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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9草原兒女(4) 文 / 野風渡

    龍海萍又與熊闊海聊了幾句,發現熊闊海知道的並不多,可見龍破天對他並不十分重視。告辭了熊闊海,龍海萍立刻回房,將青松道長的消息轉告給了梅吟雪。

    梅吟雪聽了,臉色蒼白,半天無語。

    龍海萍客觀地分析了一下,按照六百年後無罪推定的法律觀念,她認為青松道長雖然投靠了蒙古人,但不代表一定是殺害她父親梅馨友的兇手。不過,他可能是一條追查真兇的線索。

    梅吟雪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想她為自己擔心,點頭同意她的觀點,心中卻是異常沉重。

    龍海萍早已瞭解梅吟雪的性情,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掏出《劉氏穴譜》,就幾個不懂的地方提出來向梅吟雪請教。梅吟雪對人體經脈穴位的瞭解多於龍海萍,當下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一耐心解答。但她謹遵江湖規矩,對《劉氏穴譜》的內容卻是一眼不看。

    龍海萍雖然經絡知識不足,但勝在現代人的信息觀念比較開放,對新事物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強,更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融會貫通的效果比古人專攻一門更為明顯。這幾日,她一直在潛心鑽研《劉氏穴譜》的點穴功夫,已經能將經穴的原理用於內功的修行。她想到梅吟雪曾受內傷,便以學習為名,提出為梅吟雪推拿幾個穴道。梅吟雪雖覺有些不妥,卻也不好拒絕,只得做了這個「標本」。龍海萍在她的背部找了幾個穴道,逐一按摩推拿。不一會,梅吟雪便覺得整個督脈都暢通了起來,渾身暖洋洋的,心中不由大感驚訝。

    當龍破天敲門進來的時候,正看到梅吟雪閉目坐在床上,龍海萍正在她身後為她推拿督脈上的穴位。經過她的按摩,梅吟雪這幾日一直蒼白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血色。

    龍破天心裡一揪,這兩日梅吟雪一直在絕食,並拒絕他為她運功療傷,但龍海萍一出現,一切都變了。他不是傻瓜,雖然他心裡不願接受,但他不得不承認,龍海萍對梅吟雪的影響實在是超出了普通朋友的關係。

    龍海萍見他進來,停止了推拿,起身說道:「龍先生,你還是趕緊把軟筋散的解藥給梅姑娘吧,這樣她內傷才會好得快些,不然以後留下後遺症就麻煩了。」

    龍破天和梅吟雪聞言都是一愣。

    在敵我關係涇渭分明的此情此境之下,龍海萍提出的這個要求顯然是不合情理的,換做梅吟雪,根本就不會說出口。但她一臉的坦率認真,倒像是提出了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龍破天習慣了江湖的爾虞我詐,反而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單純直接的要求。

    他愣了一下,在龍海萍坦然的注視下,不及多想,脫口而出:「好。」

    話一出口,他才一驚,怎的這話背叛了自己的理智?

    龍海萍看出他的顧慮,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們不會逃走。我要走的時候,一定會先通知你。」

    龍破天有些羞惱於自己的失態,冷哼了一聲,表示自己並不擔心她們有能力逃走,然後淡淡說了一句:「人已經齊了,你們收拾一下,咱們出發吧!」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龍海萍和梅吟雪本來就沒什麼隨身行李,略一收拾便下了樓。

    龍破天倒也言出必行,等她們一下樓便命傅宏博交出軟筋散的解藥。傅宏博雖有些詫異,卻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滿腹狐疑地將解藥交到了龍海萍手裡。

    龍海萍忙讓小二端上水,看著梅吟雪服下。

    不一會,一行人已經收拾停當。龍破天共預備了三輛馬車,諸葛謙因中毒而乘坐一輛馬車,趙敏母女和王若敏乘坐一輛馬車,最後一輛馬車本來要安排給梅吟雪、龍海萍和唐心影三人乘坐,但龍海萍見馬車並不十分寬敞,擔心梅吟雪坐得不舒服,便提出要一匹馬。她的要求正和龍破天心意,他也不願她太過接近梅吟雪,立刻命一名蒙古大漢讓出一匹馬給龍海萍。

    這時,趙敏突然掀開簾子道:「給我一匹馬,我也好久沒騎馬了!」龍破天正猶豫,王若敏也跳了出來,興致勃勃地說:「就是!草原兒女哪有坐車的,我也要騎馬!」

    龍破天無奈,只好又命人讓出兩匹馬。趙敏看似隨意地將女兒托付給了梅吟雪照顧,一個縱身,乾淨漂亮地躍上了馬背。幾個蒙古大漢深諳騎術,見了這等漂亮身手,毫不吝嗇地齊聲叫好。

