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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章 苟或苟或 文 / 裴嘉

    司馬黎確定郭嘉是出於故意,才將她安排到自己以前住過的房間,並且還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如果阿黎晚上睡不著,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住在哪裡。」

    她不為所動地關上門,將他擋在屋外。

    瞥了一眼似曾相識的房間,她坐到床前,解開腰帶,將軟劍取出後,又從腰帶裡抽出一條絹布,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只有一處是一塊墨點,在整張布上像一個巨大的黑洞,而在墨點之前,有個名字,是「郭嘉」。

    這卷絹布上的內容,是她兩年前寫的。記錄的是東漢末年時期主要的人物生平,她不敢寫的太明顯,只有人名和某個事件的名稱,而這個人物的逝世日期則用某個事件後的一個叉型表明。

    作為一個科生,司馬黎的歷史知識稱得上過關。工作後在博物館耳熏目染,即使是偏門冷知識也略知一二。她的記性不差,只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腦海中關於漢末歷史的記憶開始消退。

    這也許是為了時空延續下去的平衡,很多關鍵的東西必須被抹去。本來,她也並不在意這一點,決定順應自然,不欲逆天而行。可再三思索之後,她還是決定將自己在這個時代生存所需的唯一王牌捏在手上。

    除了重要人物的名字和事件之外,她還記錄了幾次著名戰役的勝敗結果。若是在近年內,她還要繼續倚仗司馬懿,有了這些記錄,總是有備無患的。

    只是她在記錄這些事件的某一天,被司馬懿突然打斷。

    當時,司馬黎剛剛記錄完荀彧那一條,正順勢動筆寫到郭嘉。由於部分歷史條目在記憶中開始變得模糊,她需要極大的注意力集中在回憶上,無法分心,因此當司馬懿推門而入時,她也沒有發覺。

    「你認識荀彧?」他在她身後突然開口,或者說,幾乎他每一次和她搭話時都是毫無預兆的。

    他的話音未落,司馬黎就看到一片陰影籠罩在白色的絹布上,她被嚇了一跳,當即便驚叫出來:「嚇!」幾乎是同時的,她連忙轉過身來,一片慌張驚恐間,順勢將案几上的竹簡打散,將絹布埋在下面。

    司馬黎依然跪坐著,背靠著案幾,雙手撐在上面,死死按住絹布上面的位置,見是司馬懿站在她面前,先是鬆了一口氣,警惕心隨即升了起來。

    「我剛才好像看到你寫了』荀彧』的名字。」司馬懿看著她驚魂未定的樣子,緩緩開口,也許是因為背著光的關係,他的瞳孔看起來格外幽深,並不動聲色地轉了兩下,打量著她的樣子。

    司馬黎用的是現代社會的左起橫排格式,簡體連筆。她確信司馬懿不會看到更多內容,說不定就連「荀彧」也只是碰巧。她努力平定下來情緒,貌似無奈地回答道:「你看錯了。我剛才在摘抄《左傳》裡的內容,你看到的那句大概是』苟或知之』。」

    司馬懿聞言,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案幾,上面的確攤著一卷《左傳》,還是他前幾天借給她看的。

    她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在短時間內把「荀彧」聯想到「苟或」的,只是對著司馬懿那雙眼睛,她不得不快速將全部智慧逼出來。另一面她還要慶幸,這些年來打發時間看的書總算派上了用場。總之,在司馬懿走後,她緊繃的神經才算漸漸放鬆下來。

    算是歪打正著吧。

    只是那卷絹布上染了污點,大概是在她剛剛慌亂間打翻竹簡,又不小心將墨帶了上去。

    那一行字是:郭嘉,徐州呂布,官渡。而「官渡」之後,則是一片墨點,她不記得自己剛才在「官渡」之後寫了什麼,只是打算提筆再續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有關「郭嘉」這個人的結局。

