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嬌妾

正文 第73章 劫後 文 / 荔簫

    此後的四五日,紅衣只覺過得一片混沌。

    日日被「圈」在竹韻館裡,沒有人同她們說現下的情況如何,而若她主動去問,謹淑翁主也並不會多說什麼。

    最初兩日,還能安慰自己說:反正她左右不了什麼,安安心心過自己的日子便是。而後就叫來樂工,備曲練舞。

    從《佳人曲》到《相和歌》,從《楚腰》到《踏歌》……

    一連兩日,紅衣除卻吃飯睡覺,就都在練舞。揮汗如雨中,當真能暫且不想其他雜事,身心皆投入到舞中。

    然則自第三日起,這招不管用了。

    練舞時開始走神,已足夠熟練的動作便如同下意識裡做出來的一般,雖然流暢得很,卻少了神韻;本就不那麼熟練的動作,則就添了「卡殼」的時候,時常會頓上短一瞬,想到下一個動作後,再繼續下去。

    綠袖在旁托著下巴看著,雖知她有心事,也不好勸什麼。

    她自己則有些惱火,著惱於現下的狀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她和席臨川並沒有那麼深的情分!

    紅衣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強調這話,但這惱人的狀態仍舊沒有好轉。

    「勞翁主護紅衣周全,勿讓紅衣遷怒。臨川拜謝。」——這張紙已被她展開、輕讀、又疊好很多次了,有時是有意的,有時是無意的。不知不覺中,紙上的一筆一劃都已爛熟於心,好像紋在了腦子裡一樣,時常冷不丁地顯現出來。

    罷了,到底是不希望席臨川死的。

    紅衣洩氣地這樣想著,喃喃自語:「他是個好人,很多人都不希望他死,一定不止我一個。」

    指尖卻又不自覺地觸上腰間細著的香囊,上面繡著的絲線涼意微微的,在心頭輕輕一拂.

    牢房裡燭火明亮,席臨川咬緊牙關,傾身一躺,後肩狠撞在木桌角上。桌角尖銳,硌得肩頭筋骨俱一搐,他猛一吸涼氣,額上一陣冷汗。

    禁軍都尉府忒不給面子。

    他初下詔獄的那天,獄卒上前便要拿鐵鎖把他扣上。彼時他也滿心的火,又清楚這些規矩都非必需,便覺是成心找茬。

    幾句爭辯之後,別的獄卒也圍過來。這些禁軍畢竟都是有些功夫的,二話不說就動了手。幾番抵擋之後,只聞肩頭「喀拉——」一聲,全身脫力,雖是當即忍住了沒喊出來,卻分明感覺到衣衫濕了一層。

    肩頭筋骨多少傷了,牢中寒氣又重,入夜後一陣陣往體內竄著。翌日一早,右臂酸痛得幾乎提不起來。

    又過了一天,這酸痛就發展到了擾亂神智的地步。

    他可身在詔獄,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尚還不知,眼下不是能任由著他疼糊塗的時候。萬一說錯了什麼,給她惹麻煩怎麼辦?

    這「以暴制暴」的法子,暫時緩解酸痛倒是很管用.

    城中對於「驃騎將軍突遭牢獄之災」的事越議論越熱鬧的時候,邊關再度燃了烽火。

    此番傳回消息的方式和從前不太一樣。這一次,是恰好有禁軍經過遭赫契人侵襲的村子,抵抗之後直接加急趕回長陽。

    駿馬在夕陽下馳過街道,百姓們連忙避讓後抬眼望去,清楚地看到每個禁軍的衣衫上都沾著血跡。

    竹韻館中,頓時炸了。

    「大人……」謹淑翁主緊追著親自到來的指揮使,強撐著氣勢道,「大人不能無緣無故從我這裡帶人走,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指揮使腳下未停:「所以先前,臣也不曾從翁主這裡直接帶人走。」他說著稍一偏首,手下立刻奉上一物,他將那明黃的帛卷塞道謹淑翁主手裡,「這回是聖旨。」

    謹淑翁主的面色當即變得慘白,望著手裡的卷軸滯住,一時竟連步子也挪不開了.

    這氣勢洶洶的架勢,自然把紅衣嚇得夠嗆。

    全身一切能使得上勁的地方都掙扎個不停,又哪裡拗得過這些禁軍,被半拖半架著出了竹韻館的大門,二話不說往馬車裡一塞,接著跟上來兩個禁軍,分坐在車簾兩側,讓她完全沒得跑。

    馬車駛入皇城,在皇宮門口停下,紅衣被「拎」下了車。

    戰戰兢兢地被「押」進宮,紅衣上下左右打量個不停,心裡越來越怕。

    席臨川怎麼了……

    這句擔憂在她心裡蕩了個來回,待得察覺後,又咬著牙深呼吸道:「擔心擔心自己吧!」

    宣室殿前的長階映入眼中,與宮殿搭在一起,宏偉雄壯。紅衣緊抿著嘴唇沒讓自己就此被嚇得哭出來,雙腿發軟地一步步往長階上走。

    殿中安靜沉肅,龍涎香的氣息緩緩地溢著,在人心頭平添了一份壓力。

    根本用不著誰再來嚇她,原本架著她的兩個禁軍一鬆手,她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朝著數步外正坐於案前看書的人一拜:「陛下聖安……」

