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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傳信 文 / 荔簫

    三人神色俱一凜。

    席臨川起身去開門,見了外面的人眉頭一蹙:「綠袖?」

    「公子。」綠袖靜靜一福,眉目稍抬,又朝那禁軍一福,「大人。」

    那禁軍冷一笑,睇著她道:「你偷聽了。」

    「是。」綠袖沒有否認,貝齒輕咬著,說得冷靜,「自紅衣回了席府,竹韻館中事多是我打理,我想來聽沒有人能攔我。」

    她說著逕自走入房中,目光落在紅衣方才畫點和線的那張紙上,莞爾一笑:「大人若需要有人去祁川跳舞傳信,就讓我去吧。」

    「綠袖!」紅衣一驚,使勁地遞眼色,不想她就此把那件可能殃及性命的舊事說出來。

    「我知道在編舞的事上我比不過紅衣,但是……」她看向那禁軍,「公子不會答應讓紅衣去的。他位高權重,就算您去請旨,陛下也多少要顧及公子的心思,又何必非走這一步把關係鬧僵了?」

    綠袖的口吻始終平緩,循循地說著自己的道理,溫柔的語聲在屋中輕蕩著,讓人莫名地插不了話。

    「不如直接讓我去……左不過,若怕我出岔子,便先一步讓紅衣把要傳的信用這節拍的方式寫出來傳給我,我照她寫的編成舞就好。」她默了默,看向那禁軍,目不轉睛地問他,「大人覺得不可行麼?」

    禁軍沉吟著,須臾回看向她,未置評可行與否,只道:「這是可能送命的事。」

    綠袖點頭:「我知道。」

    「所以你主動提出要去,實在奇怪。」他一語生硬。

    紅衣綠袖皆一僵,房中安寂片刻,綠袖從垂胡袖中緩緩摸出一張紙條:「我想去,是因為這個。」

    她將那張字條擱在案上,小小字條上的幾道折痕很清晰,無字的那一面已顯得很舊,連紙張顏色都變黃了。有字的那一面,顏色卻要乾淨一層,可見是時常被人隨身帶著、時常被打開看,但又一直小心地護著那字跡。

    三人一併看過去,兩個指節寬的紙條上只有一行小字:一切安好,敬賀生辰。

    禁軍一掃那字跡便拍案而起。佩刀出鞘,轉瞬間寒光已抵在綠袖頸上:「何處弄來的!」

    紅衣驚得猛摀住嘴,半點不敢放鬆地緊盯著那觸在綠袖頸上的刀刃。綠袖亦發起抖來,貝齒輕打出聲音,強克制住,道:「七月廿七是我的生辰,鎮撫使大人的鷹隼送來的。」

    禁軍握住刀柄的手打了顫,卻仍未收手,又喝問一句:「你怎麼知道他的事!」

    「我們認識許久了!」綠袖回道,深吸一口氣,看向一旁沉吟不語的席臨川,「大人想讓紅衣去,是因為將軍您完全信得過她,對鎮撫使大人也足夠安全……那麼讓我去也是一樣的,如果你們需要把這個秘密一直守下去,我保證不會再多一個人知道他是誰……」

    如此又僵持了一陣子,那禁軍持刀的手發抖得愈發厲害,紅衣在旁看著都怕他失手傷了綠袖。他終於收了刀,冷著臉坐下,只道:「將軍定奪。」

    席臨川略頷首,看向綠袖,審視了她一會兒,問她:「你要什麼?」

    綠袖一怔:「什麼?」

    「這是送命的事。」席臨川聲色平靜,「你不像我們,可以為官職或者侯位一搏。那你要什麼?若一切順利,我替你請旨。」

    綠袖面上的喜色一閃而過。紅衣卻隱約聽出來,這不止是席臨川「發善心」而已。

    ——去了祁川可能發生任何危險,多一份誘惑在長陽留著,能讓她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於她多一份求生的渴望,於大夏也就多了一線機會。

    「我……」綠袖抿一抿唇,「如果我和鎮撫使大人都能活著回來、且他肯娶我,讓我做他的正妻。」

    席臨川眉頭微挑,看向那位指揮同知,他一點頭:「我可與將軍一起請旨。」.

    若論人生的起伏,在現代時,紅衣無論如何也腦補不出這樣的起伏——兩日前還一同吐槽縷詞恩將仇報的好友,眼下要去祁川當間諜了。

    她可能會死,可能會落入敵手,可能會人間蒸發杳無音信。

    大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綠袖對此沒有太多的恐懼,雖是臉色微白見不到笑意,但收拾行李的時候一直很平靜。有條不紊地將各樣東西依次收拾好,又一件件清點一遍,而後長舒口氣。

    反是紅衣一直心中惴惴,幫她疊著衣服總是不停地看她,各樣悲劇結尾的諜戰片畫面在眼前劃個不斷,各種血腥暴力、各種人間慘劇……

    她甚至覺得還不如讓自己去,畢竟她是現代過來的人,看過電影電視劇,對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多少有些心理準備,比綠袖這樣毫無意識地去涉險要好得多。

    「綠袖……」她喚了一聲,綠袖看過來,「你真的要去麼?你原也知道他未必能活著回來——如若不能,你不還是要安心嫁給別人?」

    又何必連自己的命一起賭!

