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照的感覺是匪夷所思,這結論很不合常理,再怎麼說唐代的人墓葬也可能粗心大意成這樣吧?
徐久照忍不住說道:「這個土塊確定是一起從墓……出土的?」差點咬到舌頭,就算知道這是挖掘的陪葬品,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說。
李大伯佯裝根本就沒有聽到那個字眼,他肯定的說道:「沒錯,就是一起出土的。」
徐久照臉上的疑惑更深了,這難道不是順手從那裡找來騙錢的?
徐久照簡直是用懷疑的目光看李大伯了,李大伯也頗覺得那塊土疙瘩不太像樣,不過當初那些人倒是說過讓他清理一下再賣。對方懶得弄,他就願意費這個功夫了?
反正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除了這些陶器之外,應該還有一些主人生前喜歡的別的東西,這裡邊應該就是這種的。」李大伯含糊的說道。
徐久照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見他沒有疑問了,李大伯跟蔣忻再一次開始了談價。
得益於剛才徐久照懷疑的小眼神,蔣忻壓價壓的更狠了,那土疙瘩更是被他拎出來說事。
徐久照若有所思,如果這是生前主人喜歡的東西,應該不是什麼不值錢的東西。從那些陪葬品看,這個墓主人還算是有點身家的。
值錢的瓦片?
徐久照想了想,明白了。大概這位墓主人也是一位玩主,也是搞愛好收藏的!
秦磚漢瓦也是收藏的一個種類,今有父親死了兒子就賣掉老子的心愛藏品,古代隨著主人下葬也就不稀奇了。更何況歷史上因為喜歡而把珍稀的古玩陪葬的例子也不少。
徐久照對照著前些日子看的分類書籍,仔細的回憶帶著建字的瓦。
銅雀台瓦!
徐久照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越來越快,口乾舌燥的咽嚥口水,腦子裡邊都有點發蒙。
銅雀台是在東漢末年的時候曹操所建,是鄴城宮殿群當中的一個高台,後來這座宮殿的瓦和附近出土的瓦都被稱為銅雀台瓦。
銅雀台瓦多半被世人做成瓦硯,因為當時曹操建築宮殿時,瓦裡邊攙了銅屑、鐵屑,用來研磨墨錠非常的好。
從唐宋時候起人墨客就喜歡用銅雀台瓦來做硯台。後來元時銅雀台被漳水沖毀一角,在明朝的時候只剩下一百五十步,損毀嚴重。銅雀台瓦硯被世人視為珍寶,爭相尋找銅雀台瓦做硯台,不過那個時候多數都是贗品。
現在這麼一個稀世奇珍在一塊土疙瘩裡邊,徐久照怎麼想怎麼夢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久照?」蔣忻終於跟李大伯說好了價格,回頭卻看徐久照一直蹲在那裡動也不動。
「嗯?」徐久照一副夢遊的表情看他。
蔣忻立刻彎腰,摸他的頭髮擔心道:「你怎麼了?」
徐久照趕緊收拾了一下表情,手有點抖的把土疙瘩放進了大箱子裡。
「沒事。」徐久照瞥了一眼正好被蔣忻擋住腦袋的李大伯,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實話:「就是蹲的腳有點發麻了。」
蔣忻輕笑了一下,伸手直接把徐久照整個人環住,慢慢把他扶了起來:「麻的厲害嗎?」
徐久照的耳朵尖一下子開始發燙:「沒事,我自己能站起來。」徐久照輕輕的掙脫開,跺了跺腳。
「那我就轉賬。」蔣忻回頭說道。
徐久照趕緊問:「說好了?多少?」這些都包括在內?最主要是這個土疙瘩可千萬不能落下。
