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不行?」半晌之後,卓印清神色古怪道。
俞雲雙低咳了一聲,雖然洞房花燭之夜就討論這樣的事情有些難以啟齒,但是看到卓印清面上的表情,還是出聲安慰道:「既然你今日身體抱恙,自然不必……嗯……不必如此。不行便不行,反正我們來日方長。」
卓印清深吸了一口氣,奮起直上。
俞雲雙的鳳冠與髮髻固定在一處,經過這一日在喜轎中的顛簸早就鬆散開來,隨著她向後傾倒的動作直直落在床榻之上,鴉翼般的青絲頃刻間散開了一床,宛如流淌著的錦緞。
卓印清的手溫柔的拂過她的髮絲,將她桎梏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俞雲雙的睫毛忽閃了兩下,迷茫地看了看自己上方的卓印清,疑惑道:「不是不行麼?」
「行與不行,試一試便知道了。」
嫣紅色的喜服像是翅膀輕顫的鳳蝶,衣襟順著肩頭滑下時,腰間懸掛的同心結不知勾住了誰的髮絲。
可是這細微的痛覺卻霎那間湮沒在了滅頂的灼熱中。
俞雲雙眼角潮紅,更襯得她鳳眸一片波光粼粼,就連咫尺之間卓印清的模樣都潤了一層水意。
「雲雙……」卓印清開口,聲音仿若微醺的酒,「夫人……」
俞雲雙應了一聲,還想開口說什麼,後面的話便輕輕壓下來的唇堵了回去,化成一縷輕嚶。
呼吸纏繞之間,俞雲雙閒睜了眼眸,便直直撞入了一片清淺的琥珀色中。
俞雲雙能從裡面讀出幾分緊張與忐忑。
半晌之後,卓印清的背脊漸漸僵住,手撐在俞雲雙頸側的床榻上直起身來,輕喘了一口氣。
「怎麼了?」俞雲雙的呼吸急促道。
卓印清右臂一鬆,躺回到了俞雲雙的身畔,艱難道:「似乎確實……有些難……」
俞雲雙微怔了一瞬,明白了他在說什麼之後,翻了個身側臥過來面對他,聲音輕緩道:「你的舊疾月中發作,而如今正是十六日,自然會虛弱一些。」
卓印清扯過了一旁大紅色的錦被為兩人蓋上,動作溫柔將俞雲雙鬢角的髮絲理到了耳後,輕歎了一口氣沮喪道:「其實與這沒什麼關係。」
話音一落,卓印清的清眉一蹙,改口道:「或者亦是有關係的。」
俞雲雙伸手輕觸上了他的眉,為他將眉頭撫平:「究竟是怎麼回事?」
卓印清頓了頓,而後緩緩道:「自前些日子之前,我便發現自己的觸覺時有時無……」
卓印清說這句話時,面上的表情也甚是迷茫:「待到發作的時候,對於任何人的碰觸,甚至是疼痛,我都是感覺不到的。」
俞雲雙的指尖一顫。
「現在便是這樣麼?」俞雲雙喃喃,指尖離開了他的眉間,順著他線條清逸的面容慢慢滑下,最終輕撫在他的側頰上,「我現在的碰觸,你是否能感覺到?」
卓印清搖了搖頭。
指腹下的肌膚如象牙一般皎白,依然殘留著方纔的餘熱,碰觸起來與正常人無異,卻沒想到真相會是這般。
俞雲雙的心口一緊。
卓印清卻在這個時候抬起手來,將俞雲雙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凝視進俞雲雙的眸中,氣餒道:「今日洞房,於理來說觸覺便只是……便只是一小部分,我本以為應該可以,卻沒想到……」
俞雲雙搖了搖頭,與他十指相扣,開口安慰道:「其實洞房一事本就不重要,相比之下我更關心你的身體。你這些日子身體不好,本就不應該做……做這般的事情。我都不急,難不成你很是著急?」
卓印清竟然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看到俞雲雙倏然瞪大的眼眸,解釋道:「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之夜,自然是要急切一些。」
「況且……」卓印清低咳了一聲,側過頭來低聲道,「我亦不是不行。」
俞雲雙的眸光緩緩一動,終是明白卓印清的一時衝動究竟為何。
自己方纔的那句話原本是為著他的身體考慮,沒想到最終卻弄巧成拙。只是沒想到人前運籌帷幄的隱閣閣主,也有這般意氣用事孩子氣的時候。
俞雲雙鳳眸之中漾起一抹笑意,將卓印清的手攥得更緊了一些,口吻柔柔道:「夫君。」
「嗯?」卓印清朗潤的聲音從鼻腔中劃出,似是因為得不到肯定,帶著幾絲不滿與委屈。
俞雲雙傾身吻住了他的唇。
