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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對弈人心 文 / 裴嘉

    「將軍見過仲達?」戲志才奇道。

    曹操笑得有些狡黠,開口道:「當年曹某承蒙司馬太守舉薦之恩,曾去府上登門拜訪。只是當時二公子還在襁褓之中,必定不記得曹某。可是曹某卻還印象頗深,今日一見,仲達果然長成了可造之才!」

    他口中的司馬太守,即是司馬懿的祖父司馬俊。當年曹操就是被任職穎川太守的司馬俊舉為孝廉,在洛陽做了北部尉。他年輕時也是個桀驁不羈的青年,不修學業。沒有人認為這樣的曹操有治世之才,然而就在他剛滿及冠之齡時,即被司馬俊舉薦,他對曹操而言就是伯樂先生。

    「懿不敢自居。」司馬懿以晚輩的恭謙姿態回道。

    曹操.爽朗地笑開了,他說:「仲達不必自謙。司馬家每位公子,曹某都記得。長子伯達以見識過人,足智多謀聞名於天下,但以仲達之資質,有朝一日你的才能必超過汝兄。」

    聞言,司馬懿表面上雖然並無異樣,可站在他身後的司馬黎倒是瞥見他袖中雙手收得緊了些,心中必有觸動。也難怪,她跟著他這麼久,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拿他做這樣的比較,所謂英雄識英雄,這話不假。

    「倒是與司馬女君初次見面,你們兄妹二人長得真像。」曹操沒有忘記未曾有機會開口的司馬黎,她還是第一次被這樣的大人物突然點到名字,心中緊張了一瞬,然後才見禮道:「司馬黎見過將軍。」

    「下雨了。」一聲淡淡的清歎在身後響起,回過頭一看才知郭嘉已經踱到了門邊,伸手向外探去,接到了數滴細雨。

    「初春雨寒,你就不要站在那裡吹風了,快過來把棋局下完。」戲志才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說道,倒像是催促一個貪玩的孩子回來學習。

    郭嘉聞言便折了回來,邊走還邊說:「我哪裡像你說的那樣弱不禁風。」他搖搖頭,經過司馬黎身邊時,轉過頭對她輕輕做了一個口型,說:「別聽他的。」

    她將目光轉向一邊,裝作沒有看見。雖然,在她的印象中,郭嘉的身體一直不錯,只是看起來有些羸弱。

    他走回去和曹操繼續坐在那一盤未完的棋局前,沉心對弈,而戲志才則站在一旁無聲觀戰,司馬懿也不拘束,坐到一邊拼起了茶。只有她覺得有些悶,一時間,書房裡只聽得到外面的細雨聲,和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輕響,她甚至聽得出每一次都是誰放下了棋子。

    曹操落子有力,而郭嘉只是輕輕一點。

    在這一派安靜的和諧中,卻總缺少了什麼。至少,他們四個人給她的感覺,像是在等什麼人。看曹操與郭嘉下棋,不過是一種有耐心的表現。她知道,司馬懿之前所說的「入棋局」絕對不是站在這裡觀戰,在她看來,這裡還缺少一個人,沒有他在,這棋局便開不了盤。

    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人物,能值得他們這樣等待。

    畢竟,這間屋子裡已經聚集了一個時代的開闢者,和一個時代的終結者。

    「可是覺得無趣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有些細雨與枝葉纏綿的柔和感,戲志才壓低了嗓音,已經走到了她身邊坐下。

    她搖了搖頭,問道:「先生不繼續觀棋了?」

    戲志才也搖了搖頭,笑道:「突然認為,只要知道結果就好了。」他看了一眼正在對弈的二人,又轉過頭來說道:「那日在若的院子裡,也曾見到你,只是不知你就是仲達的妹妹。」

    司馬黎抬眸看了他一眼,正不知如何接話,就聽到不遠處的郭嘉突然開口說道:「志才,你來替我下這盤。」

    他說完直接站起身,真的沒有再下的意思,而曹操依然坐在那裡,勾起一抹笑容,似是覺得什麼事很有趣。

    對於郭嘉沒有預兆的任性,戲志才也很無奈,他問道:「怎麼又不下了?」

    「將軍方才看似被我步步緊逼,可卻有瞬間逆轉局勢的魄力,現下我已無著了,你來。」他邊說著,邊朝這邊走來,要跟戲志才換換位置。

    「這……」戲志才被他拉起來,不得不朝那殘局走去,轉頭笑罵他道:「我看你是想讓我在將軍面前出糗。」

    此時,郭嘉已經在他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不以為意地回應道:「那又何妨?」

    聽到他無賴的話,曹操又落下一子,撫掌而笑。他看出了郭嘉逃離棋局的真正企圖,也就容他耍賴。

    郭嘉看著戲志才迫於無奈地拿起一枚白子,雙眉蹙著看向棋局,開始猶豫的樣子,淺淺地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對司馬黎說:「阿黎……」