    *

    司馬黎在郭嘉的府上輾轉反側了一夜也不能安眠,滿腦子都是白天時郭嘉說的那句「生死有命」,還有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看似不甚在意,卻又有點像是在安慰她。

    一直到晨光熹微時,她才漸漸入睡,待到起床時,已近晌午。

    她洗漱過後踏出房門,剛好撞見剛剛從外歸來的郭嘉,他手上拿著幾個紙包,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我剛剛去祭拜了父親和母親。」他笑了笑,然後提起手上的紙包說道:「我買了燒雞,還有酥餅,看你想吃哪種?」

    提起郭嘉早逝的雙親,她也有些失語,不知說什麼好,嗓子裡有些干。她想了想空腹依舊的肚子,開口回道:「燒雞……」

    郭嘉聞言,臉上浮現出一個「意料之中」的表情,說道:「早就猜到你會選燒雞了,所以我多買了一隻,等下回去的路上也不會把你餓到了。」

    司馬黎只好動了動嘴唇說道:「被人看透的感覺真糟糕。」她跟著郭嘉走到正廳,裡面傢俱只剩幾件,裝飾品也都不見了蹤影,看起來格外空曠。見她四處打量,郭嘉便解釋道:「我已經將這府邸賣掉了,賣家下月便會搬進來。」

    「賣了?」她回過頭,訝異地看向他。這所宅子便是自郭嘉出生起時的家,不僅如此,他的父親和祖父也出生在這裡,稱得上是祖宅了,可她卻沒想到他會把它賣了。

    「對,」郭嘉點點頭,坐下來將紙包打開,色澤誘人的烤雞還冒著熱氣,他手法熟練地將雞撕成一塊一塊,便撕邊說:「留著也是無用。不僅如此,我把其他地產也都賣掉了,現在的我稱得上是孑然一身。」

    他說完,抬頭招呼還站著的司馬黎過來坐下,看她睜著大眼,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似是不敢相信。

    「別擔心。你的嫁妝,和我的聘禮都還在。」郭嘉不禁莞爾,聽到他的調戲,她反而放棄了與他玩字游

    遊戲,乾脆直言道:「現在,我的婚事是由司馬家決定的。」

    「又拿這個來壓我。」郭嘉搖搖頭,很不贊同她的做法。但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當日下午,目前掌管司馬黎「生殺大權」的人物便出現在穎川了。

    事實上,他們二人在踏進荀府大門之前,就已經看到了司馬家的馬車停在外面,司馬黎暗自稱奇,不禁感慨司馬懿來得比她想像的還要快一些。等到入了府後,便遠遠望見他與荀彧二人正相談甚歡。

    她見到此情此景,轉過身,擺出無辜相沖郭嘉攤了攤手,還有幾分挑釁的惡意,無奈道:「我要跟兄長回家咯。」

    郭嘉抿著唇看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而是抬手幫她理了理髮髻,將她頭上的玉梳背重新插好。這個動作令她僵了一下,這時郭嘉便趁機道:「阿黎,我們之間的婚約,你是賴不掉的。」

    「和你有過婚約的人,從來都不是司馬黎。」她看著郭嘉收回手,直言道。

    這次,他笑了,笑得有些無奈,像是在包容一個多次無理取鬧的孩子,他說道:「這件事不是你不承認,便能這麼算了的。」

    郭嘉這個人就是這樣討厭,明明是他自己在無賴,他卻總表現出一副無奈的態度,好似耍賴的傢伙另有其人。

    司馬黎挑了挑長眉,側過半個身子看向廳裡,她指著坐在裡面的司馬懿說道:「你說的對,不過只要他承認我是司馬黎就足夠了。」

    她說完,便轉身朝正廳走去。這時,郭嘉還站在原地,在她身後說道:「你的梳背,和我的玉簪便是婚約的信物。」他的聲音很淡,卻字字清晰。她聽了之後腳步一頓,側過身子直直地看向他:「你認為在昨天騙我去陽翟之後,我還會相信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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