    「來了?」皇帝隨口一問,下一句話還沒說出來,就聽寢殿一怒氣沖沖地聲音吼進了正殿:「你們嚇唬她幹什麼!」

    「……」皇帝微有慍色地一挑眉頭看過去,紅衣心頭一緊驀地抬頭也看過去……

    短

    短短一瞬,二人就都把目光強擰回了原來看的地方。

    紅衣心中亂跳滿臉通紅,低頭跪伏著,都還是覺得很難為情——席臨川只著中褲鞋襪,上身□□著,肌肉曲線被毫無心理準備地她看了個清楚!

    紅衣和地面親密接觸著,表情擰了又擰,居然、居然有點想……再看一眼……

    他對此全無察覺,復上前一步,衝著兩個禁軍又嗆了一句:「嚇她幹什麼!」

    「去把衣服穿上!」皇帝忍無可忍地喝了一聲,席臨川這才一怔,嘴角輕搐了搐,悶聲轉身,回去拿衣服。

    聽得閒散步聲傳來,紅衣終於忍不住,偷偷地、偷偷地抬眸瞧了一眼,他赤|裸的脊背撞入她眼中,而後她怔然看見,他右肩上一片青紫交映,足有兩個巴掌大.

    皇帝沒再說話,低頭繼續看手上的書。有宮娥靜靜地上了前,扶著她站起來,又扶她去旁邊落座。

    茶水端上來,是清香淡的花茶。紅衣卻沒心思去品這難得一見的「宣室殿特供茶水」,紅暈從雙頰一直蔓延到耳根,越刻意地不去想就越能一遍遍看到席臨川方纔的樣子。

    好討厭啊……

    若不是皇帝就在面前,紅衣必要把這哭笑不得的心情喊出來,憋在心裡實在太……太難受了!

    片刻後,席臨川再度從寢殿裡走了出來。

    腳下步子散漫,手上還在繫著腰帶,若非目光中仍含著慣有的凌意,這個樣子簡直像是個……

    紈褲子弟。

    他踱到紅衣手邊案桌另一旁的席上坐下,一睇那兩個還杵在殿裡的禁軍,滿是慍色,不依不饒:「你們就這麼幫我請人?」

    「行了!」皇帝喝住他,揮手讓那兩個禁軍出去,又道,「你方才自己陰著臉說要見她,不怪禁軍誤會。」

    「見風使舵!」席臨川咬咬牙,掃一眼皇帝的神色,忍了未消的餘怒。

    餘光微瞥,他終於注意到了紅衣面紅耳赤的樣子。

    「……」席臨川面色白了白,稍一回思,大致猜到了她為何如此,礙著皇帝的面又不便同她說什麼,尷尬地一聲咳後,徹底安靜。

    「人你見著了,放心了?」皇帝淡言道,「回去歇著,三日後來廷議。」

    「諾。」席臨川悶悶一應,禁不住地又睇了紅衣一眼。

    「御醫每天會去你府上兩次。」皇帝又說,席臨川一怔,即道:「不用!」

    皇帝眉頭一皺:「就這麼定了。」

    「……諾。」

    紅衣在旁坐著,靜聽著耳邊的一問一答,舒緩開心中的羞赧。過了一會兒,她可算面色正常了,席臨川也恰好起身告退。

    她隨著他一併站起身,屈膝一福,側眸瞥見他長揖時右臂分明有些克制不住的輕顫,收回目光默了一默,跟著他一同往外退。

    踏出殿門,席臨川深吸一口氣,似乎心情轉瞬好了。

    「將軍……」她輕聲一喚,見他轉過頭來,又因方纔所見有點彆扭起來,呢喃道,「將軍,您……」

    席臨川面色微僵:「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實在是因為在詔獄裡吃了虧心裡不痛快,再一看她怕成那樣就知是他們又「不客氣」來著。心頭怒火一竄,他無暇多想,扔下正給他看傷的御醫就理論去了,壓根沒意識到自己……

    半裸來著……

    紅衣本就羞怯極了,原有意將這話題繞過去,誰知他一語就點在了這事上。緩了許久才褪去的紅暈一下又衝上來,她黛眉一擰:「我沒想說這個……」

    「……哦。」席臨川尷尬著,感覺到身後冷風「颼颼」一吹。

    「我是想問……」她抿一抿唇,關心表達得十分含蓄,「陛下差御醫去席府,是為……將軍肩頭的傷麼?」

    他眸色一凌,而後眼眸微瞇,認真地打量她一會兒:「你多看了……」

    紅衣一愣:「啊?」

    「你多看了一眼。」他的笑容顯然不善,吁著氣幽幽道,「要不然你怎麼知道我肩頭有傷的?」

    ……!!!

    紅衣當即想從這長階上滾下去摔死自己,抬眸狠一瞪他,冷著臉氣鼓鼓地往下走,心裡直呼:「好煩!!!」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