徐久照現在已經知道不能在賣主跟前表現出急切的情緒,只能旁敲側擊的問。
「說定了,櫃檯上的陶俑按件算,一件2萬1,陶器按大小和類型單算每件差不多4萬左右。」蔣忻指著箱子裡有殘的說道:「那些個便宜算,2000元。」
徐久照看他就沒說那個土疙瘩。頓時有點急了:「那個土塊不算?」
李大伯這個時候插了一句:「算算算。你就給50吧,我把兩個箱子白搭給你。」
蔣忻翻了李大伯一眼:「您要不要這麼摳?這麼大一筆生意做成了,倆箱子您都不送?」
李大伯笑說:「我那倆箱子再怎麼說也是木料的,別看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可是看這個個頭也不小呢。」
這箱子就是普通的三合板,不過價格當然不只是50。
蔣忻無可奈何的搖搖頭,拿出手機給李大伯把錢轉了過去。
李大伯收到了短信提示,滿意的點頭:「行,我幫你們裝箱?」
蔣忻答應著,跟徐久照和李大伯一起把櫃檯上的陶俑陶器小心的塞進了箱子當中,為了防止出現磕碰,箱子裡便是塞滿了一些小白塊泡沫填充物的。
徐久照把土疙瘩往角落裡塞了塞,把箱子裡邊帶殘和脫落的都挪到一邊。
「久照,那些回去再處理,不著急。」蔣忻把他往邊上拽,然後自己跟李大伯一起把其餘的都裝好了箱子。
直到封好了箱子裝完了車,徐久照才鬆口氣。
上了車,徐久照終於忍不住露出了一個興奮的笑容,他第一次體會到了淘寶撿漏的樂趣,原來竟然是這麼的刺激有趣。那種興奮感,難以抑制的得意快樂,是徐久照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怪不得人會
會對撿漏淘寶上癮,太有意思了。
「怎麼了?」蔣忻邊開車邊奇怪的看他,徐久照笑的那麼開心,讓蔣忻看見他就不由的也心情高興起來。
「你知道嗎?這次我們又撿漏了!」徐久照等不及回去再跟他說了。
「嗯?」蔣忻驚奇的看他,「哪一樣?」
徐久照雙眼神采飛揚的說:「是那個土塊啊!裡邊有一個銅雀台瓦!」
蔣忻這下是真驚訝了:「隨葬品裡邊竟然會有銅雀台瓦?!」
徐久照點頭:「我起初也難以相信,不過李老伯不是說大概是墓主人生前心愛之物麼?我才往貴重品上猜想。」
蔣忻細細思索了一下,問:「你有幾分把握?」
主要是那個土疙瘩跟殘次品堆在一起,蔣忻看都沒細看一眼。
徐久照說道:「我有八成把握。那塊瓦的質地和重量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非常符合銅雀台瓦的特徵份量。我掂量了一下掉下來的土塊,挺輕的,壓手的其實就是那塊瓦。而且後邊還漏出來半個建字,建字的上方還有一圓型圖紋。我猜那應該就是銅雀台瓦的銘『建安十五年』的第一個字。」
蔣忻手指敲了敲方向盤:「瓦的材質什麼樣的?」
徐久照不假思索的道:「是黑陶。」
蔣忻點頭嗯了一聲:「那是銅雀台瓦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徐久照笑道:「就是不知道這塊有沒有被做成瓦硯,外邊的土太多了,當時我又不敢徹底弄開。」
蔣忻看了看他高興的樣子,臉帶笑意的說道:「你很開心?是不是覺得這種在賣家疏忽之下發現珍寶蒙塵很竊喜,然後撿漏回去很有成就感?」
徐久照以為他被取笑了,不好意思的說道:「是我太激動了,太不穩重了。」
蔣忻搖頭說道:「這很正常。我第一次撿漏的時候也很開心興奮,這種事情不是親身體會發現,別人光憑想像是想像不出來的。到現在也是一樣,發現被忽視和埋藏的古玩和在不識貨的人手裡買到真正的寶物還是能讓我開心不已。」
