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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5章 天外社 文 / 玨君玉

    正如隊將所言,讓人休息兩天就算懶了,負責主持修堤的統制王堅下令,兩天內必須整理好新營地,然後復工修堤。

    營中怨聲載道,妖異不除,江堤沒法修,再修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麼事。然而兩天剛過,眾人準備好鐵鏟、鋤頭,等待復工時,又一道命令下來——原地待命,暫不修堤了。

    據說暫不修堤的命令直接來自鈐轄司,出自京湖地區實權人物之一的孟珙的授意,而統制王堅,正是他的直屬部下。不管誰下的命令,反正大部分人歡天喜地。

    然而張玨並沒有因停工而清閒,雜役卒,什麼雜事苦差都要管,像個僕人般伺候全隊上下,別說隊將這樣的人了,就是個普通小卒都能對他呼來喝去。

    「你們兩個,去打酒割肉,晚上隊裡要大吃一頓。」進帳的士卒把一袋錢扔了張玨床上。

    「要多少?」張玨掂了掂錢袋,連一小半都沒裝到。

    「能買多少就多少,至少得夠隊裡幾十號人吃吧!」士卒只傳下吩咐,說完就走。

    「這點哪夠?難道要我們倒貼?」張玨掂著錢袋,對帳內另一名雜卒說。

    這個隊裡有兩名雜役卒,另一人叫錢小六,與張玨差不多年紀,也是因罪發配來的。錢小六全家都是種田的農民,為了田地邊界那一分地,與鄰居發生衝突,錢小六失手把一個鄰人打成殘廢,然後官府判了他刺配充軍。

    在這裡,錢小六是唯一對張玨保持著幾分敬重的人,不僅因為同為最低等的雜役卒,更因為張玨和他們不同,他居然沒有刺字。對自己不刺字的原因,張玨總把四川安撫制置使搬出來為自己遮掩,等於無形中告訴旁人,他有四川大員撐腰。隊將那些人只當他吹牛,沒在心上,但錢小六這樣的人則崇拜不已,無論他是否真與安撫制置使有關係,至少知曉他不會在雜役卒中久呆。

    錢小六比他先到,裡邊的規則也更熟悉,對張玨釋疑,「這點錢當然不夠,不過也不用我們倒貼,只要到店家報上我們官長的姓名就好。這些錢只是意思一下,因為上面嚴禁軍士賒賬,付點錢,就當店家便宜賣我們。」

    「那不等於白拿嗎?店家願意?」張玨想,估計那店家軟弱膽怯,怕得罪軍士才被人吃死了。這些軍士也可惡,這麼欺軟。

    「哪敢白拿啊!張兄你想哪兒去了?」錢小六擺手笑道,「在別的軍我不知道,但在我們忠順軍,真要是欺軟白拿了,告到王統制那兒去,隊將他們會受軍法,至少也是屁股開花吧!這裡面的門道你是不知道的。」

    「還有門道?」張玨到想知道。

    錢小六攤開雙手,無奈地說:「我也只知道大概。現在各軍都有自己經營的產業,這個應該知道吧?」

    「知道。」張玨也是從別的軍士那裡聽來的,這些屯駐大軍都開有自己的店輔,用經營所得貼補軍費。

    「那些與軍營產業有合作的店家,如果便宜賣東西給指定的人,那麼在與軍營產業交易時,就會獲得優惠。我們這位隊將就是指定的人,他有好兄弟在為忠順軍經營,明白了吧?我知道的只有這些,具體怎麼操作就不知了。」

    張玨手托下巴,想了一想,「這不是等於用忠順軍的錢為私人買東西嗎?交易中給予優惠的手段很多,隨便找個借口降價打折,就補了對方的損失,說不定還有賺,所以店家不會鬧到軍中高層去。但要是上面知道了,這些人只怕人頭落地。」

    「才不會。」錢小六再攤手,「上面早知道這種事,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為什麼?」

    「因為上面的上面還有朝廷。」錢小六無奈道,「事實上各軍經營產業並不太合國法,朝廷不願看到各軍擁有獨立財政,但又禁不住,沒因此鬧出大事,就懶得管了。這要抓要殺得關係多少人?因而軍中上層也不想鬧出大波風,只要他們別貪得過分,基本睜隻眼閉只眼。你看我們隊將,在軍中人緣廣、關係足,可幹了這些年為何就升不了職,始終是個隊將呢?王統制心裡亮堂著的。」

