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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章 請柬 文 / 荔簫

    隨著深冬的來襲,刮過長陽的風愈發地涼了。

    年味也隨著寒風的到來慢慢積攢起來,從開始的各家買顏色喜慶的布制過年新衣,慢慢地演變成了集市攤位皆在賣年貨。

    更有人尚未過除夕便已開始期待上元,有心要從燈市上拎一隻精巧的花燈回家,不為有什麼大用處,就為增添幾分喜意。

    在這沒有戰爭、天下太平的新年前夕,席臨川感覺像是剛吃了一場敗仗一樣憋悶。

    手裡執著書,目光卻看著坐在幾尺外的謹淑翁主,半天沒說出話,感覺胸中有血要嘔出。

    「……君侯。」謹淑翁主強作平靜地挑挑眉頭,「這個……我也沒轍啊;有意把您添進去,太刻意了吧?不如您就安心等著,我思量著,您戰功赫赫風流倜儻,她們應該不會把您篩出去……」

    「篩」……

    謹淑翁主這精準的用詞刺得席臨川一陣氣短,一時簡直覺得自己就是沙篩裡的一粒沙子,紅衣拿著篩子左晃晃右晃晃,就沒他什麼事了。

    眉心一跳,他長吸口氣:「不能通融?你開口都不行?那可是你的地盤。」

    謹淑翁主坦誠道:「若不想讓她察覺出不對……就很難。」

    他切著齒又吸了口氣:「好吧……」

    謹淑翁主見他鬆口,當即不多做耽擱,二話不說就起身離開,絕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就跟逃跑似的。

    紅衣出的這主意……

    席臨川坐在案前啞然失笑,真是想不到。

    她顯然很清楚長陽城裡對竹韻館的議論到了怎樣的地步,又或者說,這都是她一步步推起來的議論,只是一切都合她的意料而已。

    時不時地有風聲「走漏」出來,而後有條不紊地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包括竹韻館新排的舞有多規模宏大、曲子有多氣勢雄壯,以及服飾看上去有多精緻用心等諸多線索……

    消息傳得多些的時候,甚至有年輕的公子忍不住跑去館外想一觀究竟,卻連半個舞姬的影子都見不到……

    ——總之,就是吊足了人的胃口,又不讓你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又並沒有把眾人的胃口吊倒了。

    三日之前,竹韻館前放了一串鞭炮。這該是預示著停業結束,然則卻並沒有就此開門。

    那天,街頭坊間傳得最多的話就是:「聽說竹韻館上元節重開。」

    後一句則是:「聽說這頭一場歌舞誰能有幸一飽眼福……不是錢說了算的。」

    是的,不是錢說了算的,甚至不是名望和地位說了算的。

    放出要上元開業的消息的同時,館中新規矩說得明白,這場歌舞因編排得勞心傷神,編舞之人不肯讓那些個俗人褻瀆了這番努力,是以並不隨意迎客,而是由竹韻館「物色」順心合意的客人,向各府發請柬。

    誠然,受邀的人仍然是客,有權選擇不來,但竹韻館這架子擺得也是夠大!

    一時間,才學略差又年輕氣盛的紈褲子弟就心裡發虛了,心裡發虛一會兒就惱了。聽聞有直接罵出聲的,但想想謹淑翁主,又不得不忍下。

    長陽城中的青年才俊同時緊懸了一顆心,生怕友人受邀而自己未受邀,從此留下「庸俗人」的笑柄,這種氣氛在長陽城裡從來沒有過.

    任由這種緊張瀰漫了幾日之後,又一道消息從平康坊傳遍了各處。

    ——竹韻館定下具體人數,一共一百二十人,除卻二十人由竹韻館直接發請柬相邀以外,另一百人可自行遞帖申請,再由館中從這些帖子中挑人。

    還沒聽說過商舖反向客人收請柬的呢!!!

    各方從世家貴族到人士,但凡稱得上一聲「公子」的,此時都繃緊了一根心弦,一邊覺得自己居然被個舞坊逼成這樣,一邊又不得不繼續糾結下去:遞不遞帖,這是一個問題。

    雖然遞了興許更容易得到這機會,從而避免成為「庸俗人」,但若遞了依舊沒能有這機會……不是更丟人嗎?!

    是以這消息散出去的頭一日,紅衣如料只收到不過十餘封帖子,不得不說,勇氣可嘉。

    一一拆開,讀過內容,淘汰一半;剩下一半呈交謹淑翁主,聽她詳細說過家世背景、處事性格之後,留下三個。

    著人大張旗鼓地奔赴這三人的府邸奉上請柬,長陽城的上流階層登時炸鍋了。

    這就白白看著三個人得了請柬,按十幾個人算,這比例並不小。想想自己猶豫這一天,就這麼把這機會放了過去,難免有人痛心疾首。

    於是打從翌日晨曦破曉開始,各處帖子紛至沓來!

