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荒馬亂之中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浪漫嗎?
司馬黎真想拍著自己的胸脯,斬釘截鐵地說:不!
上月,以郭汜李傕為首的西涼部隊終於浩浩蕩蕩地殺到了長安城下。呂布奮力抵擋了一陣,還是決定見好就收。他跟王允好生道別,各自珍重一番之後,先是安排家眷出城,自己再率領一眾親信留在長安,勉強再打一陣。
郭嘉和司馬黎就是趁這個時候脫隊的。
不過,這次從長安到冀州的路程,不比上次洛陽到穎川那樣近,路途漫漫,磨人不已。司馬黎坐在車上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兩地的距離,基本等同從西安一路走到河北東,簡直把人逼瘋。
她了無生氣地趴在郭嘉身上,像條鹹魚。
而某人卻不知為何,生龍活虎,與她一副哀呆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郭嘉這次找了輛有蓋的車,畢竟路途遙遠,還需避免風吹日曬。狹小的空間裡,就只有他們一對孤男寡女。
「什麼事值得讓你的心情這麼好?」終於,司馬黎還是忍不住抬起眼皮,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終於見到想念已久的阿黎,高興。」郭嘉半低下頭,看著趴在他肩頭的司馬黎,捏了捏她的臉頰,意有所指。
她看著他略有欣慰的笑容,木了半天,才知他的意思。
現在出了呂府,她已不需修飾容貌,恢復成了自己原本的樣子。而這張臉對郭嘉而言,卻是睽違半年之久了。
真難為他了,她修過的那張臉平凡得一點美感都沒有,作為一個外貌協會會員,她自己都無心照鏡子。
念及至此,她不禁仰起臉來親了親他的唇角。
但,郭嘉這個久旱逢甘霖的算是找到了切入點,趁她深入之前,先一步將主動權拿了回來。
兩人似新婚夫妻一般在車廂裡纏綿了許久,最後在各自還有理智時分了開來。
司馬黎像之前那樣趴在他身上,臉卻向裡靠了靠,蹭著他舒適的衣料緩解臉上的熱氣。
好險,差點就車震了。
*
待他們走走停停趕到冀州時,已是半月之後了。
郭嘉打開車門向外一眺,轉而對司馬黎道:「仲治已經來接我們了。」
仲治,正是辛評的字。
司馬黎的小眼神「噌」地一下亮了,活像個在海上飄泊已久的人,終於見到了陸地的影子。
她與辛評並不相熟,只是多年前在陽翟見過幾次,也未說過話。郭嘉與這個同鄉的關係還不錯,大大方方地牽著司馬黎下了車,含著笑走上前去。
辛評就站在城外,一身赭色衣,以環珮相飾,雖不貴氣,但也頗為講究。他見著郭嘉,一雙細眸又瞇了瞇,疾行兩步迎上前,呵呵笑道:「奉孝來得比我想像中的快。」
司馬黎站在郭嘉邊上,聞言不禁在心中腹誹:都是她催的。
「來得快不好嗎。」郭嘉笑著反問。
「自然好,」辛評說著,兩撇小鬍子抖了抖,看向司馬黎,和善道:「欸,司家女君近來可好?」
不等司馬黎應聲,辛評又轉而對郭嘉說道:「你們二人已經結為夫婦了罷,這邊請,我帶你們去住處看一看。」
郭嘉睇了他一眼,玩笑道:「你既知道,就該喚一聲』郭夫人』,而非』司家女君』。」
辛評聞言哈哈稱是,而司馬黎微笑著,背地裡悄悄擰了一把郭嘉的手心肉。她的力道雖輕,卻依舊引得郭嘉低呼一聲。
走在前面的辛評轉頭見了,笑著調侃一句,畢竟他們是「小夫妻」。
是啊,不知道的外人當真以為他們是新婚夫婦,難捨難分呢。
正是因為如此,辛評為他們安排的住處也頗像所「愛巢」。只是一所普通的一層陶屋,呈日字形,是典型的漢代民居。辛評早就備好了酒菜為他們接風,雖談不上豐盛,但對吃了半個月乾糧的司馬黎來說,已是一頓佳餚了。
郭嘉對吃的沒什麼要求,基本上有什麼就吃什麼。雖然看上去很好養活,卻總是一副清瘦樣。這一餐他與辛評舊友重逢,聊得歡快,菜是隨意吃幾口,口乾了再飲杯酒解渴。
司馬黎見狀,在心中盤算起另一件事來。
到了夜裡辛評告辭後,一方天地中又只剩下他們兩人,司馬黎剛想與郭嘉談談人生,就發現了另一件藥事——
這處民居裡,只有一間臥室一張床。
雖然還有幾間別的屋子,裡面卻基本是空的。大概辛評是想留給他們自由發揮,沒有多加佈置。
好吧,這裡只有一間雙人大床房。
沐浴過後的司馬黎才換上中衣,站在床前認清了這個現實。此刻郭嘉還在梳洗,她便率先一步躺在了被窩裡。
她將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自己的下半邊臉。
總有種……總有種等待被臨幸的錯覺。
她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把,又皺了皺眉。
這床這麼硬,還行不行了?
