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突如其來的風已經連續刮了半個多小時,看起來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眼睛所到之處,黃沙漫天,到處都是單調的土黃色。
沒有天,沒有地,一時間,天地彷彿失去了時間、空間的感覺。
龍海萍的眼睛還在一眨不眨地盯著廢墟外,彷彿想從一成不變黃沙裡看出點什麼來。那種莫名的恍惚感又籠罩了她,思緒又不受控制地遊蕩到了另一個不知名的世界……
「在想什麼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梅教授走到了她身邊,邊問邊遞給她一支煙。
龍海萍下意識地接過煙——考古生活枯燥寂寞,龍海萍也跟隊員們一起,染上了抽煙的習慣。她心不在焉、答非所問地應了一句:「教授,這裡是什麼地方?」
梅教授夾著煙,望著外面:「這裡原來可不是沙漠,是一片草原。也是元末明初的一個古戰場。據史料記載,元軍和明軍在這裡發生過一次慘烈的戰役……」
龍海萍打開火機點燃,恭敬地遞到教授眼前:「結果呢?」
梅教授就著火機點燃煙深吸一口:「明軍死傷數萬人,非常恐怖。但這段史料記載非常模糊,我們現在只是大致知道個背景。據不完全史料記載,當時朱元璋剛建立明朝不久,為消滅元朝餘孽,派出三路大軍北伐。不過,元朝末年出了一員大將,叫作擴廓帖爾木,歷史上也叫作王寶寶。此人非常厲害。就在這裡,王寶寶設計迷惑徐達,佯裝戰敗,徐達上當了,輕敵冒進,結果中了王寶寶的計。王寶寶聯合元將賀宗哲準備一舉殲滅徐達,眼見就要成功,戰勢卻突然發生了逆轉。據說有一股不明勢力出現,解了徐達的危難。至於這股勢力是誰?為什麼會出現轉機?卻沒有史料記載,甚至連交戰雙方的將領名字都不全。我這次帶隊來這裡,就是為了考察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解開當初這段戰爭的謎……」
龍海萍出神地聽著,在她眼中,廢墟外的黃沙恍若化成千軍萬馬在廝殺,風聲都化成了號角聲,慘叫聲……
「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老走神?」梅教授奇怪地看著她。
龍海萍回過神來,心中暗罵自己一句:見鬼!
她掩飾地打個哈哈,回頭看到梅教授手裡還夾著煙,一下想起了什麼,趁機掉轉話題皺眉道:「咦,教授,師母可是說過,不吮許你抽煙的!你怎麼又抽上了?!」說完,作勢要搶他的煙。
梅教授趕緊退後一步,急道:「剛才還是你給我點上的,就算你師母生氣,你也是幫兇!」
龍海萍哭笑不得地站住。
梅教授趁著龍海萍站住,趕緊狠吸了幾口煙。
梅教授一生醉心於明朝歷史的研究和考古工作,在學術界建樹奇高,受人景仰,性格上卻不諳世事,有時像個小孩。
龍海萍對歷史研究並不感興趣,但她喜歡梅教授,更喜歡考古四處漂泊的工作。所以,當初梅教授邀請她擔任考古隊領隊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所謂領隊,主要是負責考古隊路線規劃和交通安排,更重要的是保護考古隊隊員的人身安全。這些對龍海萍來說,都是駕輕就熟的事情,做起來也是游刃有餘,絕對稱職。
隨著兩人交往的深入,龍海萍也漸漸瞭解了一些梅教授家庭的情況--梅教授和梅夫人都是港大當年的歷史系高才生,對元末明初的歷史研究頗有造詣。婚後兩人夫唱婦隨,破解了一個又一個歷史謎題,被學術界的同行譽為「絕代雙驕」。但是不幸的是,他們生下一個女兒,卻是一個先天的植物人。這種病例少之又少,成活的幾率幾乎為零,但梅教授夫婦始終不肯放棄希望。為了照顧孩子,梅夫人辭去工作,專門在家照顧孩子,順帶幫丈夫整理資料。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愛感動了上天,他們的孩子居然活了下來。
非常偶然的一次機會,龍海萍從梅教授家的陽台上遠遠看到梅夫人推著歪在輪椅上的女兒在草坪上曬太陽。雖然沒有看清眉目,但感覺她身體發育似乎完全正常,長髮烏黑,氣息恬靜,就像一個正在熟睡的正常的人。
從那以後,龍海萍更加敬重梅教授夫婦,總覺得想為他們做點什麼。而梅夫人也喜歡她既有女孩子的細心,又沒有女孩子的嬌氣,乾脆把照顧梅教授的任務委託給了她。其中就有一條,不許梅教授抽煙。
但梅教授總是軟磨硬纏,不時破戒。
龍海萍無奈地搖搖頭,點上自己的香煙,慢慢抽了起來。
梅教授一看就知道龍海萍妥協了,得意地嘿嘿一笑,悠悠哉地吐出幾個煙圈。
「反正現在閒著無聊,我給你看看手相。」梅教授又湊了過來,示意龍海萍伸手來給他。
龍海萍一手夾著煙,半信半疑地伸過另一支手去:「您還信這個?」
「剛才教授給我們看過了,很準的!」窩在廢墟角落的考古隊的一個成員聽見了他們的談話大聲證明。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道。