    各種風齊全,內容也讓人眼花繚亂。大力闡述自家背景的有、說自己有何本事的也有,十分清高、只寥寥數字說清名字與住處的亦有……

    感覺好像在收簡歷,也好像在挑相親對象,總之紅衣綠袖與謹淑翁主一同挑了一天。

    到了傍晚,又是二十封請柬從平康坊中送出。比昨日多了十七封,但若算比例,已是小多了。

    拿到請柬的人還讓旁人摸不出什麼規律——雖都是年少有為的,但數算下來,家世卻是天差地別,譬如威望在外的大世家羋家長子接了請柬,賤籍出身的大將軍鄭啟的長子也接了請

    請柬;再譬如……葉家兩個公子同時遞上帖子,結果卻是庶子受邀,嫡子反倒沒有。

    不止摸不清門道,有些情況甚至有違眾人眼裡的常理。一眾仍在觀望的公子就更緊張了,有的雖已將帖子寫好,卻還是不敢送出,擱在案上兀自矛盾到半夜.

    席臨川則是沒寫帖子還矛盾到半夜。

    他心裡強擰著一口氣,自己都不知哪來的荒唐自信,竟想熬著就不遞請帖,倒看看最後那由她們自己挑選的二十人,能不能有他一個!

    雖是知道紅衣巴不得躲他遠些,可是……

    他自認在長陽城裡名聲還是可以的,乃至在整個大夏,名聲也是可以的。

    排不進頭一百二十號?不能夠吧!

    同時卻又很沒自信……

    即便紅衣是在做生意,連他都瞧得出這些不過是生意上的手段、請他這年輕將軍去多少能幫她造造勢,但是……

    他畢竟曾經差點要了她的命,最後弄得她對席府那般厭惡,寧可自己咬牙謀生都要離開,誰知她會不會請他。

    人都是有私心的,單要為竹韻館造勢……其實沒有他,她也可以做到。那麼多貴族名士齊聚一堂,能引得外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多了去了。

    席臨川心下踟躕著,感覺心裡好像有兩隻杯子,一隻是「自信」,一隻是「不自信」。卻只有一杯水,在兩隻杯子間倒過來、倒過去,再倒過來、又倒過去,為難到了極點。

    終於悵然一歎,他提筆蘸了墨,琢磨起如何落筆才好。

    良久之後,微有一笑,平心靜氣地寫了下去.

    連日來工作量太大,神經太緊張,雖是累得不行,但睡眠質量反倒持續走低。

    臘月廿八,紅衣、綠袖、謹淑翁主再坐在一起時,都有點萎靡不振。

    三人先飲著清茶提了提神,而後綠袖「抱」過數只信封來,打了個哈欠:「昨晚數過了,今天要看二百四十七封。」

    「……」謹淑翁主伏在案上,眼巴巴地問紅衣,「咱還有多少封請柬?」

    「算上那二十個,還有二十一個。」紅衣答道。

    就是說,除了她們主動想請的人,只剩一個了。

    三人打起精神來拆信封看帖子,好在雖然人數眾多,但因只剩了一個名額,要求被無限拔高,篩選的也就快了。

    「嘖嘖,這個筆,若擱前幾日,一準兒給他個請柬。」謹淑翁主感歎道。

    綠袖咧了咧嘴:「我的天……這是遊歷過周圍各國的那位遊俠,唉,怎的今天才送來!」

    「這個……賀家人!前朝皇族!」

    三人一邊看著一邊感慨,偶爾真有覺得不來可惜的就擱在一旁,看能否努力從那二十封裡勻出一封來給他。

    轉瞬之間已到了下午,案上的一摞信件越來越薄,謹淑翁主忽而一聲驚叫:「啊!!!」

    正專心看信的紅衣和綠袖一嚇,差點把手裡的信撕了。

    「這這這……」謹淑翁主輕掩著嘴,滿目震驚,愕了好一會兒之後,把手裡的信拿給紅衣看。

    紅衣的目光直接落在落款上,也一聲驚呼:「聿鄲?!」

    「這是……」謹淑翁主嚇得神情都僵了,「赫契巨賈……」

    「我知道。」紅衣深吸口氣,驀地一拍案,「就他了!」

    「……啊?!」這回輪到餘下二人被她嚇一跳。

    「咱這場舞多用戰歌,表達的是什麼事、針對的是什麼人,不用想都知道。」紅衣不禁露出笑容,「他這赫契巨賈敢來,比頭一天遞信的更有勇氣。他若最後真能來,必定引得各方議論不斷,沒看過這舞的人會愈發好奇這舞到底有多好,竟把敵人都招來了……於竹韻館沒有壞處。」

    謹淑翁主怔然聽了一會兒,遂輕一點頭贊同了她的說法。然則在她準備落筆寫請柬之前,綠袖忽地一喚:「翁主等等……」

    謹淑翁主的手頓住,紅衣也看過去,綠袖猶猶豫豫地將拆開的信放到了案桌中間:「這個……是席公子。」

    來的真不是時候。謹淑翁主的心一懸,看向紅衣,當即便拿出翁主的身份來做這決定,讓席臨川來,管那什麼赫契巨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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