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走屈英是必須的,要是把她留在現場,不知她會對趕來的人說什麼。那些蜥蜴屍體就顧不得了,不過在烈火吞噬下,屍體已經焦黑,估計旁人已看不出那些是什麼東西。
屈英表情驚駭,她感覺自己此時如飛一般,大安城的房屋都在她身下,她從一幢房瞬間躍上另一幢房。但這並非她之力,而是因為抱著她的男子。這是個神奇的男人,他很神秘,似乎無所不能,卻又使人不安恐懼。
他們在一幢兩層樓的房屋上終於停下了。張玨放下了屈英,這裡已是城池的邊緣,回頭望,遠處制司所在,火光熊熊,一股紅芒映天,而這裡,皓月當空,夜深如海,極為寧靜,彷彿已是另一個世界。
屈英害怕了起來,她本是無畏之人,這幾年戰亂中掙扎下,對血腥,對生死早沒了心慌。但戰爭再殘酷,始終是人為,而眼前的這個人,或許非人,非人之人,其言行永遠未知。她幼小時也聽過許多這類妖魔故事,食肉吸髓,蒙韃雖暴,尚可抵抗,妖魔如何能抗?
她望著張玨,此時張玨沒有看著她,而是望著天,望著墨黑天空中的明月。她想提問,張玨要怎麼處置她,給個乾脆明話,這麼拖延反叫人心驚。
「屈隊將不用驚慌,要取屈隊將性命,張某早動手了。」張玨平靜地說。
想起他能輕易使那些蛇首怪物深身著火,屈英信他有隨時取自己性命的本事,這話不是在嚇唬人。
「多謝。」她點點頭,「規矩我懂,你的事我不會洩漏半分。」
「我亦信屈隊將是守信之人。」張玨淡淡說道。之前的事已證明屈英不會洩密,對屈英,他處於可殺可不殺之間,對此他選擇了不殺。問及原因,張玨心裡有絲難以名狀的靈動。「屈隊將不要謝我,要謝還是謝自己吧!假若屈隊將早前把我的事洩漏出去,不僅屈隊將必死,屈隊將告知之人也會有性命之憂,哪怕那個人是曹友聞。」
到此,屈英黑白分明的眼瞳為之一縮。
「屈隊將對曹將軍的一片心,雖然若即若離,卻讓我有所感觸,」張玨再次抬頭望月。他想起了曉棠,曉棠至今不知身在何處,他連個可守護的對象都沒有。
「你……你看出來了?」屈英驚訝。
「這都看不出,我如何能凌駕你們之上,被你們稱為神仙或妖邪呢?」張玨笑了笑。
屈英似羞,但她不是那種會輕易表露柔情的人,而且她那張臉也難以展露表情細節。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不僅不光滑,凹凸的疤痕更比老人的干膚還粗糙,她神色黯淡,似乎滿是遺憾。
她輕輕說道:「我本是天水軍人,小時候家中失火,便受了這傷,爹娘背著我離鄉背景,四處求醫問藥。在異鄉漂泊多年,爹娘老了,想回家鄉,我們回到天水軍,卻又能逢了蒙韃之難,爹娘逝於戰亂……想著,不回來或許好些。我以報仇之願從軍。我對曹將軍只有景仰,別無他想。」
她停了停話語,似感慨萬千,歎了又歎,低頭抬頭都不自在。張玨靜靜注視著她,沒插話,彷彿在聽一個故事。面對屈英,他心緒有些複雜。初見她時,覺得這個女人醜陋而傲慢,後來發現偷竊之事是其部下詭計時,又對她生了同情。因其醜陋,而引部下看不起,她知情卻無怪罪,這是種無奈,也是種自卑。這個貌似冷酷的女人,其實也有脆弱和柔情,這也是他未下殺手的另一原因。
「我似乎錯怪你了。」屈英突然歉意道,「我以為你想殺曹將軍。你守了這些天,其實是在保護曹將軍吧?真正想殺曹將軍的是那些怪物?」
張玨點點頭。
「那些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們為什麼要殺曹將軍?」屈英緊張中含著絲憤恨。
張玨長出口氣,坐在屋頂層層疊疊的瓦塊上,「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他們,才能讓你明白。那些蛇首人身的傢伙,是蒙古派來的,大概是想刺殺宋軍大將,以圖不戰而勝吧。」
「蒙古派來的?蒙韃子竟有這般異奇之物?」