    綠袖聳聳肩頭,蘊起一笑:「如果他今天就死了,我鐵定不去了,換多少人去做這細作也說不動我去送命——但他不是還活著麼?我想讓他活著回來,讓別人去做這件事,我不放心。」

    夫妻同心。

    這四個字在紅衣腦海中一劃而過。

    而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麼資格勸她放棄——前不久,在席臨

    臨川提出送自己離開長陽以保周全的時候,她也是近乎執拗地硬要留下。還不像綠袖這樣是為幫忙,她只是想看他把這些難題熬過去而已。

    「嗯……祝好運。」紅衣終於一笑,握住綠袖的手,認真道,「但願不會太久,沒準我們能挑同一個吉日辦昏禮呢。」

    「那不成。」綠袖不給面子地駁道,「非得我先嫁不可,好讓你給我籌備昏禮上的舞。若不然你也是新娘子……或者你先成了侯夫人,我就不好勞你做這些了。」

    「……」紅衣不快地一橫她,大感這種在悲情之時非得打岔胡侃的閨蜜真是什麼年代都有。頓時沒了跟她悲春傷秋的心思,手指在她手上一掐,轉身琢磨中午要吃什麼去,不多理她.

    臘月初五,一隻鷹隼飛進席府,落在了書房窗邊。

    彼時紅衣正吹著一碗薑湯,見了那鷹隼一怔。席臨川悶頭看著書,也未理那只鷹隼。

    鷹隼站在窗沿上,一聲聲地叫了起來,「啊、啊」的聲音在冬寒中顯得格外淒愴,一共叫了十二聲,意思是臘月十二可與商隊傳信。

    席臨川輕一喟,伸出手去,便見那鷹隼縱身一躍,撲稜了兩下翅膀,落在他胳膊上。

    早已備好的字條放進它腳上捆著的鐵管裡。字條上的字不少,寫得細而密,告訴驚蟄從此不再通過商隊傳信,讓他臘月十五去祁川的某個舞坊看舞。字條中亦言簡意賅地寫明了如何聽那鼓點。

    綠袖在兩天前啟程離開長陽了,有扮成僕役的禁軍一路快馬加鞭地護送著,很快就會到祁川。

    席臨川親手為她辦好了全套假籍履歷,確保萬無一失。

    他取來食和水餵飽了鷹隼,再度揚手,那鷹隼便又一次騰空而起了。沒有再在哪裡落腳,逕直飛出了窗戶,嘶叫了一聲之後,很快就消失在湛藍的天空中。

    紅衣心裡五味雜陳,望著那鷹隼離開的方向靜坐了好一會兒。而後一語不發地喝完那碗薑湯,回到自己房中,拿出那本特意著人謄寫的《詩經》,將席臨川寫給她的內容對照出頁數行數,又敲成鼓點。

    望著紙張輕哼了兩遍確定無誤,紅衣將它裝進信封,著人交給席臨川,自會有人送到綠袖手裡.

    臘月十七,那只鷹隼飛了回來,沒有叫聲,只歪頭望著二人。

    席臨川一愣,遂檢查它腳上的鐵管,裡面果然有紙條。

    抽出一看,上面只有顫意分明地幾個字:「懇請將軍撤來人回去。」

    席臨川神色一沉,紙條撕毀,不回。將鷹放了出去。

    兩日後,同樣的字條再送一次,仍不回,再度放鷹回去。

    又過三五日,那鷹又一次飛了回來。

    大抵是此前從未有過如此頻繁的用鷹隼傳信,席臨川面色愈沉,以手支頤默了一會兒,索性不取那紙條,直接將鷹放了出去。

    紅衣撇撇嘴向窗外張望,眼見鷹隼在院中盤旋一圈後再度衝進書房裡,落回他的案頭。

    真執著啊……

    紅衣輕喟一聲,一壁勸他說「便是不能讓綠袖回來,將軍也給鎮撫使大人回個話吧」,一壁撫了撫鷹隼的翅膀。見它不躲,逕自向它腳踝處一探手,把那紙條抽了出來。

    和席臨川一樣,她也只道又是請求撤綠袖回長陽的字條。便信手打了開來,目光一劃,卻直驚得一聲低呼。

    「怎麼?」席臨川皺眉看向她,那鷹歪一歪腦袋向前跳了兩下,探頭去喝席臨川盞中的茶水。

    「……」他打量著紅衣有點發白的面容,將那字條從她手中抽了出來,定睛一看,也是一驚:

    王儲似有歸降之意。

    「聿、聿鄲……?!」紅衣錯愕得連舌頭都有點打結了。想想此前的各樣風波,心中一惱,連許久不用的流行詞都蹦了出來,「特麼……這又哪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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