第二日清晨,當初陽微弱的光芒換下了霽月,透過木質雕花的窗牖灑在內室時,俞雲雙睜開了眼睛,盯著正上方大紅色綢布製成的床幔許久,初醒的迷濛之意才漸漸消退了下去。
憶起自己已然不在長公主府中,俞雲雙翻過身看向身側,待看清身側的位置空無一人之後,心中微微訝異。
就在這時,床榻的帷幔微動,被人從外面掀開,露出了卓印清帶著笑意的面容。
「你醒了?」卓印清因為氣力不濟,一隻手掀著帷幔,另一隻手便扶在床柱之上,面色相比於昨日要好一些,卻依然十分蒼白,「若是不想再睡了,便起身罷,現在已然巳時了。」
「竟然這麼晚了?」俞雲雙低喃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這還是
我頭一次起這般晚。」
「往後我們早些睡。」卓印清笑道,眉目之間一片溫柔。
俞雲雙的臉倏然一燒,側過頭去避開了卓印清的視線。
屋外一直候著的下人應是聽到了兩人的交談,端了梳洗的用具走了進來,服侍著俞雲雙起身。
在俞雲雙由著映雪為她梳頭的時候,卓印清便坐在外間的木案後面,手中執著一側書卷,一面閒閒翻看,一面候著俞雲雙。
待到俞雲雙拾掇完畢,穿著一襲海棠紅色的宮裝從內室走出的時候,卓印清的那本書已然讀了快一半。
俞雲雙的視線從卓印清的書冊上劃過:「你應是等了許久罷,應該早些叫我喚起來的。」
卓印清將書合上:「左右無事,多睡一些也好。」
其實兩人今日也並非無事,昨日剛行了大婚之禮,今日還需要去重新見過懷安公與國公府的眾人,只是因為時刻為正午用膳之時,是以時間倒也不是十分緊。
卓印清自昨日舊疾復發,雖然經過了一晚上好了些許,但仍然不適合久站,俞雲雙與他走走停停,由他一路為自己介紹國公府的佈局,在即將出內院的拱門之時,便與一個步履匆匆的年輕男子撞了個正著。
男子身著一襲藏藍色朝服,眉目之間依稀可見懷安公年輕時候的影子,只是比起懷安公的謹言慎行,神情中多了幾分不羈。
見到俞雲雙與卓印清二人並肩走來,男子腳下的步伐一頓,視線在俞雲雙的臉上定格了一瞬之後,屈膝跪下行禮道:「臣卓印澤,見過無雙長公主。」
兩人其實在這之前並未見過,卓印澤能認出俞雲雙,也是因為她立在了卓印清的身邊。
俞雲雙待他將禮行完之後,才淡笑道:「卓世子有禮了。」
卓印澤站起身來,這才轉向卓印清:「大哥。」
「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卓印清自見了卓印澤,聲音便重新恢復了往日裡的沙啞,饒是俞雲雙以前便已經習慣了,卻還是有種身邊換了一個人的感覺。
「前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祭祖,昨日大哥與無雙長公主大婚,兩項大禮隔得時間太近,我們禮部這些日子可是成了六部之中最忙碌的。今日我特意去了一個大早,沒有將兩項大禮中的出納核對完畢不說,反而將自己忙了個暈頭轉向,若非同僚提起,差點將今日正午要歸府拜見長公主的事情忘記了。」
卓印澤說到此處,慚愧道:「還請長公主莫要怪罪。」
俞雲雙道:「自然不會怪罪,辛苦卓世子了。」
卓印澤笑了笑:「長公主與大哥可要走得慢一些,我回房換身衣服,隨後便到。」
見兩人應下了之後,卓印澤又向著兩人行了個禮,這才疾步向著內院自己的房間走去。
俞雲雙見他走遠了之後,才轉向卓印清似笑非笑道:「其實我自發現你的身份起便一直想問,你這聲音究竟是怎麼回事?卓印清與秦隱,聽起聲音來完全就跟兩個人似的。」
卓印清輕咳了一聲,換了聲音道:「那日大理寺卿不是與你說過,我的聲音便是因為年幼之時服了狼虎之藥,本來已經全啞了。後來因為自己的調養,才漸漸轉好,只是當時已經有了隱閣,便索性繼續裝著啞了下去。」
「真的是因為狼虎之藥?」俞雲雙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你當時的病……應是十分凶險罷?」
卓印清卻搖了搖頭,波瀾不驚道:「我當時的身體還好,只是有人見不得我好,才會讓我服了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