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笑得人畜無傷卻雙眼直放冷芒的薩利赫,比謝爾不由得微微擰眉。
真的是這個男人。
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印象並不多。當初在沙漠中見到他和盛夏的時候,他不過是個虛弱的將死之人。極度缺水、高燒不退還有嚴重失血,若不是盛夏的態度讓自己有些在意,就薩利赫當時的狀態,按自己以往的脾氣,恐怕早就已經是沙漠裡的乾屍了。
當初把他丟給扎菲爾以後就沒有再過問,只是偶爾聽說醒過來了之類的。至於後來他是怎麼摸進隊伍裡和盛夏裡應外合的……自己雖然排查過,卻也沒有最後的結果。
幾乎沒有和這個男人正面說過什麼話,對於他,自己沒有任何瞭解。
不過,他很狡猾,像沙漠中的沙狐。那種狡猾的傢伙,總是一不注意就會溜出獵人們精心佈置的圈套,還順帶牽走些肉乾什麼的。甚至明知道是陷阱,還會故意為了食物而落入圈套,然後再全身而退。
狡猾又可恨的動物……說起來,和盛夏那個女人還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呢。
抬眸認認真真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人,比謝爾又忍不住歎息一聲。盛夏只是只小狐狸,眼前的卻是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呢。
該怎麼對付他呢?
不,應該說,該怎麼逃出他布下的這個圈套呢?
比謝爾不是個蠢貨,艾拜克的身份整個阿尤布無人不知,能夠調動他的人還有誰呢?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了吧。
忍不住輕笑出聲,「沒想到尊貴的蘇丹陛下竟會這般大費周章地引我入局。」
從一開始盛夏被自己這方抓到這裡來以後,這場戲就已經開始上演了吧。
至於整個局,恐怕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吧!
是什麼時候呢?是自己決定做一回綁匪干最後一票的時候,是阿尤布忽然對沙漠的治安關心起來的時候,是他和盛夏闖入他的營地中的時候,還是……
比謝爾的眼神瞬間凌厲,與此同時,就站在離他不遠處的薩利赫一直慵懶的眼神也瞬間變得認真。比謝爾挑唇一笑,似是挑釁,然後他手中的長刀忽然唰地出鞘,整個廳堂中的氣氛驟然被殺氣凍結,然而比謝爾的速度太快,快到除了薩利赫本人,誰都沒有時間衝出來阻止比謝爾的動作!
饒是離兩人極近的盛夏,看著比謝爾拔刀,也連開口提醒的時間都沒有!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彎刀向薩利赫劃去!
然而不過打量了比謝爾一瞬,薩利赫眼中認真的眼神卻又瞬間變得慵懶,他臉上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就那樣淡定地站在原地沒有躲閃。
暴虐的閃爍著寒光的刀鋒裹著暴虐的殺氣,擦著薩利赫的臉而過,凌厲的刀風揚起他烏黑的髮絲,卻一點也沒有讓薩利赫臉上的表情動容。
比謝爾望著薩利赫的眼中似乎帶上一抹感歎的情緒。
從拔刀到刀止,不過電光火石一瞬間,但是卻已經讓整個廳堂的氣氛驟變!
當旁邊的人終於反應過來有所動作時,卻驚訝地發現比謝爾手中的刀已經穩穩地停在了他身側的扎菲爾脖頸間。
盛夏目瞪口呆。
怎,怎麼回事?難道比謝爾不是想對薩利赫動手?
除了當事人,其他的人都和盛夏一樣一片呆滯,一時間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比謝爾手中的刀穩穩架在身側的心腹——扎菲爾脖間,眼睛卻是一動也不動地望著薩利赫。
「陛下,沒想到啊,您竟然這麼早就惦記著我了?」
眾人皆是一愣,這個比謝爾在說什麼?
比謝爾輕輕一笑,拋出的話讓所有人大跌眼鏡,「是不是,扎菲爾從一開始就是您的人?」
所有的人聽到比謝爾說的話,全都震驚了,什麼?跟了比謝爾整整八年,甚至稱得上是比謝爾左右手的扎菲爾……
是薩利赫的人?!
跟在比謝爾身後的沙盜們,聽到比謝爾的話,一個個把嘴巴張得能塞下整整一個鴕鳥蛋這麼大。
頭兒在逗我們吧!
所有的沙盜都是如是想著,然後拚命瞪著扎菲爾,希望他能快點說句「我不是陛下的人」之類的話。
這真是開什麼玩笑啊!誰不知道頭兒當沙盜是五年前的事情,而扎菲爾,則是從一開始就呆在頭兒身邊的!雖然他們並不清楚頭兒的真實身份,但是卻知道,他原是某貴族家中的兒子,而當時的扎菲爾,是他的貼身侍衛。
五年為盜的沙盜生涯,扎菲爾不知道為比謝爾出生入死多少次。扎菲爾身上,光是為比謝爾擋刀而留在胸口的傷疤,就不止五個!
