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聽到梁夫人同陳博士在說些什麼,沐晴天有些鬱悶。
一大堆的線索纏繞,她尚且還沒有理清未來該做些什麼,蹬蹬的急促腳步聲響起。
下意識的,沐晴天轉頭看著走廊路口,臉上的表情嚴肅,帶著濃濃的戒備意識。
「沐醫生,原來你在這啊。」拐彎處,走出了護士長。一見沐晴天,不由鬆了一口氣,快步走向了她,說道,「總算找到你了。快點回去吧,梁少爺想要見你呢。」
「……」又是梁少爺。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頭,沐晴天也沒有問護士長緣由,二話不說起身便跟著她往梁千夜的病房走去。
梁家少爺此刻就坐在病*上,看見沐晴天進來時,目光陰冷地瞪著沐晴天。
「梁……梁少爺,沐醫生……」心裡怵得很,一對上那雙漠然的桃花眼,護士長所有的話就被硬生生擠了回去。背後冷汗一片,沐晴天體諒她,微笑著說道,「護士長,你先下去吧,這邊有我照顧就好了。」
「那好,那好。」護士長心下一鬆,感激地看了沐晴天一眼,連忙退了下去。
門吱呀著關上,偌大的房間裡就只剩下沐晴天和梁千夜兩人了。
「你去哪裡了?」梁千夜的臉色很差勁,緊緊瞪著沐晴天,就像是在看無辜的小白兔一般。
「我去開會了。」漠然一笑,沐晴天臉上的表情很淡,僅是禮貌性的微笑罷了。走近梁千夜,雙手插兜,她就那麼站定一個距離凝著梁千夜,問道,「有沒有好一點?」
「雙腿沒有一絲力量你覺得我會好嗎?」冰冷一笑,梁千夜細長的桃花眼像是溢滿了碎冰,叫人看得心底發寒,「沐醫生,我要你立即給我治好!」
「治好?」不由抿唇一笑,沐晴天戲謔地反問道,「你憑什麼說我一定就能治好你的雙腿。梁少爺,你要知道,我不過是一個剛剛轉正的醫生罷了。」
「那又怎樣。」梁千夜非常不屑,眸子裡湧起的笑意嘲諷並冰涼,「你要讓我去找那些資歷高卻救不了人的庸醫嗎?」
「……」聳了聳肩,沐晴天不做評論,非常客氣地婉拒,「能保住你的雙腿已經非常了不得了,梁少爺,我還沒有那個通天本事醫治好你的雙腿。」
「沐醫生,你都沒有認真看過,為什麼這麼快就要下結論。」彷彿生病的不是自己,梁千夜反過來勸慰沐晴天,「你過來看看,給彼此一個機會不好嗎?」
「……」的確,自己不過是憑借腦海裡的認知,判定這人的雙腿的確無法醫治。沐晴天猶豫地想著,也許該給梁少爺一個機會才對,哪怕這個機會會讓人更加死心。
想了想,沐晴天走向梁千夜,微彎著身子,漂亮的長髮順勢滑下,有些落在了梁千夜的手背上,癢癢的。
溫暖的手掌覆上了梁千夜的大腿,沐晴天試探性地捏了捏,抬眼看著梁千夜問道:「有感覺沒有?」
「……」抿著唇,梁千夜搖了搖頭。
「……」指節游移而下,沐晴天又捏住了一個地方,續問,「這樣呢?」
「……」梁千夜依舊搖頭。
反覆捏了許多地方,就連最敏感的膝蓋都沒有感覺,沐晴天有些愧疚地看著梁千夜:「梁少爺,請原諒我……」
「你能做到!」沐晴天話都還沒有說完呢,梁千夜就果斷地打斷了她的,冷冷地說道,「你該有這個自信的!」
「梁少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哪有醫生不救病人的道理。沐晴天心裡惱了,面無表情地說道,「恕我無能為力。」
「你為什麼要生氣?」直直地望進她漂亮的眼眸裡,梁千夜不由嗤笑了一聲。伸手一拽,就將毫無防備的沐晴天直接拽到了懷裡,彼此的距離很近,沐晴天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溫熱的氣息,「你能醫治,但是你不想醫治,是不是?」
「……」心,不受控制地咯登了一下,沐晴天倏地就怔住了,腦海裡有千萬思緒迅速掠過。咬了咬下唇,沐晴天不想承認,「梁少爺,你真是太抬舉我了。放開我!」
被強行拉到懷裡,沐晴天渾身扎刺般的難受。漠然地瞪了梁千夜一眼,沐晴天掙扎著就要起來。不料,她越是掙扎,梁千夜就抱得越緊。雙臂的力量很大,像是要緊緊嵌進身體裡一般。
被弄得很不舒服,沐晴天不耐地皺著眉頭。梁千夜卻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就著那白色繃帶的地方惡狠狠地按了下去!
