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在呂布那裡遭到了冷遇。
如今,呂布心意已決,斷不會將扶月還給董卓,而郭嘉還試圖勸諫了一次,此舉徹底激起了呂布的怒火,簡直是上趕著作死。
司馬黎感慨,好在呂布心善,沒有把他打包攆出府去。
不過,郭嘉的日子也因此越過越悠閒,直至他閒得發慌了,便開始琢磨著去哪裡玩:「阿黎,待董卓死了之後,我們去冀州可好?」
「隨你。」
「鄴城如何?」
「隨你。」
「那我們就在那裡把婚事辦了吧。」
司馬黎本是枕在他的膝上休憩,聽到他一句又一句的徵求,都是隨口一應。待他問到最後一條時,她頓了一下,仍舊閉著眼睛,還是輕輕答道:「隨……你。」
郭嘉看著她的嘴角輕輕彎了彎,抬手將她頰邊的髮絲順到一邊去,也笑道:「如此,我過幾天再修書一封與伯達。」
「你要給司馬朗寫信?寫什麼?」她睜開眼,不解道。
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耐心解釋:「自然是告知他你我的婚事已經成了,答謝他一番。」
聞言,司馬黎坐起身,臉色有幾分不妙,她問:「你的意思是,司馬家早就答應了把我許給你?」
「是啊。」郭嘉怔了怔,不知其中有何差錯,他無奈道:「先前與你說,我確實向伯達提起過姻親之事,你還不信我。」
說起這件事,司馬黎本就黑了的臉色,又因慚愧而沉了幾分。
司馬懿這小子居然坑她!
說什麼拿婚約之事作為交易,只要她裝成呂布的侍女幫他一個忙,他就替她擺平婚事和戲志才帶來的麻煩。孰不知她的婚事早就被司馬朗定了下來,倒是司馬懿故意瞞著她,還裝出一副為她著想的模樣,開出一套誘人的條件。
「怎麼?」郭嘉見她臉色不好,卻不知緣由,還以為她對婚約的事存有意見,他唇邊的笑容也跟著隱了去。
她深吸一口氣,漾出一個笑容,故作輕鬆道:「沒事。」
剛才短短幾秒間,她的情緒起起落落,還真是經歷了百轉千回。
她只能安慰自己:司馬懿好歹是堂堂晉宣帝,被他坑了也不丟份兒,不丟份兒。
否則,她真怕自己在郭嘉面前暴走發飆。
「晉宣帝」這稱呼真是萬能膏藥,既能揶揄司馬懿,又能順便給自己開脫。
這時,郭嘉的神情也緩和了幾分,但他的語氣卻不似剛才那般溫和了:「伯達曾定下,讓司馬懿籌備你出嫁之諸多事宜,不過,」他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音量低了幾度,說道:「為夫認為,此事還是親力親為的好。」
他一邊說著,搭在她腰間的小臂收得緊了些。
司馬黎知道他一直對司馬懿有意見,也就從來不跟他提起司馬懿的事。
她主動湊近了些,軟下聲音,試探道:「你還知道什麼?」
她不問還好,她一問,郭嘉的表情就變了。他似笑非笑地低下了頭,徐徐說道:「我還知道,志才也對你動過心思,還與司馬懿一道算計你。而當時,你就那樣瞞著我?」
郭嘉雖是噙著一絲笑,卻頗有幾分秋後算賬的意味在其中。
司馬黎的心緊了緊,怕他又生氣了,連忙辯解道:「戲志才只是懷疑我並非真正的』司馬黎』,才出言試探。」
再說了,當時一派草木皆兵的情形,誰知你是敵是友。
這句話她自然不敢說,抬眼瞄了他一眼,見他依舊笑而不語,似是不滿她的答案。
「我怕他對你不利嘛……」她訥訥地別過臉,老實交代。
郭嘉長歎一口氣,無奈又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頭,沒好氣地說道:「我哪裡比他差了?你怎知是他對我不利,而非我對他不利?」
她轉過頭來,沉默了一瞬,才答道:「關心則亂。」
她當然確信他不會比戲志才差,但也摸不清對方的底細。
因為他對她而言很重要,所以才會格外小心猶豫。
短短四個字卻是足足地稱了郭嘉的心,看著他的笑容漸漸化暖,眸光閃爍,司馬黎心中才算是舒了口氣。
她終於懂得了周幽王等到褒姒一笑時,心裡升起的那種成就感。
「說起來,你到呂布這裡來搞破壞,戲志才真的不會對你不滿嗎?」見郭嘉心情愉悅起來,她才安心地轉移了話題。
他思索了片刻,問起了另一件事:「最近,扶霜那裡如何?」
「和以前一樣。」她答。
