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絮是丞相之女,對這種場合併無什麼感覺,可其他三位少女並不是世家女,本以為三位少女碰見這樣場面會驚慌,可並不見她們慌亂,都很淡然。
平邑直視楚蟬,「澹台公子當年的一首羽衣霓裳舞驚艷全場,想來楚姑娘也從澹台公子哪兒學來了舞藝,不如為大王表演一無舞?」
楚蟬起身,上前給秦王行禮,「民女楚氏見過大王,大王萬安,今日是大王壽辰,民女自該為大王慶壽,可民女對舞藝實在不是精通,在別的方面卻是略通皮毛。」
秦王道,「你這小兒,有何能耐,膽敢口出狂言在其他方面略通皮毛?」
楚蟬福身,「小女自幼對演算比較在行,不如就給大王表演一個?大王不妨拿出以往的舊賬來,小女能夠在一炷香內算出來。」
眾人都有些不信,演算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只要學過,一般人都會,可若是說一炷香內把一本賬算出來就有些誇張了。更何況秦王掌管的是全國的稅收和各種收益,一年的賬本足足需要幾人演算整整一日才能得出結果,就算是一個月的賬目,也需一人大半日才能演算的出來,這小姑娘好大的口氣,竟敢說用一炷香的時辰演算出來。
平邑看著楚蟬,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楚氏,你可莫要說胡說,若是一炷香之內演算不出,那便是欺君,是死罪。你可敢應承下?」
楚蟬福身,直視平邑,「小女敢應,若是一炷香內演算不出,任憑大王和公主發落。」
「父王,這可是楚氏應下的,若只是一般的表演實在無趣,不如咱們就應下她吧。」平邑側頭沖秦王柔聲笑道。
秦王大笑,「有趣,的確有趣,既楚氏都敢應下,那且看著,若是能夠在一炷香內算出,孤就允你一個條件,若是演算不出,孤就賜你一條白綾如何?」
楚蟬高聲道,「多謝大王。」
周圍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這楚氏真是大膽,這種事情怕就是聰明如公子拙成都不能在一炷香內的時間演算出來,這楚氏當真不要命了?」
「並不一定,這楚氏面上並無慌亂,顯然是胸有成竹,或許她有別的法子也不一定,且看看吧,若真是能夠在一炷香的時辰內演算出,這楚氏便真是有本事,值得咱們另眼相看。」
秦王吩咐下來,很快就有宮人把往年內庫的存下的賬本拿了出來。
大殿中央擺著一張桌案,上面放著賬本,筆墨和一個玉算盤。
秦王手中有著一個賬本,上面記著明細賬目和最後的總額,楚嬋面前的賬目便是只有每日盈利和支出,需要楚嬋算出一整月的額度。
下方的鄒婧低聲冷笑,「他們怕是等著看阿嬋的笑話,還有那平邑公主,不過是想害阿嬋性命,可惜這次要讓她們失望了,阿嬋可是最聰慧的,這區區一本賬本算啥,就是一整年的,阿嬋也能在一炷香內演算出來。」當初先生考演算時她們可是歷歷在目,阿嬋那時只怕還藏拙了。
澹台玉低聲道,「好了,慎言。」
衛珩的目光落在中央那少女身上,少女穿著不太合身的衣裳,頭上插著一根有些俗氣的牡丹金簪。饒是如此,還是遮掩不住這少女身上的光彩,這光彩不是她的皮相,而是一種與生俱來氣質。
衛珩從未在任何少女身上見過這樣的光彩,她的面上帶著無畏,直視大殿之上的秦王和平邑。
楚嬋坐下,並不去碰桌案上放著的玉算盤,翻開賬本,第一卷上的是密麻的數字記錄,都是一些最簡單的算數,只不過太多,所以麻煩一些,對於只用心算的楚嬋這實在算不上題目,幾乎只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第一卷上頭的答案已經在腦中了。
執筆在帛上寫下,又打開另外一帛卷,也完全不需算盤就在心中把答案算出,記錄下來。
下頭的人瞧見都有些呆了,「這楚氏竟不用算盤?她在作甚?胡亂寫嗎?」
不少人心中也有這樣的疑問,難道這楚氏真是上趕著找死,不用算盤,就把結果胡亂寫一通?
鄒婧看著呆掉的人群冷笑一聲,沒有吭聲,澹台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平邑公主的面上也帶了一絲的笑容。
衛珩如幽潭的雙眸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神色不變的楚嬋。
楚嬋一卷卷的帛卷翻閱下來,不用半柱香就把上頭所有的賬目看完寫出,最後統計出來的演算結果寫在了帛捲上,這才起身沖秦王福了福身,「大王,小女已經將結果演算出來,還請大王過目。」
秦王也有些怔了,心中有些惱怒,覺得這楚氏在忽悠自己,她竟然不用算盤,這結果能正確嗎?
