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等我們把大大小小的會都開完,終於迎來了正式的開學典禮。典禮在足球場上舉行,輔導員通知我們,全過程都站著可能會有些累,c大是民主開放的學校,允許同學們從宿舍搬凳子去坐著聽。
於是,兩千多人就像兩千多隻螞蟻搬家一樣,扛著凳子在足球場集合排隊。班長高雲長(因為與關雲長同名,他已經收穫了一個外號關公)對哈欠連天且十分散漫的我們吼道:「我們經管學院的學生,是c大最高分錄取的學生,所以大家一定要精神飽滿,不能丟了學院的臉!」
「關公,這兩件事有什麼必然聯繫嗎?」有人反問他。
他自己也覺得沒道理,於是換了個說法:「一會兒主要是校長發言,我覺得大家的態度應該更積極一點,畢竟我聽說四年裡見校長的機會只有兩次,一次是開學典禮,一次是畢業典禮,所以今天應該把握住第一次機會啊!」
大家一致同意,這個理由還算靠譜。
幾天來的生活,已經讓我認識到班長這個職位的特殊性。事無鉅細,從推薦新生代表到填表格收班費,統統都要管,短信發到手軟,電話打到欠費,結果宿舍裡一聽見集體手機震動的聲音,還要齊聲抱怨。累死累活地忙些雜事,偏偏手裡還沒有實權,不過是決定早上7點15集合,就被睡眠不足的群眾集體彈劾,最後不得不把時間改成7點45,還要歉疚地表示沒有考慮到大家的需求。
但是,我覺得高雲長也算樂在其中。畢竟,除了同宿舍的幾個人外,大家互相之間還沒說上幾句話呢,他就已經和全班混得臉熟了。
當大家發現校長就是一個小黑點而且講話也分為三大部分五小部分的時候,立刻就沒了興致,開始聊起天來,聊的話題其實挺無聊的,就是高考。
「我a志願報的z大,差了1分!」
「握個手握個手!我也報的z大,差了3分!」
「我理綜最後一題選擇題改完答案忘了塗卡!6分啊!給我加6分我肯定不在這裡!」
「我是超常發揮的,還有10分省三好加分,唉,你們怎麼都這麼厲害啊?」
「那你男朋友也在北京嗎?」
「那你女朋友出國了啊?」
「那你媽媽本來不希望你離家太遠咯?」
「那你其實復讀了一年,考了兩次才來c大的哦?」
「……」
不經意間突然發現,原來不只是我,每個人都一樣啊。原本以為人生的航向應是在那些不眠的深夜裡慎重決定的,但事實上,命運的骰子就在某個平凡的教室裡,在迷糊的一瞬間,手一哆嗦就被輕率地擲出了。
15.
看著剛剛打印出來的課表,我有一種恍然如夢之感。
收拾行李準備來北京的時候,我問我哥,我需不需要買個新書包。他劈頭蓋臉就罵了我一頓:「你看哪個大學生背書包的?就那麼幾本書,手裡揣著就行了,你說你穿條吊帶裙,背個**包算怎麼回事?」
我一想,對哦,好像電影裡的大學校園,都是一派白衣飄飄的景象,無論是帥氣的男主角,還是美麗的女主角,都沒有用過書包這麼不上檔次的道具。
於是我就背了個容積只有一把太陽傘的泰迪熊小包來北京了。
我哥說:「對嘛!你要是早有這樣的覺悟,至於從小到大只有你暗戀別人的份,別人暗戀你還要追溯到小學三年級嗎?」
我信了他的邪。
一周七節數學課!高等代數微積分!我上高中的時候一周才六節課!大學的數學課怎麼能比高中還多呢?不是說大學就是吃喝玩樂擁抱自由嗎?那為什麼有這麼多數學課?
男生們把全班統一訂的課本搬到女生宿舍樓下,我讓張月同幫我代領,自己攥著錢包迅速坐地鐵出門買書包。
我哥看到我的新書包肯定會崩潰——全黑色,設計感缺乏,唯一的優點就是夾層多,容積大,這也是我對店員提出的要求:「夠大,裝的東西夠多就行!」
16.