    「那還不如把他的好兄弟從經營那邊撤下來,怎留著這個蛀蟲?」

    「這就有所不知了。找一個會經營的人多難啊!維修軍械、士卒福利,全都靠著產業賺的錢。等朝廷撥款,還要受層層剝扣,那得等到什麼時候,拿到手裡又剩多少?他不就是佔點小便宜嗎?水清無魚。」

    「好吧!你懂!多謝前輩指教了!」張玨胳膊挽住他脖子,拍拍他腦袋。

    二人立刻出了營地,隊將交待的事要速辦。

    襄陽城位於漢江之畔,既是一座大城,也是戰略衝要,因而城牆雄奇。張玨站了城下仰望,雖然城市規模比不上成都龐大繁華,但這城牆絕對勝過成都數倍。如果說襄陽的城牆夠此城堅守一年半載,成都那破牆,只怕半個月都守不住。這也是兩地所處環境不同決定的。成都地處四川腹地,四周有諸多關隘和崎嶇山地保護,從不聞兵禍。而襄陽再往北就是金國地境,北方強兵頃刻可到,防禦不可謂不重。

    錢小六不知他在看什麼,站他身旁,順他目光,學著他仰望。但他除了高聳的石頭城牆和站在城牆上的士兵,以及飄揚的旗幟外,什麼都沒看到,頭巾還差點掉了。覺得無趣,催著張玨快點進城了。

    街上店舖林立,買酒肉的店到處都有,不過他們要去的是指定店家。張玨不熟,錢小六到辦過幾次,就由他帶路,不過張玨眼睛也不閒著,四處張望,觀察各種環境。

    兩側都是店舖,顧客穿行,好不繁華。只是有一家卻門庭冷落,看不到客人進出,不由得吸引住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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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天外天?」張玨望著大門上的匾額,念了出來。

    「怎麼了,張兄?」錢小六見他沒跟上,返回詢問。

    「這是什麼地方?」張玨覺得匾上的三字有些奇特,感覺這是家奇怪的店舖。

    「不知道。」錢小六根本不識字,他以前到城裡都直接辦事,沒留意過這些東西,「喂,大叔,這是個什麼店?」他隨意接了個路人就問。

    路人抬眼一瞥,「哦,是天外社。」

    「天外社是幹什麼的?」張玨問。

    大宋朝的民間有許多社團,多因愛好而集結,斗茶、賞花、射箭、打馬皆有組織,同好在一起相互交流學習,精進技藝。但這個天外社是幹什麼的?從名字來看,就說不出的古怪。剛到襄陽時,城外的鄉民也提到此社,看來自己真得好好打聽。

    「不清楚,可能與天像有關吧?聽說這裡的人時常組織觀星。」路人說了幾句,便趕自己的路。

    既然已在門外,大門又開著,張玨也不顧太多,乾脆進去看看。

    大堂裡空無一人,他們進去了也沒人接待。可能因為這個社團成員實在太少,平時無人來參觀加入,所以大堂都沒人守著。不過觀堂內裝潢,不見破舊,擺設裝飾雖不算名貴,卻見精緻,看直來是個人多的大社,頗有財資才對。大堂對著門的正位,牆上掛了幅黃底黑墨的星空圖,圖上星子整體排列為圓形,以北極星為中心,似在旋轉。

    畫面右邊有字,張玨靠近,讀了出來,「雲上雲,天外天;星辰落,客人來;若能識,且相瞞。」

    這幾句字讀起來淺顯,但細細體會,卻又感莫名其妙,落在張玨心裡,更覺在暗指什麼。

    「張兄,這話什麼意思啊?」不識字的錢小六問識字的張玨,「什麼天外啊!客來啊!天外來客?不是神仙下凡麼?」

    天外來客?此話在張玨心中顫了一顫,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

    「這位小哥說話有意思。」他們觀圖之際,大堂內不知何時多了位白鬚老者。老人撚鬚道:「觀兩位小哥衣著打扮,是軍中之人吧?不知是哪支軍的?」

    「我們是忠順軍的。」錢小六答。

    老者沒說什麼,只是笑,慈善的雙眼似在打量他們。張玨也警惕地把他看著。

    「兩位對我們天外社有興趣?」老者請他們坐。

    「有!就是不知道你們天外社做什麼的?」錢小六很有興趣地說。

    老者呵呵捻著白鬚,「觀測天體,收集奇聞,干的都是閒事。」

    聽到奇聞,錢小六眼睛放光,這些奇事,平常人都很有興趣。

    「不知什麼樣的奇聞才能算奇呢?」張玨問道。

    老者微微驚訝,笑道:「這位小哥問得有水平。聽小哥這話,似乎經歷過許多奇事?」

    「哪裡,哪裡,我就一普通人。只是覺得總有個標準才對。」張玨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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