「怎沒有,他們多的是。這些還算弱的,不然怎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滅國數十,建立這麼龐大的帝國?這次我打敗了這批,不知下批又是什麼。」
張玨心有茫茫,卻無懼色。他唯一擔心的是,他在五星聯盟中的同類會不會被派出。
而屈英對是心驚肉跳,依張玨所說,這些怪物還是弱的,那麼強的又是什麼樣?整個大宋都危矣,她看向張玨,彷彿他是希望一般。
張玨回頭,對上她的目光,他平靜如水,「你一定想知道我是什麼人吧?」
屈英頓時心驚,她確實想知道,但這是張玨的秘密,所以她沒有問,也不敢問。
「我不知道怎麼說,你才會懂。我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就是個人而已,只是我還自很遠的地方,遠到你們不可想像。或許你不信,無所謂了。」張玨知道她的迷惑,但他不想,也不願多解答。
「我已經知道,你不是惡人,這就行了。」屈英輕聲說。
張玨一怔,隨之淡然微笑,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已經說清了,走吧,該回去了。」
屈英嗯了聲,輕點頭。
忽然,她又說道:「或許,你是上天派來幫助我們的吧?」她難得露出少女般的欣喜之色,「蒙古有凶鬼,所以你來了。守護我們大宋,還有我們這些無助的百姓。」
「守護?為什麼不是來破壞的呢?」張玨淡淡淺笑。自己可不是守護者,來這裡另有目的,或許哪一天霍頓將軍一聲令下,要征服這個星球,他只怕比五
星聯盟還凶狂吧?
屈英搖搖頭,說不出為什麼,就是相信自己的感覺。
張玨看著她,想不到那些冷酷的屈英也能這般神情。再一想,也不奇怪,她年紀其實並不大,最多比郭荊娘年長一兩歲。
「一切都言之尚早。」他只得這樣答覆,向她伸出手。
屈英心有驚慌,猶豫之下,把手伸了過去。張玨的手很熱,甚至有些微燙,屈英碰到的一瞬,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熱起來。她沒告訴張玨,這是除了父親和兄弟,她第一次握住男人的手。
張玨很平常地把她拉近身邊,攬住她的腰,一躍而起。
水白月色下,一道剪影掠空劃過,瞬間消失不見。
昨夜地動驚擾全城,制司又起大火,大安城內人心惶惶,百姓沒有不議論這事的,由其在大戰之前,出此異相,更不被視為吉兆,都說只怕這次戰事將慘於早前。
趙彥吶在制司中召集相關人員,討論了此怪異,不過也沒說出個結論,更別說真相了。院中大坑怎麼來的?為什麼會有香灰,那些綠色液體又是什麼?還有些黑炭般的塊狀物,更不知是什麼了。沒一個疑問找到答案,最後只得填了大坑,掃了香灰,洗了液體,埋了黑炭。
張玨在送屈英回到壯女營後,返回大安城與王虎、張珍、楊立、張實四人見了面,互換雙方情況。大致說了當晚各自經歷,張玨立刻發現死掉的蜥星人與他得知的人數合不上。
「還是有逃走的!」王虎大憾道,連罵了幾聲,「這些傢伙,根本看不見,怎麼打?那幾個逃走的會不會再回來?這玩意兒,防不勝防啊!」
「經此失敗,短期內應不會再來了吧?這次我們可是完勝,他們立刻返回又戰,不是回來送死?」楊立分析道。
張珍也說:「更不會留在城內,應已逃得遠遠的,搬救兵去了。」
張實無所謂,甚至期待道:「我到希望她們快些來,五星聯盟沒什麼可怕的。不是我輕敵,莫不是天外天主力不在此,我們早主動出擊,殺到蒙古大營了!」
楊立提醒他,這話真說大了,天外天若真有此實力,也不會如此被動,五星聯盟九牛一毛都還沒出。
幾人議論了陣,最後把目光投向張玨。張玨在他們議論之際,一直在思考,見他們不再說話,於是他便說了,「派刺客本來就不是個好計策,這次失敗,恐怕就該傾巢而出了。」
他說的傾巢而出,那便是大軍過境。也該來了,闊端和趙彥吶已都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