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亂斷葫蘆案》裡頭寫道:
雨村授了應天府,一下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詳至案下,乃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至毆傷人命。彼時雨村即傳原告之人來審。那原告道:「被毆死者乃小人之主人。因那日買了一個丫頭,不想是拐子拐來賣的。這拐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小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子,再接入門。這拐子便又悄悄的賣與薛家,被我們知道了,去找拿賣主,奪取丫頭。無奈薛家原系金陵一霸,仗勢欺人,眾豪奴將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僕已皆逃走,無影無蹤,只剩了幾個局外之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望大老爺拘拿兇犯,剪惡除凶,以救孤寡,死者感戴天地之恩不盡!」
雨村聽了大怒道:「豈有這樣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來的?」因發籤差公人立刻將兇犯族中人拿來拷問,令他們實供藏在何處,一面再動海捕書。正要發籤時,只見案邊立的一個門子,使眼色兒不令他發籤。雨村心下甚為疑怪,只得停了手。即時退堂,至密室,侍從皆退去,只留門子服侍。
雨村因問方才何故有不令發籤之意。這門子道:「老爺既榮任到這一省,難道就沒抄一張本省『護官符』來不成?」
雨村忙問:「何為『護官符』?我竟不知。」
門子道:「這還了得!連這個也不知,這官怎能作得長遠!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所以綽號叫作『護官符』。方纔所說的這薛家,老爺如何惹他!他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皆因都礙著情分面上,所以如此。」
一面說,一面從順袋中取出一張抄寫的『護官符』來,遞與雨村,看時,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諺俗口碑。其口碑排寫得明白,下面所注的皆是自始祖官爵並房次。
此符石頭亦曾抄寫了一張,今據石上所抄云: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
還在21世紀作奼女的時候,毓敏是完全看不懂這四句護官民謠的。
現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毓敏現在已經知道馬齊馬武兄弟把持著的富察氏家族,是毫無爭議的大清第一豪門。「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這裡說的分明就是富察氏馬家三兄弟。那個馬字實在是畫龍點睛一筆。
「朝中半數皆姓馬」、「二馬食盡天下草」絕非村諺妄語。
事實上康雍乾三代朝廷並沒有如此多姓馬的大臣。朝中半數皆姓馬指的其實是指的這年月流行的門生規矩。譬如賈雨村,不管他真實原身姓甚名誰,他是去馬齊或者馬武府投下了門生拜帖,巴結著這條渠道提拔上位的,那他一輩子都被算作是這一系的骨幹官吏。
其利益前途,與馬家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接下來,「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這一句毓敏暫時是解不出來。
排在富察氏馬家之後的,按理就毫無爭議應該是佟佳氏穆家兄弟了,毓敏只知道這句的原本辭意只能是「住不下京城一個佟」。其實宮、裡、史三個字完全押不上韻腳,反倒是宮和佟可以押韻。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一句是過去毓敏最想不通的難點,今晚當面遇到了烏氏兆惠之後,她終於醒悟……
東海怎麼可能缺少白玉床呢?如此浮誇的吹噓,卻只能在四大豪門之中拍到第三位,豈不可笑?這件事情唯一不可笑的關鍵點就在於:倘若白玉不是白玉而是青玉的話,一切都不是不著邊際的吹噓,瞬間便變成了現實主義的時代紀實。
因為地球人都知道和闐玉的名氣,和闐玉的產地是在天山腳下的新疆和田。直到21世紀,天山上流下的雪水河裡,還會不斷衝下璞玉毛坯來。毓敏在cctv科普欄目裡切實看到過央視記者採訪當地采玉人的生活寫實,在亂石密佈的河灘地裡挑挑選選,就能找到玉石。當然,這時候的玉石還是璞玉,外觀醜陋,只有專業人士才能識別得出。
「東海缺少青玉床,龍王來請新疆王」,這就再寫實不過了。只因三十年前此地還控制在準噶爾部的手裡,恰是董鄂妃之弟弟撫遠大將軍費揚古擊敗了西疆勁敵,將這個玉石產地納入了大清帝國版圖。在未來二十年裡,此地將要先先後後落入佟佳氏穆家、富察氏傅恆、烏氏兆惠的控制之下。
不過……烏氏雖然出過太后,但烏氏的實力還不配列席四大豪門。
只因地球人都知道雍正皇帝的生母乃是烏氏的賤婢出身,雍正皇帝卻一直尊佟佳氏隆科多大人為舅舅。這就是礙於烏氏出身實在微賤,雍正皇帝也只能按照大清宮中的規矩,尊康熙皇帝的佟佳氏皇后為母親,僅僅將生母稱為媽媽。
母親和媽媽,在新社會就是同一個詞的兩個說法。在舊社會那就完全兩樣:母親才是法定母上大人,媽媽不過是血濃於水的嫡親保姆嬤嬤而已。
所以雍正皇帝的法定母親佟佳氏地位尊崇,親生母親烏氏地位微賤。就好比常在答應之流,為皇帝誕下龍種之後,按例是無權親自哺養,按例會抱給皇后或者貴妃做兒子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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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烏氏兆惠雖然在日後可以控制住大清玉石礦采的巨大財源,卻並不足以躋身四大豪門。
這本來又是一個難解之謎。
可是!這個問題,在今天傍晚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個謎題。
當弘歷和兆惠熱情倒貼,要把兆惠的女兒某小龍送到怡府給毓敏格格作伴當的時候,毓敏已經猜到兆惠一定會去求妙玉老師賜漢姓,妙玉老師賜下的這個漢姓一定就是個「玉」字。
兆惠的女兒也許不叫「玉嬌龍」,但肯定會叫個「玉ま龍」。
玉就是王,龍就是鳳。
玉嬌龍就是王某鳳,這個將軍府裡當兒子一樣養出來的野蠻丫頭,平生不識字,戰鬥力卻是十分的了得,她注定要躋身於京城十二釵正冊。
玉對王、龍轉鳳,毓敏現在對曹雪芹慣會玩弄的那種春秋筆法,已經很熟悉了!
所以烏氏兆惠將軍府上是不配躋身京城四大豪門的,但是怡親王府上恰好當之無愧穩居於富察氏和佟佳氏之後,當仁不讓名列第三大豪門……有資格送青玉床給東海龍王的豪門世家,就是毓敏家。烏氏兆惠一家將會執持門生禮數,算是怡府的親信部下。
最後便輪到了: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這一句毓敏也是無法破解,但四大豪門已經浮出了水面三家,第四家已經不需要再猜。
不猜也知道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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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