    自那日送他出城之後,也沒過幾天。她還沒拿定主意要何如與他相處,又害怕他說些讓人心亂的話,她只好率先開口,說道:「還記得你說過,與曹將軍初識是在洛陽。」

    「嗯。」他應道,眼眸裡帶著笑意。

    誰知,曹操的聽力也是一等一的牛氣,聽到她說的話後,他又放下一子朗聲道:「奉孝,你若把曹某當年的糗事說出來,我可不會饒你!」

    郭嘉聽了他的「威脅」,忍不住輕笑出聲來,只說道:「在嘉看來,將軍當日之舉非但不糗,反而頗有英雄膽色。」

    「曹某至今都是一介流亡之徒,何擔英雄之名。」曹操卻不笑了,他淡淡地說。

    「將軍此言差矣,」郭嘉聞言站起身來,又朝那戰局邊走去,只聽他聲線溫潤,娓娓動聽:「時至今日,關東軍仍駐守一方,而董卓……」

    司馬黎靜靜地看了一眼他離開的背影,餘光掃到一直以

    以來保持沉默的司馬懿。他也站起身,卻是悄無聲息地朝書房外走去,而她思忖了一瞬也跟了出去。

    「我出來如廁,你跟來做什麼?」司馬懿走在前面,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跟在他身後。話雖如此,他的腳步也沒停,司馬黎也只好跟著他繼續向前走。

    她沉吟了一下,終究還是問道:「這是你們男人的棋局,為什麼要帶我來?」可話一出口,她便有些後悔,心中劃過一道預感——司馬懿的下一句話,即是把她拉進漩渦的繩索。

    「誰說這只是男人的棋局。」終於,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只是因為到了廁門前。他轉過身來,兩人面對面站在這奇異的場景裡,竟然都沒感覺到有何異樣。

    司馬黎蹙了蹙眉,不確定他的意有所指又是什麼。

    莫非還有女人?

    司馬懿說:「你剛才聽懂郭嘉說的什麼了嗎?」

    「你是指有關曹將軍的?」

    他點點頭,眸中瞳色深了幾許。

    「如若我猜的不錯,他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曹將軍刺殺董卓失敗之後,被呂布追殺,此為』亡命之徒』的由來;後來董卓西遷長安,關東聯軍遠據於冀州,無人敢來出兵,只有曹將軍率領輕騎數千人起兵討伐,只是實力懸殊,他慘敗而歸。由此他才會說自己是流亡之徒。」她看向別處,一邊回憶一邊輕輕說道。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司馬黎睨了他一眼,說道:「我每日出門遛馬,自然沒少聽說這些事情。」

    倒是司馬懿,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能知曉這些時事,實則隱藏太深,不知以一副面癱相騙過多少人。

    「所以,這』棋局』的前提已經有了。」他說。

    看來,這棋局的目的則是曹操的翻盤之戰,就像郭嘉剛才所言,曹操有著能瞬間逆轉局勢的魄力。縱觀他這一生中數例知名戰役,皆是面臨強敵,幾次都遇上全面崩盤的危機,卻總能在最後重掌大局。

    她皺了皺眉,疑惑道:「執子的人也到了。你想說的該不會是……只差』棋子』就可以開局了吧?」

    「你猜。」司馬懿留下輕飄飄的兩個字,轉身進了廁室,而她又不能跟進去,只能無語望天。

    雨還未停,稀稀拉拉地從空中落下,地上的積水散發著有些冰冷的寒意,廊下吹過的風帶著水汽,沾濕了裙擺。天色愈來愈暗,她在走回去的路上看見房間裡已經點上了燈光,點燈的人有著雋逸的身影,被映射道絹窗上。

    郭嘉俯身將燈盞放在了門前的案幾邊,等他直起身時,抬頭便看到司馬黎走到了門前。他鬆了一口氣:「這麼久才回來,還以為你又迷路了。」

    她抿了抿唇,還未開口為自己正名,一個侍人便走了進來,向戲志才稟報道:「公子,卞姬已到。」

    他的話音一落,幾乎是所有人都抬頭向門前看去。司馬黎便知道,他們一直在等的人到了。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人是個女子。

    一個身穿深緋色斗篷的女子俏然出現在雨幕裡,她的身邊有一個隨從的侍者為她打傘。斗篷的帽簷遮住了她半張臉,只露出胭脂色的紅唇,唇峰優美,暗沉的天色也因她的出現變得明亮。她微微翹著嘴角,以一副清絕傲然的姿態走進眾人的視線。

    「卞罌,見過諸位。」她抬起雙臂,露出瑩白皓腕,將斗篷的帽子緩緩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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