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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章 春天不是讀書天(下) 文 / 林惟汀

    77.

    天幕漸漸落下,幾顆調皮的小星星出現在頭頂,風席捲著夜色而來,熄滅了白日的喧囂。

    農莊的工作人員在幫我們準備篝火,一些人在走廊上喝奶茶聊天,另一些則回屋子裡休息了,還有幾個同學自己去周邊撿了些零碎的小樹枝,準備烤地瓜。

    我沒有去湊熱鬧,溜回房間去拿昨天借的單反和三腳架,又往保溫杯裡灌了一些熱水,再套上一件羽絨服。雖然已經四月中旬了,但北京郊區的夜依然徹骨寒冷。我踩著鬆軟的地面,走向遠離人群的一片水邊,擺好三腳架,掏出手機查看昨晚下載的簡易教程,摸索著將鏡頭對準北極星,把光圈調到最大,設置間隔時間為20秒。

    我想過很多種方法來幫李南宇實現在北京「看一眼真正的星空」這麼奢侈的願望。比如,可以像小時候一樣,買螢光紙折一罐紙星星,再比如,憑藉著當年上藝術特長班時學會的那點三腳貓功夫,用油墨畫出一片星空。但無意間看見的一幅星軌圖卻激發了我的靈感——那些旋轉的線條如同命運的軌道,從許多年前那個悶熱的教室開始蜿蜒生長,穿越過茫茫人海和浩蕩流光,直至我們再次相遇。

    雖說即便在肉眼難以看見星空的情況下,也能通過合成幾百張照片製作出清晰的星軌圖,但對於攝影,我完全是個外行,只好臨陣磨槍,熬夜看了幾個入門級教程,又下載了個合成圖片的軟件。坐上大巴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總不能把照片拷進u盤裡送給他吧,那樣多沒情調啊!幸虧農莊為客人提供攝影服務,有一個小小的工作室,我剛才已經跟工作人員打好招呼了,明天一早就能幫我洗照片。

    水邊的絲絲寒意從袖口、褲管侵入四肢百骸,我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水,遠離空地上的火光和笑聲,手裡攥著相機的遙控,機械地重複著站起和蹲下這兩個動作。

    一切是那樣安靜,靜得像一場令人不忍打擾的夢境;但如果仔細聆聽,彷彿又能感受到深埋在春日大地下正在復甦的萬物,就如同此刻的我一般,明明獨自融化在寂靜裡,可是只要想起他的臉,便彷彿有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在心上,輕輕的、癢癢的、不能掩飾的蠢蠢欲動。

    篝火晚會結束的時候,謝非嵐拿了個熱乎乎的烤地瓜過來給我,摸著我凍得通紅的雙手,心疼地說:「早知道你這麼拚命,我就不提議玩這個遊戲了。」

    「晚會怎麼樣?」我哆哆嗦嗦地問。

    「有人向月同表白了。」謝非嵐翻著白眼說:「那個學長去年微積分沒及格,今年要補考,所以他寫的願望就是考試不掛科,月同手抄了一份重點總結給他,嘖嘖,學長那叫一個感動啊!」

    「還有呢?」

    「還有蘭欣背了個lv的包,女生在討論是不是仿的。」

    「……」

    「你家那個某某某有表示嗎?」謝非嵐捅了捅我的胳膊。

    「燒烤的時候他和我拍合照了,」我控制不住地傻笑:「還摟著我呢!」

    「嘖嘖,照片呢?拿來看看。」

    「放在錢包裡了,沒帶來。」

    「你就這點出息!」謝非嵐鄙視地說:「他真的摟你啦?」

    「嗯!」

    「你在願望裡沒寫摟著照吧?只寫了合照吧?」

    「嗯!」

    「有戲,有戲。」謝非嵐下定論道。

    「真的嗎?」

    「問問不就知道了!你明天表白吧,我給你製造氛圍!」

    「……不要吧……」

    「聽我的沒錯,猜來猜去有什麼意思?男人基本都這樣,只要他處於空窗期,而你各方面還過得去,那麼你主動出擊,他們一般都來者不拒。」謝非嵐分析道:「沒辦法,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你不要動搖我對愛情的美好信仰!」我吞下最後一口烤地瓜,堅定地說。

    但是,謝非嵐走後,她的那些話卻在我的腦海中迴盪——「表白吧」、「來者不拒」、「有戲」……我又想起了蘭欣,站在燭光中笑顏如花,那一刻,我是多麼羨慕她啊!