梅教授抓過她的手,戴上眼鏡,一本正經地湊過去:「小丫頭,這不是迷信,是科學……」
「咦?」梅教授突然頓住了,抬頭驚異地看了龍海萍一眼,龍海萍也奇怪地看他:「怎麼了?」
「不可能呀!」梅教授沒有回答他,喃喃自語。他的表情嚴肅起來,扔掉手中的煙頭,雙手捧起龍海萍的手掌,湊近了仔細端詳,嘴裡一直嘟囔個不停。「現在是和平年代,怎麼會有這種命格?不對呀,真的?怎麼可能?」
龍海萍聽
得一頭霧水:「教授,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梅教授不理會她,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不敢相信地抬頭:「天哪,我真的看到了殺破狼!」
龍海萍有點糊塗:「《殺破狼》?您說的是甄子丹的電影嗎?」
「是紫微命格!如果在古代,這可是改天換地的人才有的命格!你知道嗎?那些征戰沙場的將軍們都是這種命格。」梅教授有點困惑,還有點激動:「你的手相非常奇怪,似乎隱藏了兩種命格,而且好像是兩種命格在不停轉換,現在殺破狼被另一個命格擋住。但殺破狼這種命格如此強悍,早晚要破土而出,不知你要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龍海萍呆了一呆,心頭沒來由地一熱,莫名其妙地指著外面的風沙,沉聲問道:「那當初戰死在這裡的將領是不是也是這個命格?」
「應該是……」
「快看,風沙停了!」
沒等梅教授回答完,有個考古隊員歡快地喊了一句。
龍海萍一震,回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風沙突然停了。入眼處是澄澈的藍天和連綿起伏的沙丘,黃沙在陽光的普照下,平靜祥和,彷彿根本就沒有刮過什麼風。
龍海萍一下愣住了,不知為什麼,心裡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抓住了卻稍遜即縱。
「可以繼續工作了!」梅教授的心思又轉到了工作上,回頭招呼大家:「大家帶上工具,出發。」
他走了幾步,回頭看龍海萍還呆立在原地,道:「手相的事,我也拿不準。等回香港後,我找一個專門研究玄學的朋友,讓他給你看看。」
龍海萍應了一聲,手指驀地一痛,她下意識地痛叫了一聲,扔掉已經燃到頭的香煙。
隊友們都善意地笑起來。
龍海萍也忍不住好笑起來。
等他們陸續鑽出廢墟,龍海萍一邊對手指吹著氣,一邊抬腳輾了輾掉在地上的香煙屁股,輾熄了煙頭上的火星。她掃視一下廢墟,確定隊員們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抬腳正要離開,卻發現腳底下被她輾過的黃土裡面露出一絲碧綠的顏色。
她好奇地彎下腰,刨開土,地上居然露出一塊碧綠的玉珮。
龍海萍驚喜地撿起玉珮,對著陽光仔細打量。玉珮手感溫潤,遍體通透,上面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神采飛揚,栩栩如生,彷彿要從玉中飛出來一樣。
這塊玉,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在陽光的映射下,龍海萍的心神一陣恍惚。
是誰,曾經親手把這塊玉交在自己的手裡?
膚若凝脂,玉指纖纖,指尖透著微微的清涼,肌膚的白皙與玉珮的瑩綠編織成一幅絕美的圖,賞心悅目。
是誰?
龍海萍的心沒來由地一痛。
你是誰?
龍海萍下意識地一握手,彷彿要握住那只輕輕按在自己掌心的手。
手一把握緊,玉珮硌痛了掌心。
龍海萍一下回過神來。
沒有手,更沒有人。只有一塊冰涼的玉珮。
龍海萍的心跳得急促而又紊亂。
她呆呆看著玉珮,心中竟然滿是酸楚。
「丫頭--你怎麼還不走?!」梅教授從廢墟外探頭進來。
龍海萍迅速定定神,揚揚手裡的玉珮道:「教授,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小心--」梅教授看到她手裡的東西,慌忙揮手示意她小心,生怕她弄碎了一樣。他急不可耐地鑽回廢墟,小心翼翼地接過玉珮,像呵護一樣稀世珍寶,左右端詳了起來。
過了半晌,他才長噓一口氣,感慨道:「寶物啊。這可是上千年的藍田玉。」
半天沒吭聲的龍海萍急切問道:「教授,你覺得這塊玉和你說的那場戰爭有關係嗎?」
教授搖搖頭:「這個很難說。這個圖案看起來,不像官府衙門的人佩戴的飾品,我看多半是一個定情的信物。說不定還是這場戰役裡面的哪個將軍的情人送的信物呢,哈哈。」
梅教授被自己的假設逗得開心起來。
定情信物?這是巧合嗎?
龍海萍心裡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