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觸動情腸
一聽賀長安還沒有答應是不是幫她作對子,先跪下來求一個恩典,臉色瞬間變得不怎麼好看了,想著這個賀長安雖不是梅雲影那樣咋咋呼呼沒有顏色的性格,可是卻也是個貪心不足的啊。
但是自己畢竟是有求於賀長安,所以只好說話的聲音略微壓低了一點,強烈的壓制著自己心頭的不滿:「你且先站起來說,不過本宮有言在先,本宮也不過就是父皇眾多兒女中的一個,何況只是一個還沒有封號的公主,實權可是沒有多少的,所以你想要的恩典,且先想好了,不要是本宮給不了的。」
賀長安心中打鼓,但還是猶豫著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出來了:「臣女想先問大公主一個問題。」
大公主轉過身去,不看著賀長安,往前走了兩步,似乎是在看門外的景色,可是這偏殿本來就處在暢心園緊後方的一處偏僻的角落,四周也並沒有什麼好的景色可以看,大公主這是又出神了。
半晌才道:「你問吧。」
「大公主殿下覺得自己在深宮之中活的幸福嗎?又或者說大公主每天都開心嗎?」
大公主從門縫裡面看著門外的一片荒蕪,心裡面也覺得空落落的,她幸福嗎,她快樂嗎,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父皇會問她,皇后娘娘和後宮嬪妃待你可好?今日先生給你留的十頁大字你可有認認真真寫完了?
皇后會問她,內務府的奴才不曾剋扣你份例吧?若是有什麼你份例沒有的吃用,你又想要的,只管來跟本宮說,本宮若是能做主的,一定給你。
兄長陸城會問她,沒人欺負你吧?若是有人仗勢欺人欺負咱們母后去的早,你一定來告訴哥,哥去把那人吊起來打。
奴才會問她,公主今日的吃食可還合胃口?這個顏色的料子做今年的夏裳公主覺得如何?
可是幸福快樂,賀長安是第一個問出這句話的人。
可是正因為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對於幸福快樂這四個字,她的內心就像門縫外面的景色一樣,滿眼荒蕪。
等到大公主回過頭來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賀長安細心的發現大公主的眼睛裡面似乎有淚光閃現。
但是大公主的語氣卻是氣勢洶洶的,彷彿就是那日在鳳棲宮她掌摑梅雲影那樣:「賀二小姐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本宮就算只是父皇眾多兒女中的一個,只是一個還沒有封號的公主,可是本宮生來就是金枝玉葉,吃穿不盡,想睡覺的時候就有人伺候寬衣洗漱,想玩樂的時候雖是可以召宮中的舞姬來起舞,又有什麼不幸福的?倒是你,不過就是一個小小伯爵的女兒罷了,若不是皇后娘娘看在你父親是戍邊功臣的份兒上,你連本宮的詩會都沒有機會上賓客單子,你有什麼資格來問本宮幸不幸福、快不快樂?」
看著來勢洶洶的大公主,賀長安很想就說公主您確實是幸福的,因為她擔心自己再這樣下去真的觸怒了大公主的逆鱗,梅雲影已經觸怒了,後果是沒有了泌陽縣主的尊號,可是她本來什麼都不是,擅自做些什麼是不是會讓鞏昌伯府都受到連累?
可是想了想,卻還是決定按照自己想說的話來說:「好,接下來臣女所說的話,大公主可能聽得不是那麼痛快,但是臣女還是要說,也希望就算大公主不悅,也不要遷怒於其他人,一應罪責,賀長安願一個人承擔。」
「自古以來就有詩言曰:『行人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自從漢朝開始有了和親制度之後,歷朝歷代的公主,大部分的命運都是去和親,少數的能夠留在本國的公主,也都成為了天家政治的犧牲品,雖然說大宣向來不願意把公主送出去和親,可是遠的不說,當朝的幾位長公主,真的就活得那樣光鮮亮麗嗎?大公主殿下如今的處境,難道就不像幾十年前的兆成長公主嗎?大公主殿下從出生就沒有了生母,就像當年平懿皇貴妃亦是早逝是一樣的,難道大公主也想在幾十年之後過著像現在的兆成長公主一樣的生活嗎?」