    越想越糾結,我甚至掏出手機,用「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喜歡自己」和「如何表白」之類的問題,看著那些大同小異的回答,又覺得普遍定律不適用於自己的情況。手指不自覺點開李南宇發來的那條短信,看著「小詞」兩個字傻笑了很久,情不自禁地在回復框裡寫了許多話,然後刪掉,再重寫,卻始終沒有勇氣發出去。最後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幼稚,乾脆關機,莫名其妙開始生悶氣——我是在氣自己的窩囊。

    我是個特別怕冷的人,冬天的晚上躺在被窩裡,連爬起來上個廁所都要自我糾結半天,卻憑著這股春日復甦的天然韌勁,在水邊站了五個多小時,拍了800多張照片。等我收拾好攝影器材回小木屋時,已經凌晨兩點多了,雙腳早就凍得失去了知覺,機械地帶動著身體,但冰涼的空氣灌入肺裡,倒是讓人異常清醒。許多小木屋還沒有熄燈,隱隱約約傳來人聲,想必是開了深夜牌局。謝非嵐已經睡著了,我輕手輕腳地關上浴室的門,將整個身體沉入滾燙的水中,溫暖和疲憊一起襲來,我差點就在浴缸裡睡著了。擦乾身體,穿上睡衣,打開電腦,將幾百張照片導入軟件中,開始一張張疊加。沒想到我還挺有攝影天賦的,第一次拍攝的效果就不錯,等到幾百張圖片疊加出清晰的星軌時,厚重的窗簾縫裡已經透進清晨的光亮。

    謝非嵐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你整晚都沒睡嗎?做完了嗎?」

    「快了

    了,馬上就能好了。」我應道,眼睛依然盯著屏幕,這台破電腦居然死機了三次,氣得我差點砸掉它。

    早上八點半的時候,我終於把最終的星軌圖做完了,長舒了一口氣,癱倒在床上。謝非嵐也起床了,幫我把被子蓋上:「你睡吧,我幫你去洗相片。」

    「謝謝。」我虛弱地吐出最後兩個字,然後任由睏倦將自己淹沒。我沉入無邊的睡夢中,夢裡全是圓形的星軌,環繞著那顆耀眼的北極星。

    78.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了,洗漱完出門才發現許多人和我一樣,在床上度過了大好的晨光。

    早起的同學們全都興致勃勃去划竹筏了,我環顧四周,到處都沒有發現李南宇的身影,我只好百無聊賴地站在水邊踢石子。

    「嘿!岸上的朋友,你們好嗎?」一片竹筏從我的面前飄過,林森站在竹筏上招手。

    我四周站著的其他人也笑著向他揮手。

    「掌聲在哪裡?我要聽見掌聲!」林森手裡拿著撐桿,假裝自己拿著的是麥克風,擺出各種誇張的造型:「船上的朋友!岸上的朋友!大家一起嗨起來!現在有請國際巨星——」

    就在此時,撐桿似乎插入了水底的淤泥裡,一時拔不出來,慢慢彎成一個弧,然後,整個人都倚在撐桿上的林森頓時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掉進了水裡。