「喂,你幹嘛?!」被掐住的地方正是傷口,沐晴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突然就慘白一片,惱怒地瞪著梁千夜,「梁少爺,請你放手!」
「這裡的傷口是怎麼一回事?」紅色的鮮血溢出,沾染在白色的繃帶上,梁千夜卻笑得噬血而無情,逼近沐晴天,輕佻地靠到她耳邊,問道——
「沐醫生,他們都說你能不截肢就救活我,真的是奇跡般的存在。沐醫生,我現在倒想問問你,你到底是怎麼讓這個奇跡發生的?」
「梁少爺也說這是奇跡了。」下意識地往後退,沐晴天努力和梁千夜保持著一個安全距離,口吻冰冷,帶著些許不耐,「既然是奇跡,自然是很難說清它發生的原因。我救了梁少爺,梁少爺現在這般威脅我,又是何意?」
「哈哈……」梁千夜不由笑了起來,唇角一勾,眼眸一瞇,俊美朗目之間彷彿流光旋轉,非常好看。偏偏這般好看的眼睛裡卻裝滿了冷冰的情感,梁千夜嘲諷地說道,「醫生的天職乃是救死扶
扶傷,你又為何不肯幫我醫治?」
「……」這一次質問,沐晴天沒有回答。緊緊抿著唇,別開目光,不想看梁千夜。
她的確有能力醫治,不過付出的代價極大。並非聖母,她又為何要去醫治。
「你說,若是我手指骨折了,你的血液對我會不會有幫助啊。」勾唇陰冷一笑,看著沐晴天,梁千夜突然就握住了自己右手上的食指,用力往手背上一掰。隱隱聽得卡擦一聲脆響,他的食指堪堪就折了。
「你……」震驚非常地看著梁千夜,沐晴天一下子就言語不能了。你說,這得有多決絕才能對自己那麼狠。
「哼,你覺得很疼嗎?」原本鐵青的臉色此刻蒼白如紙,這個男人儘管疼痛難耐,卻還是頑強地笑著,笑,陰冷猶如魔王一般。不屑地瞥了沐晴天一眼,他倏然就咬住了自己食指的關節處,硬生生將其咬出了一個血口。
猩紅的液體,猶如紅色的珠子下墜,落在了白色的被單上,綻開了妖嬈的痕跡。
「沐醫生……」梁千夜的嘴唇毫無血色,不停地顫抖著,可是他還是在笑,「說吧,現在你要怎麼醫治才能讓我的食指恢復。你要是不做,我就狀告eric醫院弄殘病人。」
「你!」沐晴天憤怒地瞪著男人,冷笑著加上一句,「梁少爺,如此顛倒黑白,你良心過意得去嗎?」
「良心?」梁千夜不由嗤笑了起來,「你和我講良心。沐醫生,是你太單純,還是別人把你保護得太好。想要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來,你覺得『良心』二字就能讓你得到一切你想要的嗎?」
「這家醫院eric入了股份的,勸你不要和厲總作對。」並沒有反駁梁千夜所說的,沐晴天冷冷地提醒著。
「那又怎樣?」梁千夜不屑地笑著,「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最喜歡顛倒黑白、很有看點的新聞。我只要將eric告上法庭就好了。其餘的那些記者會做好。到時候就算不弄垮醫院,也絕對能讓它風評下跌。你覺得,這個厲總可以控制?」
「……」梁千夜所說的,她沒有反駁。眉頭緊鎖,沐晴天還在猶豫要不要醫治。梁千夜卻不給她機會。一隻手捏住了沐晴天的下巴,抬頭就吻住了她的唇。
突如其來的親吻叫沐晴天嚇了一大跳,氣惱地就要反駁,梁千夜倏地狠狠咬住了她的唇。像是豹子撕開了獵物一般的力度,鑽心的疼痛惹得沐晴天不由尖叫了一聲。
「你做什麼?!」沐晴天生氣了,憤怒地一把推開了梁千夜。手摀住了唇,腥甜的血液從指縫間漫下,梁千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沾血的手,摁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眼睜睜看著那鮮紅的血珠從白玉般的指尖滑落,融入了食指關節處的傷口上。梁千夜發現,原本還在流著血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堪堪止住了血。別掰彎的關節處,感覺也漸漸恢復了力量一般。
不過,這麼一點點的血液尚且不過讓折斷的右指恢復。梁千夜陰鷙地瞪了沐晴天一眼,下一秒,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她的手,惡劣地撕開了那些繃帶。
「唔——」手腕上的傷口被掐住,紅色的血液流下,沐晴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臉色蒼白,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血漫入了梁千夜的右指關節中。
彷彿變魔法一般,梁千夜的傷口奇跡般地恢復了,活動了一下手腕,除了還有些疼痛之外,一切都好。
「……」儘管事先已經猜測到沐晴天血液的特殊作用了。可是親眼所見,梁千夜還是難掩心中的震驚。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何血液有治癒的功能,是天生的,抑或是後天的?