這段時間,和室友們同進同出,我也對她們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謝非嵐漂亮、活潑,喜歡談戀愛以及指導別人談戀愛,剛剛和到美國讀書的男友分手,迅速又接受了追求她許久的另一位中學同學。
至於白綺瑞,我果然猜得沒錯,她的家境優越,架子上整整齊齊碼了一排看上去就很高級的化妝品,衣櫥裡也全是時裝名牌。
而張月同則保持了高中的生活習慣,開學才一周,就光顧了圖書館四次,每天晚上十點半刷牙洗臉,十一點的時候一定躺在床上,早上六點半起床,比鬧鐘還準時。所以她總是肩負著買四份早飯、佔四個座的重任,能者多勞就是這個意思。
至於我麼,不論是在課堂上,還是在閒暇的時間裡,好像都在夢遊。
輔導員讓我們選宿舍長,我們當然一致推選了張月同。
在她的領導下,622宿舍召開了第一次臥談會。
臥談會的主要內容為:小學時喜歡的人,中學時喜歡的人,現在喜歡的人。
好像自從看得懂電視裡親嘴的橋段後,女生之間的小秘密就只剩下了兩個主題:閒話以及喜歡的人。
然而,除了謝非嵐確實有些轟轟烈烈的故事可以說之外,我們另
外三個人都遵循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歷史規律。
張月同暗戀她們高中的年級第一,理由是,有次考試她忘了帶2b鉛筆,年級第一以神速答完了試卷,然後把自己的2b鉛筆借給了她。
從此以後,每次考試她都假裝自己忘了帶2b鉛筆。
白綺瑞則對初中時的前桌念念不忘許多年,理由是他上課的時候總喜歡轉過來看著她。
「他帥嗎?」我們問。
「不怎麼帥。」
「那你為什麼還惦記?」
「誰讓他總是盯著我看啊!」
「人家看看你,你就喜歡上人家了啊?!」我們都對她的邏輯十分震驚。
輪到我發言時,我還真有些不好意思。
我高一的時候被我爸逼著來北京參加奧賽培訓,說白了就是掠奪性智力開發,而我剛好是那種爛泥巴扶不上牆的類型,壓根沒有智力可開發。我們學校只有三個名額,根本輪不到我去,我爸還走了些後門,他說就當去旅遊了,結果培訓的地方居然有門禁,害我被折磨了半個月。每天上課時,教授就會問,xx定理你們學過沒有?前排的同學就拚命點頭,我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感覺前途茫茫,xx定理,別說學了,我聽都沒有聽說過。和我住同一間屋子的幾個女生,每天洗澡居然要計時,她們討論問題時,我也坐在床上寫寫畫畫,裝成大神的樣子,冷艷脫俗。不過,我想她們後來也看出來了,我壓根一點都不會。
我雖然成績還不錯,但從來沒有學習過奧賽,我爸天真地以為我能一口吃成個胖子,事實上,我每天都在試圖自娛自樂。我決定不跟著大家一起早起占座了,反正我也聽不懂,便坐在後排看《紅樓夢》。後排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不聽課的那種,令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一個男生,他個子很高,是那種稜角分明的臉型,戴一副黑框眼鏡,頭髮有些凌亂,手裡總是攥著一個魔方,他不停地把魔方打亂再重組,手法之快令我眼花繚亂。那幾天我總是偷偷留意著他,他的長相氣質不是那種引人側目的帥氣,但是偏偏戳中了情竇初開的我。
最後一天是摸底考試,整張考卷我唯一確定的兩個空格就是姓名和學號,答得十分艱難。考完試立刻出成績,然後開頒獎典禮和結業典禮,他站在明亮的台上領獎時,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欣賞他的長相。雖然沒去成故宮和長城,但我感覺自己沒有白來北京一趟。
「然後呢?」她們問。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呀。」我說。
「你沒有試著搭訕什麼的?」白綺瑞很好奇。
「試了,但是被我搞砸了。我每天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憂鬱地說:「你看,你初中前桌盯著你,你到現在都念念不忘,可他完全沒有接受到我的腦電波。我想,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最後一次晚自習,我特地坐在他的正後方,拿了一本英版的《傲慢與偏見》大聲朗讀,我原本以為他會轉過身來的,哪怕是說『同學,你能不能小聲點』也行啊,結果他收拾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應該直接衝上去說,帥哥,我看上你了,留個號碼吧!」謝非嵐恨鐵不成鋼地說:「或者乾脆色*誘,穿一條超短裙,在他面前晃啊晃的,辦法多得是!」
「我並不是沒辦法,而是沒自信。」我歎了口氣說:「那時候我又矮又胖,臉上還長滿了青春痘,除了我爸,估計沒有幾個男生會正眼看我。」
她們沉默了幾秒,接著問:「我們還是沒明白,你喜歡他什麼?」
我想了想,說:「帥。」
「……膚淺。」
可是,我的理由總比2b鉛筆好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