是一樣的。」
此刻廂房之中僅僅剩下了一盞長燈檠在角落中靜靜燃著。燭火將卓印清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橘色的光芒,陰影下的五官便顯得愈發清潤出色。
俞雲雙仔細打量著他的面容,口中輕聲道:「駙馬,你可睡了?」
卓印清的呼吸清淺,卻再沒有回復她的話。
俞雲雙深吸了一口氣,動作輕緩地換了個姿勢,平躺在床榻上。
今日俞雲雙雖然從阿顏口中探出卓印清的舊疾是因為中毒,卻也能從她遮遮掩掩的態度中看出隱閣之中,上至卓印清,下至零零散散的閣中人,似是都不願意讓人知道卓印清的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