「……」深吸了一口氣,梁千夜迫使自己平靜下來,緊緊凝著沐晴天,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沐晴天。」低頭處理自己手腕上的傷口,沐晴天漠然地答道。
「你的血,能刺激已經死去的細胞?」梁千夜問,「讓它們恢復一切的機能?」
「梁少爺已經親眼見證了,為何還要再問。」抬眼瞟了一眼梁千夜,沐晴天眸底的情感很不屑,「但是我不會幫你醫治的,請你死心。」
「呵呵……」梁千夜不由笑了出來,不知為何,他的心情突然變得非常明朗。像是得到了誇獎的孩子一般,梁千夜調侃著反問,「即使是那麼小的一個傷口也需要不少的血液恢復。你覺得醫治好我的雙腿,你就會失血過多而亡,是不是?」
「……」挺直了身形,沐晴天居高臨下地看著梁千夜,嘲諷地笑著,「梁少爺果然聰明。既然知道我貪生怕死,所以還請你放棄讓我幫你醫治雙腿的念頭。」
她從頭到尾就不是善心氾濫的人。若是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救別人,她可做不到。
冷漠地瞥了一眼梁千夜,沐晴天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眼看沐晴天就要離開,梁千夜立即叫住了她。像是終於笑夠了一樣,梁千夜終於捨得說正經事了。很難得的,他露出了這個年紀所應有的表現,帶著撒嬌意味地請求道,「沐醫生,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
「醫院還有其他的病人,我不可能只是照顧你一個。」沐晴天沒好氣地拒絕。
「可是我很難受。」梁千夜苦兮兮著一張臉,眸底卻是隱藏不住戲謔的笑意,他捂著胸口委屈道,「沐醫生,你忍心將我拋棄。」
「梁少爺!」沐晴天生氣。
「沐醫生,我是病人,你是醫生。醫生就應該以病人為重。」梁千夜理直氣壯地說著,「我想看書,可是
腦海裡的血塊壓制著視網膜神經,所以,沐醫生,請你讀給我聽!」
他要求得這般理所應當,叫沐晴天看得真想賞給這個不要臉的一巴掌。
也許可以從這個男人口中套出一點梁夫人的信息。這麼想著,沐晴天緊鎖的眉頭總算舒展了,當下也不再拒絕。返身走到了書架前,漫不經心地問道:「梁少爺,請問你想看什麼書啊?」
「追風箏的人,有嗎?」她能留下,梁千夜還挺意外的,不過不能否認,他很高興。
「你喜歡看這種。」從書架上抽下了這本書,沐晴天返身將一把椅子拖到了梁千夜身邊,笑著調侃,「我還以為梁少爺就喜歡看一些和政治有關的書呢,比如1978.」
「……」對於這個,梁千夜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微微一笑,抿唇不再說話。
午後的陽光總帶了些暖洋洋的意味。安靜的病房裡只餘下沐晴天溫柔但疏離的聲音。梁千夜倚靠在*上,細細打量著沐晴天,微笑著並不說話。
「為你,千千萬萬遍。」靈敏的聽覺雖然給她造成了不少的麻煩,但是也給予了很多幫助。沐晴天察覺到有人往這邊的病房走來。細心地用書籤夾住,沐晴天合上了書,笑著說道,「今天就先念到這邊了。」
「為你,千千萬萬遍。」呢喃著重複了沐晴天的話,梁千夜不由笑了起來。一向邪肆冰冷的男人,這會兒眉目之間竟然染上了幾分溫柔,「謝謝,沐醫生。」
「……」聳了聳肩,沐晴天並不是很在意,拉開了椅子站起,起身便往書架那邊走去,漠然地說道,「只要梁少爺不做奇怪的事,不威脅到我的性命,我會無比感激你的。」
奇怪的事……
摸著唇,梁千夜看著沐晴天的纖纖背影,想著剛剛的那個吻,不由笑了起來。他倒是很想說,味道不錯。不過怕沐晴天生氣,終究作罷。
「吱呀——」沐晴天放好了書,很湊巧,病房的門邊被人打開了。進來的是梁家夫婦。
「爸,媽。」梁千夜的心情不錯,已然沒有了前兩天的那種劍拔弩張。看到自家父母,笑著同他們打著招呼。
「……」微微一愣,梁教授和梁夫人相視而看,然後皆是一笑。禮貌地同沐晴天問候了一下,梁教授便將所有的注意力轉到了自己兒子身上。走近,笑著問道,「千夜,你餓不餓……」