不等秦王說些什麼,平邑怒道,「楚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玩弄我父王,你這是什麼答案?不用算盤?不過是粗粗的掃一眼就寫出來,這才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敢說你這結果是正確的?」
楚嬋並不退縮,回道,「大王,小女並無欺君的意思,小女自幼對演算比較敏感,哪怕不用算盤就能在心中知曉答案,這些賬目對小女來說,就如同最簡單的算數,不需要算盤,只需心中過一幕便能知曉答案,大王若是不信,不妨看看最後的結果,是否同大王手中的一樣。」
秦王道,「來人,把帛卷曾上來。」
內監很快把楚嬋面前寫著最後結果的帛卷捧起送到了秦王面前,上頭的結果竟真的同秦王手中的結果一模一樣。
秦王臉色微變,「楚氏,這真是你在心中演
演算出來的?」
楚嬋道,「大王若是不信,不妨在呈上一本賬目來。」
下邊的貴族忍不住道,「大王,這楚氏莫不成演算出來了?」
看秦王的面色,眾人便知曉這楚氏真把結果演算了出來,一時都有些不信,什麼人竟能夠在心中演算楚這麼複雜的算術。光是這一本賬目,就足足花費了王宮裡專門演算的官員一整日的時間。
秦王心中也有些不信,冷著臉又讓人送了一本賬目過來,結果依舊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楚蟬就把最後的結果寫了出來呈現給秦王。
秦王看了結果,臉色終於變了,看著楚氏大笑起來,「你這小兒,真是有本事。」
下頭的貴族便知這楚氏兩次都把結果演算正確了,心中都不由起了一絲敬佩之心。
這世間的貴族雖大多都看不起那些普通的庶民,但是對於楚蟬這樣的人才還是存著敬佩之心的。
一時之間,下面的貴族都是賀喜連連。
秦王吩咐道,「來人,賞楚氏十金!金絲絲綢十匹,紅寶石鑲金頭面一副。」又去問楚蟬,「方纔孤答應你若是演算出來就允你一個條件,你可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出,孤定會滿足你的。」
楚蟬笑道,「小女家人平安,又得澹台先生的教導,實在想不出有何所求。」
秦王道,「罷了,你既無所求,孤就賞你金牌一塊,日後可用這金牌提一個要求。」
命人下去奉上金牌,楚蟬鄭重結果,跪下行了大理,「楚氏謝過大王。」
很快又有內監把其他的賞賜之物進來賞給了楚蟬,秦王這才笑道,「成了,你趕緊回去坐著吧,今兒真是讓孤大開眼界,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本事,不錯不錯。」
平邑面上的笑意也漸漸消去,死死的盯著楚蟬。
楚蟬回到位置上坐下,澹台玉小聲笑道,「你做的很好,不畏權勢,這世間的人向來如此,喜歡有才華之人,無需掩蓋你的才華,這樣他們才會敬佩你。」
楚蟬點頭,「先生說的是。」
眾人的目光落在楚蟬身上,多了絲些善意。
又有舞姬上前表演助興。
不一會楚蟬帶給眾人的激動漸漸消散,楚蟬也默默待在位置上喝茶。
轉眼到了申時,壽宴也到了尾聲,等到最後舞姬下去,這些貴族們也都喝的微醺了,秦王身邊的內監上前宣佈了散席。眾人依次退出大殿,楚蟬也跟著退了出去。
不想剛走出大殿就瞧見大殿另外一側,一個年約十七八左右的高大少年正在踢打地上的一名少女。
少女穿著宮裝,一看便知是宮中的婢子,那少年身材高大,長相一般,隱約看去竟和秦王有一兩分相似,面上帶著明顯的興奮之色,那婢子已被打的奄奄一息,卻連一絲的聲音都不敢發出。
少年身邊的宮人看著眾人出來,面色一變,想趕緊拉著少年離開,少年仿若不知。
秦王瞧見這幕,臉色也便了,上前呵斥道,「怎麼回事?瞧著公子嘉為何不上前拉著!」
這少年正是秦王的二子,公子嘉。
秦王貪圖享樂,對眼前的二子也沒什麼感情,卻也不允許他如此丟自己的臉面。這些宮婢處死可以,這樣被公子嘉活活打死,不是丟了王族的臉面嗎。
公子嘉身邊的內監上前,畏顫顫的上前,「啟稟大王,是……是這婢子衝撞了公子嘉,這才惹了公子嘉不高興。」
秦王喝道,「放肆,還不趕緊把人拉回來,這樣成何體統!」