看來,改善床鋪質量,也是新居建設項目之一。
正當她想著,
,郭嘉推門走了進來。
他的長髮隨意束在背後,薄衣鬆垮地繫著,見她已經躺在床上,難得一愣。司馬黎無意識地眨了下眼睛,無言相對,好似邀請。
真乃此時無聲勝有聲。
郭嘉端著油燈走到床邊,昏黃的燈光由遠拉近,細微蕩漾。他的眉目間溫潤寧和,散發著淡淡的愉悅。待他走到床邊坐下,才將燈熄了去,窗帷間落下一片曖昧的黑暗。
「奉孝。」司馬黎輕喚一聲。
郭嘉不明所以,還未躺平身子,她就順勢滾到了他身上,兩臂搭在他的頸間。
「唔。」被突然「壓倒」的郭嘉悶哼一聲,慢慢習慣了身上的重量,還騰出一手攬上她的腰,不讓她滾下去。
「你明天要去見袁紹對不對?」她問。
「嗯,仲治引我去。」
「那好,我明日去市上買些菜……」她一邊說一邊想:「嗯,還有雞……」
他們定是要在冀州過上好一陣子,炊米燒飯之事自然避免不了……何況,她早就有了把郭嘉養肥的想法。
另一當事人有些哭笑不得,他笑歎道:「你又不會炊事,這件事再議吧。」
司馬黎深深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她不悅地動了動身子,半撐起來,即便夜裡看不見郭嘉的臉,她仍敲磚釘案道:「我已經想好了!」
郭嘉被她磨了兩下,有些難耐,根本沒把心思放在她的話上,無奈道:「我的夫人燒飯不行,卻很擅長點火。」
「?」司馬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摁下身子,枕在他肩上,聽他溫聲道:「天晚了,睡吧。」
她乖順地躺著,閉上眼睛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郭嘉說的「點火」是什麼。只是他一向入睡快,此刻耳邊的呼吸已漸漸均勻平穩,她抿著唇,乾脆不動了。
*
翌日,郭嘉難得起了個大早,天亮後不久便出了門,留下司馬黎在房中睡到日上三竿。
待她起後,亦沒忘記自己定下的任務,隨意將自己收拾了收拾,帶上銖錢出了門。
鄴城在此時也是一大都市,及不上長安和洛陽,卻也還熱鬧。
司馬黎第一次買菜,還覺得新鮮。
不怪郭嘉嫌棄她,前世在現代,她唸書時吃食堂,工作後也總買著吃。家中常備速食產品,偶爾煎個蛋炒個飯,就滿足了。穿越後的前幾年寄宿在郭嘉家,他家不缺庖廚,無需親自動手。後來跟著司馬懿,更沒考慮過這些。
司馬黎轉了半天,最後挑起了芹菜。正當她拿起一顆綠芹,正欲低頭嗅嗅,一旁則響起一道陌生的聲音,問候道:「九公子安好。」
她的手一僵。
只有司馬府上的人才會喊她九公子。
司馬家有八個兒子,她是唯一的女公子。下人們也因此偶爾喚她為九公子。
司馬黎頓了一下,轉過身,見到一個還算面熟的小侍。
真的是司馬家的人。
見她轉過身來,小侍鬆了口氣,遙遙一指,有輛四望車停在街角。他解釋道:「二公子在等您。」
司馬懿也來冀州了?!
司馬黎的眉頭瞬間蹙到了一塊。
「九公子?」小侍見她立在原地不動,不解地喚了一聲。
她深出一口氣,抬步向那馬車走去。
小侍為她打開車門,她二話不說走了進去,司馬懿正穩當當地坐在那裡,見她來了,還破天荒地笑了笑。
半年不見,眼前的少年又成熟了不少。
「你笑什麼。」司馬黎的眉還皺著,她對司馬懿算計自己的事還耿耿於懷,現在他主動送上門給自己添堵,她哪裡還有好態度。
司馬懿抬手撐了撐下巴,他的唇還勾著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看見了什麼很有趣的東西。
司馬黎手上還拿著一顆芹菜,卻是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走罷。」司馬懿敲了敲車壁,候在外面的隨從聽了,隨即架上車,車輪開始緩緩移動,不知向何處駛去。
司馬黎盯著他,而他一派悠然自在。她冷下聲音,緩緩問道:「你要帶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