    王若敏也大喜道:「姑姑,你的騎術還是那麼厲害!」

    趙敏嘴角微微一揚,一牽韁繩,迎風佇立,顯得格外意氣風發。

    龍破天留下三個蒙古大漢,命他們去鎮上補齊三匹馬。其餘一行人,浩浩蕩蕩先行出發。

    王若敏好勝心強,也不管道上有行人,一抖韁繩,便率先駛出,一邊大聲道:「姑姑,咱倆比比看誰快!」

    趙敏笑著搖搖頭:「野丫頭!」雙腿一蹬,跟著追了上去。

    龍海萍看著她們飛奔而去,心中也覺癢癢的,很想享受一下縱馬飛奔的感覺。但她不放心丟下梅吟雪一個人,便按下這份玩心,騎馬上前與龍破天並轡走在馬車前面帶路。

    龍海萍與龍破天兩人容貌相似,雖是一男一女,卻都有一種雌雄莫辨的清俊氣質。他們一個身著華服,器宇軒昂,另一個雖衣著樸素,卻知性灑脫,不知不覺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一旁的路人紛紛側目,悄聲議論,連鳩摩羅等人也不由得被他們兩人吸引,雖嘴上不說什麼,心中卻都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而龍破天此時的心情也是古怪之極。於情於理,他都覺得自己該把龍海萍當成自己的敵人。但是,令他意外的是,當龍海萍走在他身邊時,他不但沒有排斥,反而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歸屬感。他從小

    被親人拋棄,被師兄弟排擠,一向沒有什麼朋友。而龍海萍,竟然給了他一種既似親人又似朋友的感覺。這份感覺陌生而又溫暖,竟讓他忍不住貪戀,無心去抗拒。

    車隊經過集市時,龍海萍掃視了一眼攤位上的物品,轉身對龍破天道:「借我一點銀子吧。我買點東西。」

    龍破天勒住馬頭,掃了一眼隨行的人,熊闊海搶先掏出自己的錢袋,拋給了龍海萍:「龍姑娘,接著!」

    龍海萍接住錢袋,道了聲多謝,翻身下馬,到攤位上採購了幾樣東西,又買了一串糖葫蘆走回來。龍破天等人都坐在馬上,謹慎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龍海萍走到馬車旁,掀開簾子,將糖葫蘆遞給趙敏的女兒,小姑娘立刻眉開眼笑。

    龍海萍指指梅吟雪,笑著說:「你要聽姐姐的話哦!」小姑娘立刻用力點頭,梅吟雪也不由莞爾一笑。

    龍海萍上了馬,一行人這才重新啟程。

    熊闊海提著韁繩趕了上來,跑到龍海萍身旁好奇地問道:「龍姑娘,你買些麻繩粗布油紙什麼的做什麼?」6仲謙不陰不陽地譏諷道:「憑這些你也想逃走?」熊闊海怒道:「誰說龍姑娘要逃走了?」6仲謙冷笑不語。龍海萍也不以為杵,微笑道:「這些都是為了防備野外不時之需的。」說著,她將自製取火工具等野外生存的簡單技巧耐心地講給熊闊海聽。熊闊海只覺大開眼界,驚歎道:「原來這些破繩爛布還有這等作用!以前俺要是在野外淋了雨,火折子打不起來,就硬生生扛著,以後可有辦法了!」6仲謙聽了,也不吭聲了。

    一行人離開了鎮子,走出幾里地,又進入了一片渺無人煙的荒野,平坦的大路也已變成崎嶇不平的羊腸小徑。不知是受這荒涼環境的影響,還是眾人懾於龍破天的威嚴,6仲謙等人誰都不敢出聲。整條隊伍除了馬蹄聲和車輪聲,都是一片沉默。這種靜謐到有些壓抑的氛圍更加重了龍海萍心中的那股難以言喻的蒼涼感和寂寞感,她開始懷念以前考古隊有說有笑的情景。她知道古人尊卑有別,熊闊海等人誰也不敢擅自打破這份沉默。但她實在難以排遣心中的感受,便雙手合攏,學著方大勇教給自己的肉塤的吹奏方法,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卻是一首蒙古民謠《夢中的額吉》。她跟梅教授在內蒙古考古的時候,曾住在蒙古牧民的帳篷裡,聽他們拉著馬頭琴唱過一些蒙古民謠,一下便喜歡上了《夢中的額吉》這首歌。那憂傷的調子,配上草原的蒼茫,讓她每次聽了都幾欲落淚。眼前的荒涼,與當時的心境竟如同出一轍,而肉塤那猶如嗚咽的發聲效果,更是增強了歌曲原有的感染力。

