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退後。」她指指他,「要不然大家都塞在這裡,誰都沒得走!」
男摘下墨鏡,寶言皺皺眉,這人,看上去有點面熟呀。
「我趕時間。」男簡短地說。
周寶言一聽這話就不爽,頂撞道,「我也趕時間。」
男人皺起眉頭,盯著她。她並不服輸,也倔強地回視著他。半晌,男人認了輸,開始緩緩倒車。
周寶言勝利地笑了笑,突然間驀地想起來,是了,此男人便是剛才那彼男人!難怪覺得他面熟!
咦,茫茫人海,轉眼便能碰上兩次,也算緣分。只可惜不是姻緣!周寶言自嘲地想。
兩大袋螢光棒擱在客廳裡,頓時讓原本就不寬敞的屋顯得更為逼仄了。周寶言心滿意足地坐倒在沙發上,此時才覺得困乏,不時便熟睡過去。
醒來時窗外已是一片陰沉暮色,手機擱在小几上,不停地嗚嗚震響。周寶言拿過手機,電話是朱眉眉打來的,她瞥一眼時間,原來竟然已經六點了。
朱眉眉開口便罵,「半天不接電話,還以為你在屋裡突發身亡。」
周寶言揉揉眼睛,抱怨道,「你這狗嘴永遠吐不出象牙。」
朱眉眉哼了一聲,「一個人獨居的可怕就在於此,有可能死在家裡多日都無人發現。」
周寶言打個寒噤,強笑道:「放心,那種悲慘的命運決對不屬於你和我。」
朱眉眉笑,「就是。你動作快點,古籐老樹茶餐廳。」
周寶言應道:「好好好!」
她匆忙洗個臉,套上薄大衣出門去。
n市地處亞熱帶,再寒冷的冬天也冷不到哪去,往往別的城市雪花飄飄,n市照樣艷陽高照。周寶言有個網友,是北方人,最羨慕的便是周寶言可以天天洗澡。
一走進茶餐廳,一股暖氣迎面而來,周寶言最怕熱,立刻脫下大衣,朱眉眉已經在靠窗位置朝她招手,「寶言,這裡!」
周寶言一邊落坐一邊道歉,「不好意思,來晚了。」順勢將朱眉眉的朋友打量了一番。她原本以為朱眉眉所說的朋友是個女人,沒想到其實是個男人。男人打扮得很時尚,黑夾克套灰毛衫,大圍脖,毛刺刺的短髮很精神地豎立著,白色眼鏡框。周寶言暗自被雷了一下,她自小身周都是些循規蹈矩的普通人,這麼前衛的同志委實沒碰到過,但轉念想想就釋然了,人家什麼人,人家是娛樂圈裡的人哪。
朱眉眉為他倆作介紹,「我朋友,潘曉波。她就是周寶言。」
潘曉波朝周寶言伸過手來,「你好。」
「你好。」周寶言禮貌地回道。
她其實有點惦記她的那些螢光棒,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她連袋都還沒打開。它們會帶給她一筆橫財嗎?
突然朱眉眉在桌下狠狠踢了她一腳,她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啊?嗯嗯嗯,這牛排不錯!」
朱眉眉啼笑皆非地看著她,「曉波說了,一般人想上他們節目,還得付錢呢。」言下之意就是,她們倆已經賺大了。
周寶言只好說:「謝謝謝謝!」
潘曉波露齒一笑,「我們不看那點錢,關鍵是看人……」
周寶言輕咳一聲,「那個,這些我也不懂,您看著辦吧……」
潘曉波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起她來,「您放心,不會讓您難堪的。」
周寶言笑笑,「那就好。」
她才不怕。再難堪的場面她都應付過來了。這些年來,當著她面,又抑或在她背後說道四的人還少嗎?