徐久照看著他沉穩的眉眼,彷彿第一次發覺他的成熟一般,心中不禁微微泛起漣漪。
以前雖然說好了平等相交,可是實際上他卻一直無意識的把蔣忻當做比他小的人,直到現在他才發覺蔣忻不光是現在的年紀比他的身體大,而他的心智經歷也讓他比同齡人更加的成熟。
而共同的經歷讓徐久照感覺跟蔣忻更加的親近,他從以前到現在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在心的距離像蔣忻一樣這麼近過。
徐久照有家人、有朋友、有同僚、有徒弟,生活忙碌而充實,可是他自己的私人生活卻是很單調的。像是現在這樣一起出行旅遊品嚐美食的人,從來沒有過。
他現在也擁有了一個可以分享工作和生活的至交了。
徐久照的胸口緩緩的泛開一種鈍鈍的感覺,溫暖的感情開始滋長起來。徐久照嘴角露出微笑,他們一定能成為很要好很長久的朋友吧。
徐久照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回到了酒店的房間裡,等協助搬運的服務員出去了之後。
他迫不及待的拆開封箱:「阿忻,快過來看!」
蔣忻去了衛生間往浴缸裡邊放水,走到外間的時候就看見徐久照衝他直招手。
蔣忻不由的笑了起來,然後他發覺比起之前那個彬彬有禮、穩重成熟、少年老成的徐久照,他更喜歡現在這個情緒外漏、有點孩子氣的徐久照。
蔣忻這會也發覺出來徐久照跟他相處起來更加的親近了。
開心的湊過去,蔣忻接過他手裡邊的土疙瘩:「我放了水,去浴室裡。不要在這裡弄。」
徐久照愣了一下:「哦,對。」
倆人直接移動到了衛生間裡邊,在浴缸裡邊清理了半個多小時,才把這塊瓦弄乾淨。
「是瓦硯。」蔣忻肯定的說道。
瓦的背面有一個被挖成橢圓狀的墨池,瓦面上還有很多字。
又繼續清理了半個小時,這塊瓦硯外觀上頑固的污跡才被弄下來。
可是就算是這樣,也還是有一些清理不掉的顆粒黏在瓦硯上。
蔣忻說:「這些弄不掉的要交給專業人士清理,現在既只能這樣了。」
徐久照點點頭,從蔣忻手裡接過瓦硯,觀看硯身上的字。
這些字內容是稱讚銅雀台瓦硯的,還有獲取來歷,製造成瓦硯的經過,最後還留有最初主人的款識。
「薛稷……」徐久照念著硯台上的名字。
「原來是薛稷。」蔣忻說道:「薛稷是初唐四大家之一,書法名家,有他的名款這瓦硯的價格就倍增了。」
徐久照感興趣的問:「能值多少錢?」
蔣忻想了一下說:「受到材質和造型的限制,唐代瓦硯價格能在7-8萬之間,有名人款能價值30-40萬之間。最近幾年收藏主流依舊是玉器和瓷器,房四寶屬於雜項,收藏不算是很大眾,銅雀台瓦硯的價格不會高到太離譜。」隨後他怕徐久照失望:「不過薛稷是書法名家,這上邊有他的字,如果在書法愛好者著之間拍賣應該能賣出高於40萬的價格。」
硯台上的篆刻雖然是薛稷的真跡,不過畢竟不
是書法作品,之前市場上也沒有,說不準哪個瘋狂粉絲會視為珍寶買回去。
徐久照倒是比較容易滿足:「不管怎麼說也是撿漏得來的,這已經很好了。」
50塊錢買來價值30萬的瓦硯,萬倍的收益,足夠驚人的。
蔣忻認真的看著徐久照說道:「既然是你發現的,那麼這硯台就歸你了,當做是你這次的佣金報酬好了。」
徐久照驚訝的抬頭看他:「這怎麼能行?這太貴重了。」
蔣忻狡猾的說道:「怎麼算貴重,這不是50塊錢麼?還是我省了一筆,佔了大便宜。」
徐久照捧著噗嗤笑了,他想了一下,痛快的點頭:「那我謝謝你啦。」
徐久照這次直接的接受,讓蔣忻很開心,沒有推拒客氣,他們之間是真的更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