父子倆在說話,梁夫人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甚為柔和。沐晴天看到,心裡猶如紮了一根刺般,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面前這個人,和陳博士到底是什麼關係?又會不會是記憶中的那個女人。
察覺到沐晴天在打量著她,梁夫人立即回饋了一個溫柔的笑容,優而美麗。沐晴天也只是頷首微笑,很好地隱藏了心中的感情,轉而走了出去。
「沐醫生。」沒有料到,梁夫人倒是主動搭話,追了出來。病房的門被反手帶上。看著疑惑不解的沐晴天,梁夫人撩了一下頭髮,笑著說道,「千夜的事……真是謝謝你了啊。」
「梁夫人,你可氣了,這不過是我分內的事情罷了。」
「……」又是溫柔一笑,梁夫人躊躇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沐晴天也沒有催她,只是安靜地等待著。又過了一會兒,梁夫人才問道,「千夜的雙腿……」
「嗚嗚~」的震動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手提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梁夫人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沐晴天。拿出手機一看,見到上面顯示的號碼,臉色不由僵了僵。
「沐醫生,請你稍等一下。」梁夫人歉疚地說著,在得到沐晴天的同意後,返身便走到了安靜的拐角處,刻意壓低的嗓音裡帶著些許憤怒:「我不是說了,不要再打過來了嗎!」
「中午說的交易你考慮一下唄。」涼涼地笑著,電話裡頭的那個聲音,沐晴天非常熟悉,是陳博士的,「我可以救治你那寶貝兒子的雙腿。但是同樣的,能不能請你將她的主治醫生帶過來。」
「主治醫生?」梁夫人的聲音一下子就尖銳了起來,「她不過是個普通的醫生罷了,你為什麼對她感興趣?!」
「你是真忘記還是假忘記啊。」陳博士不屑地輕哼了一聲,「她的真實身份難道你會不知道嗎?一句話,你是要你的兒子從此以後毀在輪椅上,還是希望他可以站起來。」
「你!」梁夫人有些氣惱地喝道。
「下午六點,東街那邊。」陳博士冷冷一笑,說出了會面的地點,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你說是寶貝兒子重要,還是實驗體重要啊?」
說完這些話,陳博士便切斷了電話。沐晴天捕捉到細微的哭泣聲,應該是梁夫人在哭。
心裡很煩亂。
沐晴天隱隱猜出梁夫人的身份了。可是又不是很能確定,畢竟梁夫人同記憶中的那個女人並不一樣。
有些疲累地靠在了牆壁上,仰頭望著天花板。沐晴天在想,如果梁夫人真的是記憶中的那個女人,那麼她又該怎麼做。
她們之間還有「情」存在不?還是說,彼此不過是陌生人罷了,無牽無掛。
也不對。
想到這些年來自己所受的哭,沐晴天不由冷笑一聲,若真是自己所想那般,她和梁夫人之間怎麼會沒有關係。
恨,沐晴天想自己絕對會恨她的。
「真是不好意思啊。」梁夫人帶著歉意的聲音打斷了沐晴天的思緒。漂亮的女人從拐角處走了出
來,眼眶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強擠出一抹笑容,倒徒增了幾分悲涼,梁夫人解釋道,「家裡發生了一些事,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沐晴天淡淡地說道。
「對了。」梁夫人終於將話題轉到了關鍵上,帶著期望問道,「千夜的雙腿……可以恢復不?」
「不能。」鬼使神差的,沐晴天直接搖頭。對的,她就是想知道,在自己和梁千夜之間,她會選擇誰。
「哦……」眸底是難以遮掩的希望。但梁夫人還是極有涵養地溫柔一笑,又同沐晴天寒暄了幾句,便進了病房。
下午六點,東街。
抬腕看了一下手錶,正巧要下班了。沐晴天眉頭微皺,思考了一番,還是決定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