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從口袋裡面搜鑰匙的時候，聽見屋子裡面似乎有動靜，女人和男人的說話聲，她打開門不出所料看見了許久沒有回來過的姚佻娜還有之前她帶回來的那個男人，江南的房間門緊閉著，大概是一早就躲在房間裡面不願意出來吧。
姚佻娜的笑聲有些刺耳，她臉上的妝甚至要比以前更加濃，眼角彎起來，細紋從底部越加擴散明顯，擦著比平時更加厚重的粉，纖瘦的身材，甚至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瘦上一圈，她很愛美，所以從來都嚴格控制著自己的體重，黑色的長髮披在肩頭，穿著亮色的風衣，完全看不出來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對面的男人頭髮白了一半，溫和的和她談著話，和上一次一樣依舊穿著價值不菲的西裝，手腕上的表看起來閃閃發光。
放在桌子上大包小包的東西，慢慢的都像是要從小巧的茶几上落下來一樣。
男人看見江禾，朝著她笑起來，說道：「是江禾啊，又見面了，你還記得我嗎？」
姚佻娜看著江禾臉上的笑容漸漸收了下去。
江禾朝著男人點了點頭，說道：「你好。」
男人見她十分的生疏，尷尬的笑了一下，然後姚佻娜張口對著江禾說道：「我有事要說。」她的臉塗著粉，白得嚇人，嘴唇塗著最正的紅色。
刷得根根纖長的睫毛，就像是假的一般，她說道：「我打算搬出去，以後不會回來了，每個月都寄錢給你們，過幾天你跟我去辦個過戶，房子我會留給你和江南。」
她淡然的說著，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什麼。
江禾抬起眼看著姚佻娜，她的目光很篤定，已經做好了決定了，她並不是來商量的，而是通知他們。
她要走了。
她從來就是這樣，自己做著屬於自己的決定，然後乾脆利落切斷一切。
黑色的長髮纏繞在她的肩頭和搭攏在手臂上泛著珠光藍的指甲油相溶在一起，她說道：「等等我會收拾東西。」
江禾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梗在胸口彷彿有無數的氣要湧出來一般。
男人歎了一口氣，對著姚佻娜說道：「你給他們一些時間消化一下啊。」
姚佻娜搖了搖頭，說道：「沒關係，反正他們也不是多親我……」她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說道：「江南或許會很高興吧。」
江禾低聲笑了幾下，然後說道：「隨便你吧。」她放下了東西，然後走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她能做什麼，告訴姚佻娜別離開嗎？讓她留下來，就算是並不經常回來，也不要就這樣完完全全的擺脫他們。
可是，說了就能改變嗎？答案早就已經清楚了。
她的手腳酸痛，一天到晚煩心的事情一件又一件的出現，她躺在床上，聽見外面傳來姚佻娜還有男人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音，然後姚佻娜的旅行箱拖拉在地面上滑過的沉悶聲響。
她就這樣靜靜的聽著姚佻娜收拾完行李，然後那個男人過來敲了敲門，說：「江禾，我們走了，以後我會再來看你和江南的。」
江禾沒有回答。
姚佻娜說：「不用管他們，直接走吧。」
客廳外面傳來微微的響動，直到一聲不算輕的關門聲落下時，江禾突然從床上爬起來，她紅著眼，打開了臥室的門，然後爬到了窗台上看著外面。
那個男人幫著姚佻娜提著身體，家屬院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路虎，倆個人慢慢的走出了院子。
江禾踮著腳，努力想要看得更遠一些。
不知道那個男人說了什麼，姚佻娜伸出手用力的抱了一下他，她在他的臉上落下一吻，轉過頭看著一眼。
江禾伸出手彷彿想要抓住姚佻娜一般，她張口默默的喃道：「別走。」
小時候，她害怕自己單獨睡覺，常常這樣拽著姚佻娜的衣角不讓她離開，姚佻娜經不住自己的祈求總是會抱著自己哄到自己入睡才離開。
江禾不知道她有沒有看見自己，只知道她上了車子，然後沒有過一會兒，人就離開了。
她慢慢的蹲下身子，伸出手擋在了自己的臉上，低聲的抽泣。
江南的房間門輕輕的打開，他走了出來，看見江禾，小跑過去，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指，有些涼，明明是夏天卻冰涼的嚇人。
江禾抬起頭，朝著江南笑了笑，卻見水珠從自己的眼眶裡面溢了出來。
江南輕聲詢問道：「她走了嗎？」
江禾沒有說話，伸出手抱住了江禾，豆大的淚珠無聲無息的從眼眶裡面慢慢的流出來，散在江南和自己的衣服上。
是的，姚佻娜走了。
江南慌了手腳，匆忙從一邊拿出了紙巾擦著江禾臉上不斷溢出來的淚水，一次又一次擦掉卻又再度濕成一片。
江南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說：「不哭，不哭，我只要有姐姐就好了。」他到底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江禾，誰也不知道。
江禾摟住懷中的江南，看著他倔強的小臉佈滿了淚水，他依舊在不停的說著。
她不想哭，卻再也不止不住。
她記得曾經她最愛唱的那首歌就是世上只有媽媽好，而如今也只是記得曲調，半天也無法從喉嚨裡面發出熟悉的旋律。
……
第二周的週末，姚佻娜找江禾去辦了過戶手續，江禾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聽著時鐘的針擺動時發出來的聲音。
辦理過戶的中年女人並沒有將她們倆個人聯繫成母女的關係，還以為是江禾買了姚佻娜手中的房產。
因為她們之間的空氣讓你覺得窒息。
辦完一切以後，倆個人走了出去。
已經很久了，江禾想不太起來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姚佻娜這樣並肩而走，似乎還是江余強還沒有和別的女人跑之前的事情了。
記憶太過單薄，她只能想起來那個時候，自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姚佻娜似乎並不想多和她說話，江禾看著她，嗓子發澀，最後沙啞著道：「你還會回來看我們嗎？」
姚佻娜愣了愣，然後揚起唇，用一如既往惡劣的語氣說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你們倆個人，怎麼可能還會回來？」
江禾的鼻尖有些酸，她低下頭，輕聲笑了笑，說道：「這樣啊。」
她抬起頭，努力朝著姚佻娜揚起最燦爛的笑容，說道：「你一定要和那個人好好過日子，過你想要的生活，做你想做的事情。」
姚佻娜站在原地，手指有些顫抖。
「我會好好照顧江南的，你放心。」
姚佻娜沒有說話，她的眼底有些濕潤，然而也只是一瞬間，便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只是從鼻腔裡面發出來的嗯代表著她聽見了她的話。
她上了車，車留下一陣的尾氣，江禾嗅見汽油的味道，她站在路邊，靜靜的看著車子離開。
路過的清潔工掃著地上的垃圾，看見久久不移位的江禾，提醒道：「閨女，你往旁邊站一下，灰塵大，等等嗆到你了。」
江禾點頭，站到遠處。
清潔工時不時的看上她兩眼，像是以為她失戀的紅著眼睛正在傷古懷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接到了電話，伸出手拭了拭眼角，看了看時間，終於挪開了步子，朝著工作室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