    過了片刻,水裡浮出一個濕漉漉的人頭,一張嘴吐出一口水:「呸!他媽的!」

    大家沉默了一秒,然後默契地爆發出一陣大笑。關公由於笑得過猛,站都站不直,竹筏隨著他的節奏不停抖動,害得竹筏上的其他女生一邊笑一邊尖叫。

    林森落水事件成為整個早上的笑點,大家圍著餐桌品嚐農家特色午飯時,還不時有人衝著魚湯來一句:「水裡的朋友,你還好嗎?」又惹得其他人前俯後仰地笑。

    所謂美好時光大概如是。許多年後,我們已經忘記了當時的陽光,當時的心情,當時身邊站著的人,但那笑聲卻被折疊成一張小小的書籤,插在歲月的某一頁裡,每次翻閱,都提醒著我們,當時的青春年少,當時的意氣風發。

    79.

    午飯後,大家回房間整理東西,準備返校。謝非嵐遞給我一張放大的星軌圖,眨了眨眼睛:「一會兒天使和國王相認,你可要抓住機會哦!」

    我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地緊張,緊張得胃都疼了。

    我把背包放到車上,然後趁著空地上一片混亂之際,悄悄地溜到水邊,躲在一塊巨石後面,手裡攥著那張星軌圖,練習昨晚思索了許久的表白。

    「學、學長,」我深吸一口氣,說:「這是我花了一晚上拍攝的星空,希望……希望是你想看見的星、星空,希望……希望我在你的軌道裡……」

    我結結巴巴地說完,又覺得這句話太沒情趣了,於是換了種說法:「學、學長,我、我們之間隔了一百步,如果你願意往前走一步,我願意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宋詞。」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把我嚇得一激靈:「啊?」

    我轉頭,看見陳垚從巨石的另一邊站起來,兩指尖夾著一根燃燒了一半的煙,他走過來,從發愣的我手裡拿走那張照片,低頭凝視了幾秒,眉宇間突然湧上一股哀傷:「宋宋,你的小名是叫宋宋吧?」

    我機械地點點頭。

    「宋宋,他們說經管2班有個小學妹暗戀我們班的男生,我就是想到你了,謝謝你照了這麼美的相片,我真的很感動——」

    「垚哥!我不是……照片……那個願望……」我語無倫次地說。

    「紙條我忘了寫落款,讓同學幫我交了,沒想到你還能猜出來。宋宋,你是個好女孩,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復讀了兩年才考上c大,真的沒有時間耽誤在感情上面,之前幫你的那些事,是我沒把握好尺度,引起了你的誤會,我向你道歉。但是我們真的不合適,宋宋,不瞞你說,我必須找個在事業上能幫助我的女孩,你這麼善良,我不想耽誤你——」

    我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學長,所以你和常青學姐——」

    「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宋宋,你是個好女孩,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感情了,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人——」

    「學長,你就是傳說中的鳳凰男麼?」我突然大腦短路了。

    陳垚被我噎住了,一時無語,略帶尷尬地將目光移向一邊,然後,他的表情變得更尷尬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瞬間石化了。

    王清、李南宇和另外兩個不認識的學長站在巨石的後面,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個垃圾袋,八隻眼睛如同八個探照燈一般,在我們身上掃射。

    王清首先表態:「我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們就路、路過,扔個垃、垃圾——」

    「學長!」我激動地叫了一聲,目光死死鎖定著李南宇:「學長!我——」

    李南宇本來也看著我,此時卻突然皺了下眉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放在耳邊:「喂?」

    然後,他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跑了,而且是八百米衝刺時那種不要命的跑法。

    我當場就懵了。我望望陳垚,他重新點燃了一根煙,我又望望王清,他趕忙擺擺手,一副「我什麼都沒看見」的表情,和其他兩個人一起迅速逃離。我重新望向陳垚,略帶怒氣地說:「你把我的照片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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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宋宋,你別這樣——」

    「還給我!又不是給你的!」我乾脆直接搶,陳垚趕緊鬆手,道:「宋宋,真的對不起,你別這樣——」

    「陳垚!」我吼道:「我又不是有病,幹嘛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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