潘曉波笑道,「我和眉眉是好朋友。」他意昧深長地看了眉眉一眼。
眉眉趕緊解釋道,「算我閨蜜一枚。」
周寶言看出點名堂來,這潘曉波對朱眉眉分明有點意思,朱眉眉愣裝懵懂,男人也不揭穿。做朋友總比做人好,說不定哪一天就進化為情侶。
最後說好十一號中午電視台見,下午點開始攝錄,節目將於元旦播出。
潘曉波再叮囑,「不用緊張也不用刻意,就像去某某人家裡做客一樣。不不不,不對,這比喻不恰當,應該是相當於去參加一場相親會。區別僅在於,是同時與另外的21個女人共同鑒一個男人。」
周寶言誇張地鬆口氣,「我還以為必需濃妝艷抹,穿金戴銀……」
潘曉波對朱眉眉說:「你朋友很有意思!」
周寶言謙虛答道,「你也是。」
飯畢潘曉波要送倆女人回家,朱眉眉堅持不肯,潘曉波無奈,只好開車駛走。
朱眉眉揚手叫計程車,周寶言忍不住便抱怨,「真是,非要浪費這個錢,有免費車又不肯坐。」
朱眉眉說:「他那破車一開進我們小區,全天下都知道我朱眉眉跟了個窮小。」
其實人家那也不算破車,白色雪佛蘭,十多萬吧。周寶言哭笑不得,「朱小姐原來這麼大牌,失敬失敬!」
朱眉眉伸手扭她臉頰一把,幽然一歎,「其實是不想讓人覺得我有了對象。你也知道我住那小區,動不動就能碰上個金龜,萬一為此就失去了釣金龜的機會可就得不償失了。」
朱眉眉租住的小
區叫嘉和城,在n市是與春江園並駕齊驅的所謂富人區,朱眉眉一月薪水倒有分之一付了租金。朱眉眉一直自嘲自己是打腫臉充胖,但是,不入虎穴,蔫得虎?!
周寶言動動嘴角,「但願你夢想成真。」
其實她有聽過朱眉眉的故事。據說大校園裡談的戀愛,非常的情深意篤,甚至連未來也已規劃好,但後來男生母親患病,醫療費像個黑洞,源源不斷地吞噬著金錢,最後,也吞沒了他們的愛情——一女生的一張銀行卡,傾倒了他心中的天平。他選擇了那個她。
朱眉眉大受刺激。從此堅信金錢是萬能的。自己不能做個有錢人,只好寄望於未來夫婿是個有錢人。以便有一天,舊愛重逢,耀武揚威。
兩人站在邊等了半天,也沒計程車停下。周寶言看一眼身際櫥窗,裡頭擺放著美輪美奐的蝴蝶結,朱眉眉也跟著湊上頭來看,驚歎一聲,「哇,好漂亮!」
周寶言喃喃道,「任何人戴上都會成為公主……」
朱眉眉建議道,「買一個送我吧。不貴,估計也就幾來塊。」
周寶言道,「滾!」
話畢心裡卻一動,記得在某論壇上看過一個貼,手把手教人如何製作蝴蝶結。於是嘴上說道:「什麼鬼東西值這個錢,等我自己弄個送你。」
朱眉眉揚揚眉,「說話算話!」
大約是真想得到一個蝴蝶結,計程車停下,她甚至搶著給寶言付了錢。
寶言回到家裡,先是找出一個還算漂亮的碩大購物袋,把今天買來的螢光棒統統裝進袋裡,這才再次翻箱倒櫃,尋找記憶裡的花格布。不期然地,幾顆彩色珠從抽屜裡滾落出來,應該是歡喜遺落下來的玩具之一。再翻找到幾枚舊發卡,好了,一切準備妥當。
寶言打開電腦,了一下蝴蝶結的做法。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很快找到了曾看過的那張貼,於是找來剪刀和針線,開始認真地做起針線活來。
她自小和霞姨一塊生活,霞姨早年喪失,僅靠在工廠裡的微薄薪水過活,日過得並不寬裕。寶言來到霞姨家時剛七歲,因為她,霞姨比從前更為拮据起來。但凡寶言和表哥林海峰的衣褲鞋襪有個破損,霞姨便總是親手縫補。為貼補家用,霞姨又從外頭接了些縫紉活,為裁縫們釘釘扣撩撩褲腳邊什麼的。印象裡半夜醒來,總能看到霞姨的房裡透出暗暗的燈光來,還有隱約的縫紉機聲響。
寶言懂事,常常搶著幫霞姨幹活,久而久之,寶言倒也做出一手還算不錯的針線活來。
想到這裡,寶言的喉頭緊了一下。對於霞姨,她虧欠的實在多。從前,她撫養了她,現在,她又照顧著她的女兒!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和林海峰總算能夠自食其力,林海峰更是能幹異常,每年往家裡寄回來的錢不少。經濟上是寬裕了,歡喜也漸漸長大,霞姨的心思開始落到寶言和海峰的終身大事上,平日無事就總要閒叨幾句。
