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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宮中 文 / 荔簫

    紅衣提心吊膽地等著,覺得宏偉的大殿愈發懾人,擔心席臨川這麼得寸進尺下去會不會觸怒聖顏被拖出去砍了、然後拖累得自己和縷詞也被拖出去砍了。

    如是那樣真是很冤。她和席臨川才不是一路人,她比皇帝還不待見他呢。

    「好吧。」

    聽到這兩個字,紅衣心頭驟鬆,而後微微訝異,皇帝居然答應了.

    她先一步離開了宣室殿,沒能目睹何慶向縷詞道歉的過程。揣著點好奇在殿外等著,等了約莫一刻,才見三人一併從殿裡出來。

    席臨川沒什麼表情、縷詞也沒什麼表情,但何慶的臉色難看極了。

    紅衣看了看,沒吭聲,與縷詞一起跟著席臨川往長階下走。

    「皇后安排了住處,就在宮裡住一晚。」席臨川隨口同二人這樣解釋了一句,沒有回過頭看她們什麼反應。

    宦官帶著他們走了很遠,東拐西拐的,大多數時候都是直角。紅衣在裡面繞得發懵,什麼雜事都沒心思想了,就剩了感慨這皇宮真大,好像比北京的故宮還要大不少。

    終於到了給他們安排的住處。

    紅衣抬起眼看看,面前一方靜靜的小院;再回過頭看看,已經瞧不見方才去過的宣室殿了。

    再轉回頭又是這一方小院,半點聲響都沒有,安靜得好像整個皇宮都跟它沒有關係。

    那宦官先一步走了進去,燃明瞭內內外外的燈,暖黃暈開,才覺出些許生機。而後那宦官便向席臨川一揖,半句話都沒有、也沒有討賞錢的意思,就告退了。

    席臨川在院門口抱臂立了一會兒,一嘖嘴:「看來明天還得跟姨母告個罪去。」

    ……啊?

    紅衣愣著神,他已提步往院裡走了進去,又續一句:「今晚就這麼湊合著吧。」

    前言不搭後語,細一想,紅衣又好像明白了點——多半是皇后也生了席臨川的氣,所以安排了這麼個冷冷清清的院子讓他「思過」,他明天說什麼也得去告個罪了。

    院裡總共只有兩間屋子置著床榻。

    席臨川自然睡正經的臥房,紅衣和縷詞睡在側間擠一張床。好在榻不小、二人又都身材苗條,寬敞得還能再擱兩個上來。

    縷詞睡得很快。待她睡著後,紅衣意識到問題所在了……

    只有一床被子,二人各蓋一半,但縷詞睡著後就習慣性地將被抱緊了她這邊能蓋的地方就少了。

    她不管怎麼躺,被沿處都留著一條窄縫,這側間又離大門近,涼風嗖嗖地刮進來,弄得手涼腳涼的,越來越睡不著。

    於是紅衣躊躇了一會兒,覺得還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她們睡的是東邊這側間,正對著的西邊還有一間。擱著什麼她不知道,琢磨著去找找再說,沒準能再尋條被子出來,又或者找點熱水也是好的,喝暖和了沖沖寒氣再睡也不錯。

    掀了被子下榻的瞬間,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溫差」。

    抽著涼氣把曲裾抻過來穿上,為了舒服,衣內外繫帶系得還算整齊,到了腰帶就索性隨手一勒繫個蝴蝶結了事。不理會繫帶的正反,也不在意那結好不好看,穿上鞋往對面走。

    兩個側間都沒有**的門,只有珠簾擋著,中間隔著一條過道。

    月光從門縫灑到過道上,皎潔一片,邊緣處有一些溢進兩旁側間,紅衣到了西邊側間腳下一停:隔著珠簾、藉著月光依稀能看見……

    裡面坐了個人。

    她驚了一跳。裡面那身影動了動,而後聽見劃火折子的聲音,之後燭火就被點亮了。

    紅衣心裡一沉,屏息:「公子……」

    席臨川看一看她,起身又點明了房屋兩端的兩支碗口粗的紅燭,屋裡就徹底亮了。

    接著他問她:「幹什麼?」

    紅衣的目光在屋裡一掃。

    這側間裡沒什麼傢俱,連櫃子都沒有,可見找不著被子;又見他面前的案上支著小爐,爐上放著瓷壺,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就指了一指:「來找熱水。」

    席臨川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睇了眼瓷壺,笑了一聲,從案上翻了個杯子過來。拎壺倒滿一杯,他拿著杯子走到門口遞給她,說了句:「先喝著。」