這樣情同手足,甚至比親兄弟還親的屬下,怎麼可能是外人派來的臥底!
然而扎菲爾卻依然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樣子,認真地點了點頭,吐出差點讓人群掀翻整個房屋的話,「是的,從一開始我就是陛下派到您身邊的人。」
沙盜們頓時覺得整個天空都黑了。
盛夏不由在心裡默默震撼,本以為薩利赫從一開始就惦記著自己對自己下套,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卻沒想到啊……
這個比謝爾,竟然讓薩利赫惦記的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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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等等,這麼說來,當初在沙漠裡遇難,薩利赫早就有把握擔保自己和他不出事?
他從一開始就是故意帶著自己往沙盜營那裡挪?
而扎菲爾是沙盜營裡的核心人物,看到薩利赫之後自然會全心全意救他和自己……恐怕,就算當初自己沒有答應比謝爾的要求,扎菲爾也會主動出場救下他們!
就是看自己和比謝爾做完了交易,兩人的生命無礙,於是扎菲爾才沒有出面,也省了暴露身份的可能。然後扎菲爾再偷偷把薩利赫救醒,安排到沙盜中……
最後,再故意安排漏洞讓自己和薩利赫成功逃脫!
盛夏心中不由百感交集,算來算去,最後的最後,難道自己做的事情從來都不算什麼?哪怕沒有自己,薩利赫這般深謀遠慮的人,也根本不會出什麼大事?
自己做的一切事情……也許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小的驚喜……
自己,從未給過他真真的幫助,而他,也根本不曾依靠過自己?從來不需要自己?
將目光轉向薩利赫,薩利赫也正好望向了她,淡淡地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好像在說,沒事的……
不用害怕,有我在。
盛夏眼中不由有些泛潮,她快速低下了頭,有些不敢和他對視。
薩利赫總是這樣胸有成竹,總是這樣自信,原來都是有原因的。他的耀眼、強大和驕傲,從來都不是空穴來潮。
從來,都是有理有據的。
和他比起來,我真的是不值一提啊……
好渺小。
好……
渺小。
盛夏忽然低下頭不敢與自己對視的動作被薩利赫看在眼裡,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雖然直覺盛夏有些不對勁,但是薩利赫也不得不暫時把這件事放了下來。
再次將視線移向了笑容裡赫然已經帶上幾分無奈的比謝爾,「不過你也不用這般偏激,畢竟扎菲爾也沒有對你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
比謝爾抬了抬眉,抿著唇沒有說話。他身後的沙盜們聽到薩利赫的話簡直要吐血,這都把頭兒捅出去給朝廷了,這叫沒做什麼不利的事情?
薩利赫顯然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低低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算起來,你被迫離開大馬士革已經有五年了,就不想回去嗎?」
比謝爾臉上的笑容完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眾人從未見過的,帶著幾分悲切的表情,「你果然都知道啊。」
薩利赫向前一步,輕輕伸手將比謝爾抵在扎菲爾脖間的長刀推開,「多年前,大馬士革城主蘇坎一共有五個兒子,但是個個都不成氣候。終於在二十三年前,他的第六個兒子誕生了。才華出眾,猶善武道。但是可惜的是,這唯一一個有才幹和能力的兒子,卻是卑微的庶出身份。」
比謝爾眼中閃爍著一片晦暗不明的光芒。
「啊——好疼!哥哥,哥哥放過我吧,求求你……」
「就算你刀法再好也不過是個庶子,留著你的手有什麼用!」
「嗚……我的手,我的手啊……」
比謝爾顫抖著握緊了拳頭,手背上的傷痕經歷十數年的光陰已經泛白,但那道傷痕留給他的刻骨銘心的疼,他卻如何也不能忘記。
哪怕是現在,午夜夢迴,他也常會忽然驚醒……
母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被父親強娶。從一開始就經常被父親的其他妻妾凌虐,生下他後更是經常大罵他洩憤,到了最後想要和情人逃跑,結果卻因為被其他妾做個正著而失敗。
然後父親將母親丟給了侍衛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本想上前救助母親的他卻被她狠狠瞪著。
「都是你這個惡魔,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我恨你,我恨你!」
什麼叫沒有一個母親不愛孩子,他,從來不信……
幼年的比謝爾聽完母親的話忽然笑了起來,稚嫩的臉龐在月光中猙獰無比。那些本想對他母親動手的侍衛不由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