想出了神,冷不防針尖刺破了手指,一陣錐心的疼痛傳來。她擱下針,去找創可貼,打個電話給歡喜,雖然不是每天必定去看望歡喜,但每晚一個電話卻是固定的。
電話一接通,歡喜甜甜的嗓音便傳了過來,「媽媽,我給你畫了一幅畫,是我送你的聖誕禮物哦。」
周寶言微微一笑,「好乖的歡喜啊。媽媽也有禮物送給歡喜!是媽媽親手做的哦!」
歡喜頓時興奮起來,「真的嗎?是什麼啊?」
周寶言故作神秘,「現在還不能告訴歡喜,因為媽媽想給歡喜一個意外的驚喜!」
歡喜喜不自勝,「那歡喜趕快去睡覺,等到了明天,就可以收到媽媽的神秘禮物了。」
周寶言溫和答道,「好,乖寶快去睡!」
「媽媽晚安!」
「寶貝晚安!」
掛了電話,周寶言繼續干手工活。這蝴蝶結看似簡單,但要做得漂亮還真不容易。她一連做了個,都覺得不夠精緻,埋頭繼續重做。一直做到凌晨才滿意地收工。上床時才覺得了手臂酸痛,但一回頭,便看到漂亮的蝴蝶結整齊地擱在床頭,心裡一陣歡喜。
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任何,總是不覺苦累,付出一切皆值得。
寶言很意外地夢到了莫栩宇。在夢裡都不禁感慨。呵,莫栩宇。她已經有多久沒有夢到過他了,久到幾乎自己也以為,早就把這個人忘了。
他生日,她熬了幾個通宵,做成一個略嫌粗劣的手機掛件——一個擁有一頭蓬亂黑髮的小布娃娃。她把它揣在懷裡,想要送給他。她在校園小上一直走,一直走,小不知何時變得如此漫長,怎麼走也不到頭,她額上滲出細密汗珠,而前方的仍然不見盡頭……
她一著急,便驚醒過來。
屋裡一片寂靜,窗外滲進幾許月光。夢境清晰,讓她不覺彎起嘴角自嘲地笑。
這麼多年過去了,原來她還是如此懼怕回憶那一幕。在小的盡頭,她看到了莫栩宇。他正與一個女孩緊緊擁抱在一起。
她沒受過愛情的傷,所以不知道這傷竟然是這麼痛。像被人生生挑了腳筋。砍去手臂。
他如果要愛上別的女孩,至少也要給她一點暗示啊,這樣她發現真相時,就不會以為天塌了下來。
她起身找水喝。
手機擱在沙發上,一閃一閃地。寶言拿起來看,是條未讀短信:不日回國,盼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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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她的手微微顫抖一下,但立刻鎮靜下來,摁了刪除鍵。
再也睡不著,裹了毛毯蜷在沙發上看電視。
快天明時還是打了個盹,奇異地夢到莫栩宇對住她叫囂:「把孩給我!」
她再一次被驚醒。
這兆頭真不好。
她鬱悶地去洗漱,偶一抬頭,自鏡裡看到自己,眼睛浮腫,皮膚暗黃,頭髮乾枯,不像二十多倒像十多!她被這樣的自己嚇了一跳,用手輕輕撫摸臉龐,暗想,也許答應眉眉是對的,她真的應該為歡喜找個爸,為自己找個男人!時尚雜誌裡有說,有男人滋養的女人比一般同齡女性要顯得至少年輕兩到歲,反之,則可能老相至年長到五歲!這就意味著她之所以這麼灰頭土臉,完全就是因為這些年,體內的荷爾蒙就沒受到刺激過。
出門前她換了套運動服,把做好的蝴蝶結塞到包裡,又順手把那個不甚滿意的蝴蝶結繫在了長挎包的鏈上。
她估算了一下時間,演唱會是八點正式開始,那麼按照慣例,七點鐘就會開始陸續入場。她五點抵達演唱會場外,應該正合適。
她在零零柒打發了幾小時,直至相熟服務生上前關切詢問:「寶言姐,你等的人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