大公主剛要反駁什麼,卻被賀長安打斷了:「宮裡宮外都說大公主跋扈,是個混不吝,惹不起的人,若是惹了大公主不高興,可能不出多長時間,伺候的宮人就會莫名其妙的送去了浣衣房或者辛者庫這樣的地方吃苦,而就算是公主的其他弟妹,也會吃排頭,所以說幾乎所有人都願意像供奉神佛一樣敬著大公主。但是長安觀察了公主一段時間,卻覺得公主不僅不幸福,反而是在自苦。寺廟庵堂裡面的神佛,我們世人捐了無數的香火,可是縱然那菩薩是泥塑金身,那些供果也必不能開口吃到,可是卻要承擔著供奉香火的人心中的願望,若是那人願望實現不了,就要被指責說是菩薩不開眼。公主殿下也是,大家敬著大公主,那是因為哄好了公主才能有前途,卻沒有人是發自內心的去關心公主,若是公主把在自己身邊忠心耿耿伺候的人給發落了,那別人也會說公主殿下不是個好主子,辨不出來是非中間。所以說公主殿下把自己的形象塑造成驕橫跋扈,是想讓這些人即使心中有怨言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公主殿下內心裡面卻也想可以軟弱的找一個人托付終身,再也不用去擔心今日要如何擺架子才能讓人敬服。」
賀長安的這一段話實在是很長,她說完了,自己都像鬆了一口氣兒似的,其實這深宮中的哪個人不可憐呢,二公主因為母妃被冤枉,如今誰都不重視她自然也可憐,四皇子生母宮女出身,他日後也很難有什麼太好的前程,自然也是可憐,可是畢竟大公主是陸城從小疼愛到大的妹妹,賀長安愛屋及烏,心中就越發可憐大公主。
大公主聽到一半的時候還想反駁,聽到廟中菩薩的那一段已經顧不上自己身穿嶄新的襖裙而靠著門板坐在門檻兒上,雙手捂著臉,待到賀長安話音落了,她已經能夠聽到坐在門檻上的大公主吞在喉嚨裡面悲愴
的哭泣。
賀長安走過去,也坐在門檻上面,就靠著大公主身邊,把大公主攬進自己的懷裡,示意站在大公主身邊的紅蓮下出去,看到紅蓮走了,才輕聲道:「公主殿下,想哭就哭出來吧,今日的事情,長安肯定不讓除了你我和紅蓮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公主哭出來,壓抑了十二年的痛苦也就發散出來了,公主不願意哭,那臣女陪著你哭。」
說著,賀長安心中一酸,想到前世今生的種種,自己還真的開始哭了。
兩個半大的姑娘摟在一起哭了一陣,門外的紅蓮聽著裡面的哭聲直瘆的慌,不明白裡面一個公主一個伯爵府家的小姐到底是有什麼事情值得她們哭成這個樣子。
哭著哭著,大公主突然直起了身子,擦乾了眼淚:「長安,你還沒說,答應幫我忙,想要的恩典是什麼呢。」
長安這才一愣,剛才自己說的好像不僅觸動了大公主的情腸,也的確是觸動了自己心中的悲苦,所以光顧著和大公主抱在一起哭,卻忘記了她原本還有一個恩典要求的啊。
看著長安怔怔的樣子,大公主突然哈哈笑道:「我終於明白我哥為什麼會喜歡上你了,其實你看似聰敏,骨子裡面卻是個憨人,你所表現出來的聰敏是因為你對一個人或者一件事情是用心去體會的。你對一個人好,是因為理解而不是為了身份權勢,你對一個人不好,那人必然之前曾經負你。所以說讓你把一顆心挖出來對待的人,是幸運的,但是傷害過你的人,卻要很慘。而我哥,正好需要這樣一個人,他太孤獨了。長安,若你今日求的恩典是希望我可以從中斡旋助你成為二皇子妃,那你大可以不必說,一來陸可意沒有這麼手眼通天的本事,可以左右父皇的決定,而來,不管父皇最後是如何決定的,我陸可意的心裡面,已經把你當做自己的親嫂嫂。」
聽著大公主的話,長安突然有一點迷茫,她真的能吸引陸城的,是因為她還是火熱的一顆心正好可以融化了陸城已經冰封的那一顆心嗎?
不過大公主後面的話卻讓她心裡面很是愉悅,這兄妹兩個果然是一樣的性子,只能被情打動,其他的,縱然是錦衣玉食、金銀玉器,對於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糞土。
賀長安搖了搖頭,臉上很是嚴肅:「公主此話還是少說的為好,長安現在是雲英未嫁之身,擔不得公主一聲嫂子,若是讓別的人聽到了,長安只怕只有死路一條了。」
看著賀長安的一本正經,大公主笑得更開心了:「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不過從今之後我就稱呼你為長安表姐吧,你母親是梁國公的女兒,我母親亦是出身白家,我稱呼你一聲表姐,卻也不過分。快說吧,你要什麼恩典?」
「長安想知道,公主為什麼一定要答得出那對子,緊緊是因為為了在公主中一展風采,讓一牆之隔的才俊們不能小覷嗎?公主的答案,就是長安想要的恩典,所以,長安想聽實話,還希望公主可以成全。」
陸可意站起身:「自然不是,我是想把我未來的幸福攥在自己手裡面。我想讓父皇知道只有我才是她最好的女兒,這樣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請求父皇賜給我我心儀的駙馬。」
雖然說賀長安心中早有準備,但是卻沒有想到陸可意這樣坦白的就給說了出來,看著賀長安不解的眼神,陸可意緩緩開口道:「那人是泗國公世子陳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