好幾個內監上前把人強行拉著退了下去,公子嘉還嘻嘻哈哈的指著那婢子哈哈大笑。
貴族們卻不敢露出任何表情,都只當做看不見的繼續前行,誰都知道這公子嘉是秦王心中的一道刺,據說是莊夫人所生,莊夫人又是秦王的表妹,秦王當初對莊夫人也很是寵愛,自從生下這公子嘉後秦王就對他們母子兩人漸漸厭惡了起來。
等人漸漸離開,秦王也黑臉甩袖離開。
楚蟬同幾位師姐和先生慢慢朝著宮外走去。
「楚氏,你站住!」
身後傳來平邑驕橫的聲音。
楚蟬同師姐和澹台玉回頭,瞧見平邑站在大殿的土台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們。
楚蟬回道,「敢問公主還有何事?」
平邑冷笑,「你上前來,本公主有話同你講。」
楚蟬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她正要上前,鄒婧一把拉住了她,擔憂的看著她。
澹台玉扯開鄒婧的手,安慰道,「莫怕,不會有事。」
楚蟬也低聲道,「鄒姐姐不必擔心,她不敢如何的。」這會兒當著眾位貴族的面,她根本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楚蟬回頭,一步步上了土台,來到大殿的台階之上,沖平邑福了福身子,「楚氏見過公主殿下。」
平邑衝著身邊揮了揮手,只餘下那圓臉婢子一人,其他婢子都退了下去。
平邑看著楚蟬冷笑,「你是不是覺得好得意?在我父王面前長了臉,再這些貴族面前長了臉?」
楚蟬道,「公主誤會了,小女很是惶恐,從未見過如此場面,一時有些
怯場,今日演算時也很是緊張。」
她半低垂著頭,一時也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這時就算不管楚蟬多麼的低聲下氣,平邑心中的怒氣還是消散不了,原本是打算為了讓她出醜,誰知就這麼讓她出了風頭,她如何不惱怒。
平邑冷笑道,「你再有本事又如何,方纔那公子嘉可瞧見了?那是我二兄,是個傻子,最喜毆打姑娘家的,你如此出彩,猜猜我父王可會把你許給我二兄做夫人?就算我二兄是個傻子,卻也是我父王的孩子,自然要替他找個相配的,你家世一般,卻有才華,配我二兄也是足夠了,這樣也能彌補一下我父王的臉面。」
見楚蟬還是低著頭,平邑惡意的湊在她耳邊繼續道,「你就等著被我二兄慢慢的打死吧。」
「公子拙成……」身邊忽然傳出圓臉婢子的聲音。
平邑和楚蟬抬頭,瞧見衛珩正站在兩人的身後,深色淡漠,目光落在平邑身上。
平邑歡喜道,「拙成哥哥,你怎麼過來了。」
衛珩溫聲道,「方纔同大王說了幾句話,這才出來的遲了些,公主這是在作甚?」
平邑瞪了楚蟬一眼,目光帶著警告,這才同衛珩柔聲道,「我同楚氏說幾句悄悄話罷了,既然拙成哥哥出來了,不妨陪我去花園裡坐坐?」
楚蟬說道,「不打擾公主和衛公子了,小女且先退下。」
平邑揮了揮手,沒說話,目光專注的看著衛珩。
楚蟬離開,隨著澹台玉朝著宮外走去。
衛珩的餘光瞧見,這才溫聲道,「我出宮還有些事情,下次再陪公主。」
平邑難得見他溫和的模樣,大多數的時候衛珩對著她都是冷淡,這會兒見他如此溫和,心中也是歡喜,「拙成哥哥快些去忙吧。」
衛珩點點頭,離開。
楚蟬幾人一路出了宮上了馬車,朝著澹台玉的宅子而去。
馬車上,鄒婧很是擔憂,「阿蟬,方纔那惡毒公主說了什麼?」
楚蟬笑道,「沒說什麼,婧姐姐不必擔心,公主不過是嫌我在大殿之上出了風頭,一時惱怒,說了幾句羞辱之話,我並未在意。」
唐沁瑤擔心道,「平邑公主心思惡毒,又豈會這般容易放過你,阿蟬,我們擔心你。」
楚蟬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拳頭卻慢慢攥緊。
是啊,她又是如何看不清平邑公主想要她的命,就算自己在大殿上出了風頭,所有的貴族都記住了她,那有如何,平邑公主至少有幾十種法子可以弄死她。
可她又豈是安心等死的人,她和平邑,必須有一人死,她不願是自己,她在這世上還有許多惦記著人,娘,大兄,二兄,祖父,堂姐……
楚蟬目光落在遠處,所以她絕對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