    6仲謙等人初始聽了還沒感覺,那幾名蒙古的隨從聽了卻是心裡一震。這種調子,分明是家鄉的調子啊!他們離家日久,思鄉之情頓時被勾了起來,有人已經控制不住地迅速紅了眼圈。龍破天等人也漸漸被調子吸引,忍不住凝神傾聽。待龍海萍吹奏到一半,一名趕車的蒙古大漢突然用蒙古語合著調子脫口吟唱了起來:「阿薩啦蘇噶……」草原人向來有歌唱的民風,另外幾個蒙古大漢也忍不住跟著高聲合唱起來。

    龍破天心頭一驚,他既意外又不安於龍海萍的感染力,待要發作,卻又被這憂傷的調子和蒼涼的歌聲觸動,竟不忍打斷。

    這時,一陣馬蹄得得,王若敏和趙敏折返了回來。

    快速奔到眼前,王若敏勒住了韁繩,瞪著龍海萍,驚疑地質問道:「你怎麼會吹我們草原的調子?!」

    趙敏也是一臉詫異。

    龍海萍緩緩放下了手,一臉肅然,沉著地穩穩地清晰地說道:「郡主,他們不知道,但你應該知道——六百年後,不管你是蒙古人還是漢人,我們都是一家人!」

    她的一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6仲謙等人只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那些蒙古大漢卻是將信將疑,心中紛紛冒出同一個疑問:這個漢人怎麼會吹蒙古的調子?她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趙敏卻是又驚又喜,這是她期盼卻又不敢想像的事情。

    王若敏大怒道:「你信口雌黃!我大蒙古是高貴的黃金家族,你們漢人……」

    「住口!」

    有人大喝一聲,打斷了王若敏辱罵漢人的話。

    眾人一驚,因為出聲的不是別人,竟是龍破天!

    龍破天一張俊臉陰晴不定,眼睛瞇了起來,冷冷盯著龍海萍:「你不是想蒙漢一家嗎?我會讓你看到的!」

    龍海萍研究地望著他,思索著他話中的含義,正要開口,車隊後面傳來一陣馬蹄聲,原來是那三名更換坐騎的蒙古大漢騎馬追了上來。

    勒住了馬頭,為首的大漢對龍破天點頭行禮,道:「大帥,你交代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龍破天交代的事情?

    龍海萍心裡掠過一絲疑雲,下意識地舉頭往來路望去,只見鎮子上空瀰漫著一股濃煙,目測是他們住過的客棧已經起了火!

    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震驚地望向龍破天,顫聲問道:「你!你都做了什麼?!」

    龍破天冷冷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店小二交代了什麼?你以為我會讓你的人查到我們的行蹤?!」原來,他明裡是讓那三名大漢購買馬匹,按理卻是要他們殺了店主和店小二,並一把火燒了客棧。

    王若敏得意地對趙敏道:「姑姑,破天這一招,可能堪比你當年火燒綠柳莊那一招?」趙敏輕哼一聲,不予置評,但也並未假以辭色,顯然並不反對龍破天的手段。

    龍海萍只覺驚怒交加,手腳冰涼,渾身顫抖,指著龍破天,咬著牙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你濫殺無辜!你,你……你混

    蛋!」

    龍破天冷笑一聲:「好人未必不會做壞事,壞人也未必不會做好事!」

    他表面強硬,內心卻充斥著一股莫名的複雜情緒,攪得他異常煩躁難受。他分不清是因為龍海萍吹奏的調子,還是因為他的指責,他只覺不想再面對龍海萍,撥轉馬頭,也不顧眾人,駕了一聲,縱馬奔了出去!

    龍海萍只恨不得一掌殺了他,見他奔出,哪裡按捺得住,立刻怒喝一聲:「你給我站住!」跟著一提韁繩,飛速追了上去。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匹馬絕塵而去。

    半晌,王若敏才喃喃道:「原來這個女人也會騎馬?」

    「好像她的騎術並不比你差啊。」趙敏沉思地望著龍海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道,「敏兒,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她說的六百年後蒙漢一家……是真的嗎?」

    王若敏呆呆地望著遠去的兩騎,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問話,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回答。

    眾人的心中也都不約而同地湧起同一個問題——她說的,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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