    紅衣接過來,他就挑簾出去往自己房裡去了。她有些奇怪地端起杯子來喝,還沒入口就明白了他那句「先喝著」是什麼意思——這壓根就不是熱水,是溫好的酒。

    倒是挺香的,聞起來也不算很烈。她站在門邊捧著杯子啜著,喝了三分之一的時候,他又從房裡出來了。

    手裡拎著另一隻壺,這回是只小銅壺。

    「熱水。」席臨川把壺交給她,又一睇側間,詢問說,「坐坐?」

    紅衣眉心微微一蹙。

    心裡始終帶著提防,一面巴不得躲他遠點,一面又知道不能惹毛他。於是默不作聲地隨他進去落座了,酒杯和水壺放在案上,她在蒲團上正坐下來,翻過一隻乾淨的杯子給自己倒水。

    這水像是新燒開的,滾燙,她如同小雞啄米一樣一點點地喝著。

    席臨川坐在案幾另一側靜看著她,忽而道:「何慶還是

    是沒有向縷詞道歉。」

    紅衣一愣。

    「我到底不能在宣室殿再給他一劍。」他自顧自地說著,好像有心解釋什麼。

    紅衣看過去,帶著三分不明兩分狐疑等著他的下。稍一陣目眩,似是酒氣上了頭,她覺得周圍一陣光暈,低下頭繼續小雞啄米似的喝熱水。

    「還有那些話孩子……」他忽地轉了話題,轉得快到像是在沒話找話,「我的封地在映陽東南,算是個好地方。過些日子送他們過去吧,你看呢?」

    紅衣的眼皮發著沉,掂量著他這話裡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詢問」,她說得含糊敷衍:「不急吧……」

    「嗯,不急。」他點頭應道,給自己添滿酒後又要給她添,遞近了方見她那酒盅裡還剩了大半,便又將酒壺放了回去。

    睇一睇她的困頓,他口氣輕輕地又說:「我從未因為賤籍的事看不起誰過,那些日子對你是因為……」

    她打了個哈欠。

    迷迷糊糊的,聽到對面之人的話一頓,很快便又續上,和剛才差不多的語氣:「方纔看你一點睡意也沒有,坐了一會兒反倒困了?」

    「房裡涼,越躺越清醒。」她強打精神坐著,一邊作答一邊琢磨著告退。那感覺度數並不算高的酒氣沖了頭,一陣暈眩之後,腰上忽然一陣刺癢。

    壞了……

    紅衣嘴角一扯,這感覺她近些日子熟悉極了,這是那過敏的疹子又要起來的徵兆。

    出門時又不知要在宮裡留一夜,連藥都沒帶,頓時連想死的心都有。

    癢意連綿什麼的……那是真不舒服。

    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深得聲音明晰,弄得席臨川微愣:「怎麼了?」

    「沒事……」她剛說了兩個字就覺得氣短,緩緩地、長長地又緩了口氣,沒再引起那麼大的動靜。

    「房裡若冷,去我那屋拿被子。」他說著起了身,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同去。紅衣也站起身,跟著他出了側間又進了臥房,一路都覺得胸悶氣短,一路都在納悶這是什麼酒,勁這麼大。

    席臨川把榻上尚未散開的被子拿給她的時候,她正嗓子發癢。

    看一看就此只剩了個枕頭的床榻,紅衣暫沒伸手去接,怔了一怔:「就一床被?」

    「拿去。」他又遞得近了一些,見她已是困得恍惚的樣子,逕自解釋道,「我上過戰場,涼一夜不是事。」

    紅衣大腦缺氧缺得發懵,迷迷糊糊地接過去,又狠抽了一口氣。

    不對勁。

    這不是喝醉了的感覺,反倒主要是胸悶氣短呼吸不暢。感覺好像嗓子裡生了什麼東西,一呼一吸都掀起一陣癢意,且似乎空氣被那東西阻隔得沒有多少能吸進去,忍她怎麼努力都還是覺得缺氧,而二氧化碳又好像淤積在胸中呼不出來……

    紅衣抱著被子的手不知不覺攥緊了些,連緩了幾口想緩解這不適。

    未能緩解,卻讓席臨川覺出不對頭了。

    「到底怎麼了?」他上前了一步,紅衣一壁喘著氣,一壁連連搖頭說「不知道」,只說了三個字而已,氣息就明顯更不足了,她又緩幾口才說出下一句:「喘不上氣……」

    席臨川眉頭一皺,左手一攥她的手,右手把她的衣袖捋了起來。

    紅衣和他一起低頭看去——胳膊上的紅疹東一個西一個,就像被蚊子聚餐了一樣。

    「你……」他突然牙關緊咬,眼中有些驚慌。

    她只道他是被疹子嚇到,急喘連連地解釋:「我過敏……」

    他臉上的驚慌卻未因此消去,再看一看那疹子,席臨川未及多思,出言便問她:「你吃青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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