扶霜的狀態好了許多,董卓到來那晚,只是一個一生只有一次噩夢。夢醒了,她便慢慢恢復過來。司馬黎猜測:「戲志才大概在近日來找過她,這次,他定然知道你在呂布這背著他搞小動作了。」
「知道便知道罷。他的手還沒有那麼長,伸不到呂布這裡來。」郭嘉毫不擔心,他見司馬黎凝眉深思,似是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只好又道:「我雖破壞了他的計劃,但結果卻是一樣的——呂布已決心取董卓而代之,董卓這隻猛獸一除,匡扶天子便容易了許多。」
「即便是這
樣,他雖不會阻攔你,也會因此對你心生憎厭之情。」司馬黎睨了他一眼,又道:「不過如此一來,去冀州也好,長安太無趣了。」
「不過你為何獨獨不提要去曹將軍的地盤?」
郭嘉抿著唇看了看她,才道:「一提曹將軍就沒完沒了的。」
司馬黎:「……」
以後連曹操都不能提了。
*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長安城中突起巨變,董卓於禁宮之內被呂布斬殺,聯合王允等重臣剿滅城中其餘「漢賊」,共同協理朝政。
轉眼間,司馬黎也在呂布府上滯留半年之久。
清晨,她坐在鏡前,在臉上細細塗著凝膠,她抬手摸了摸眼角,見它沒有真正下垂,才鬆了口氣。
易容雖是暫時的,但她也怕時日久了,自己原本的樣貌會跟著改變。
早日離開這裡才是正道。
郭嘉說,董卓雖死,遠在西涼的軍隊卻絕不肯善罷甘休。他們勢必會打著為董卓報仇的旗號攻到長安來,將呂布和王允雙雙剷除。
「呂布和王允,已經怕了。」他如是說。
董卓死後不久,初掌大權的兩人並非玩弄政治的天才,此時的局勢,甚至比董卓在時還要複雜混亂。
「也虧他們還要心思開宴。」司馬黎忍不住吐了個槽。
前幾日,府上的人便開始為幾天後的晚宴做準備,邀請的多是朝中重臣,系王允一派,武官這邊,幾乎是呂布獨大。
呂府上一次承辦宴會時,還是他們設計董卓那次。
呂布這回請的算是朝中腐梁,都是欺軟怕硬之徒。
「所以他們要商議對策。」郭嘉笑瞇瞇地說道。
「牛輔都快到城下了,他們也商量不出什麼花來。」司馬黎隨手剝了個葡萄,塞到他嘴裡,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去冀州?」
郭嘉細細咀嚼了一番,才道:「待西涼軍攻過來,亂上加亂的時候。」
司馬黎抬手摸了摸一直在跳的眼皮。
「怎麼?」郭嘉問道。
「總預感有不好的事會發生。」她放下手,一臉杞人憂天樣。
郭嘉果不以為然,笑笑說道:「胡思亂想。」
然而這一次,司馬黎不好的預感卻是成真了一半。
到了舉辦宴會那日,車馬盈門,履舄交錯。隔著很遠也能聽見從宴廳中傳來的絲竹聲,司馬黎吃過晚飯後路過那附近,駐足聆聽了一會兒,深覺此宴略像王允等人最後的晚餐。
她正想著,一道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廊下,個頭不高,矮小精瘦。他隔得遠遠地便看見了她,微醺著喚道:「那婢子,快帶本司徒去更衣。」
朝中只有一個司徒,便是王允。
司馬黎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走上前,低頭說道:「請您跟我來。」
她一直低著頭,走在前面,王允跟在她身後,腳步頻率不穩。然而她才沒有攙扶老人家的愛心,三兩步將王允領到了廁門前,請他進去。
醉中的王允咕噥一句,晃晃悠悠地走了進去。
司馬黎見王允沒有為難她,轉身欲走,卻在抬頭的瞬間瞥見一道寒光,一道模糊的身影欺上前來,手中握著利器,向她襲來。
她還未看清來者是誰,便一手擒住了對方的手腕,此時刀尖離她不過數寸距離,那人不甘心,又使出另一隻空手朝她攻來。
司馬黎早見對方身形嬌小,還未來得及疑惑,便箍住她的手腕,這才確信來人是個女子。
同時,這女子身上的香氣令她為之一愣,霎時間,對方的手刀趁機劈了過來,她的反應雖然慢了一拍,但仍將那人妥妥制住。
「明君?」她喚道。
那熟悉的蘭花香氣,她只在卞罌身上聞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