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我願意一試
賀長安聽了陸城之前的講述,心中已經覺得,恬妃有足夠的動機要害死和睿皇后,畢竟恬妃的身孕比和睿皇后晚了一步,聖上是極有可能因為喜愛中宮所誕的麟兒,而忽視了她多年以來歷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第一個孩子,卻沒有想到,陸城卻說,不是恬妃做的這一切。
「不是恬妃,那是什麼人?」
「母后的死,看似得到好處最多的是恬妃和她比大妹妹晚出世的孩子,可是現在仔細想來,卻是錦瑟宮的那位,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她辛辛苦苦籌謀了了那麼多,最後竟然有一半都是為她人做了嫁衣。」
錦瑟宮那位……莫不是慶妃李氏?賀長安又一次大張嘴巴,眼神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看到陸城點了點頭,又繼續聽他說了下去,賀長安才明白,花楠的爹是個好賭之徒,把全家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賭輸了,花楠的娘只有花楠一個女兒,為了不至於母女兩個餓死,值得發揮自己僅有的本事,各戶人家去做接生嬤嬤,這樣通常也就住在富商大賈之家,難得和花楠的爹見面,才免去了被丈夫毒打和無止境的壓搾的厄運。和睿皇后出事的前一日,本來已經負債高台無路可走的花楠爹卻突然還清了全部的賭債,而用來還賭債的銀票,正是出自朱家名下的錢莊票號。
所以說一切線索才都指向了接生嬤嬤,但是陸城後來問過太醫,早在接生嬤嬤來到產房之前,他就覺得房間中的氣味不對,但是又不是明顯的麝香之類,所以只能是藏在心中的懷疑而已,後來花楠娘又招供了,他也就把懷疑壓在了心底,直到陸城來詢問。
所以整件事情的疑惑就在這裡了,花楠娘帶著花楠東躲**,躲著花楠爹還來不及,又如何會被朱家的巨額銀票收買,去給花楠爹還債呢?何況恬妃朱氏若是真的要害人,又何苦用印著自家票號名字的銀票?再加上太醫的說法,陸城終於明白,朱氏也不過是讓別人給算計了,而能從中得到好處的,就是錦瑟宮的慶妃。
當時慶妃已經生有一子陸垣,雖非嫡子,卻是長子,母子兩個最大的威脅便是中宮和嫡子陸城,若是和睿皇后薨逝,恬妃不過是剛剛懷有身孕,而妃入宮六載卻也從未有過身孕,最有可能登上後位的便是她慶妃,這樣一來,陸垣就成了嫡長子,比起失去了生母的陸城來說,地位簡直高了不是一點半點。至於恬妃,若是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就也是威脅,索性防患於未然,嫁禍恬妃,不管恬妃最後能不能死,因為她肚子裡面那塊肉讓中宮冤死,聖上還會器重那個孩子嗎?實在是一石二鳥。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聖上卻立了一直沒有生孩子的妃為皇后。
「而最後讓我確認了這件事情就是錦瑟宮那位做的,是很多年後有一次那家票號被盜賊闖入,他們搶走了幾乎全部的銀票賬冊什麼的,在追討這些盜賊的時候,這些帳冊落到了當時還是刑部侍郎的表舅手裡。賬冊上面清清楚楚的寫了何年何月何日,票號上有人存入巨額銀兩,當天提出,而那日子,正是大公主生辰的前一日,存錢提款的人,恰好就是陸垣的那個表舅。」
陸城的表舅,應該說的就是舅舅梁國公吧?原來白家一直是在暗中幫助陸城的,不管陸城是榮是辱,這就是割不斷的血緣。賀長安心中暗想,這也就該是蒼天有眼,讓一個表舅犯下的罪孽,被另外一個表舅發現了。
「聖上為什麼沒有立慶妃為後反而是選擇了陳娘娘?畢竟……陳娘娘無所出啊?」賀長安對這件事情一直不解,從上一世到現在。
看著賀長安的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疑問,陸城真想上去捏一捏她的臉,但還是忍住了:「據說當時錦瑟宮那位也前去找過父皇,問過這個問題,父皇只回答了一句,他不想重蹈漢宣帝的覆轍。不得不說,父皇確實堪稱是一代明君。」
這個典故賀長安還是知道的,漢宣帝的一生一共有三為皇后,第一位皇后是漢宣帝在草莽落魄的時候娶得糟糠妻許氏,漢宣帝當上皇帝之後,權臣霍光一直在要挾漢宣帝立自己的女兒霍氏為皇后,可是漢宣帝卻以「故劍情深」為由依舊立了許氏,而霍氏則為婕妤。許氏難產身死之後,漢宣帝才立霍氏為皇后,只可惜霍氏一心想讓許皇后生的兒子死,幾次都讓那個孩子性命瀕危,手法不可謂不毒,漢宣帝后悔,卻礙於霍光的勢力擅自動霍皇后分毫。幸好後來霍光按捺不住走了謀反這一條路,漢宣帝才能除掉了霍皇后。在第三任皇后的選擇上,漢宣帝最終選擇了無所出的王皇后,皇后無子,所以便沒了那麼多私心,許皇后所生的太子這才得以平安長大。
只可惜查明白之後,陸城卻不能把真想公之於眾,因為一旦公之於眾,第一個就是掃了太后的臉面,第二個,就是讓後宮再無太平之日,他默默的嚥下了這口氣,打落牙齒和血吞。作為補償,他把那個接生嬤嬤淪為奴婢的女兒帶入宮,讓她成為東宮的侍婢。
便是花楠。
陸城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無限的悔恨的表情:「當時知道母后難產離世,從此之後我就要變成了一個沒有生母的太子,我心中也很是難過惱恨,聽說是恬妃買通接生嬤嬤害了母后之後,我就不顧一切的衝到恬妃的宮殿中,用一把短劍扼上了恬妃的咽喉,可是恬妃一直苦苦哀求著,說,不是她,她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那個時候的我被仇恨迷了雙眼,怎麼都不肯相信她,害得她差點小產。後來父皇徹底厭棄恬妃,未嘗沒有顧及我的意思……可以說,我不殺恬妃,可是恬妃也算是因我而死。接生嬤嬤那兒,我還可以通過花楠來補償他的枉死,可是二妹妹,她從小養育宮人之手,一年到頭也就能見到父皇一兩次,我卻不能關心她。」
賀長安明白他心中的痛,畢竟所有人都認為,他知道跟他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的人是恬妃,二公主雖是妹妹,卻也是仇人的女兒,他想要關心二公主,那便一定是知道了什麼,等於自己露了馬腳。
賀長安走近
一點,低聲道:「殿下也不要太過於自責了,畢竟這件事情不能怨殿下。只是殿下又何苦故意讓出了太子之位,難道僅僅是為了讓大殿下放鬆警惕嗎?」
陸城頹然笑了一下:「父皇雖然是一代明君聖主,但是父皇心中一直有一個去不掉的陰影,那就是他是庶出,平懿皇貴妃早早過世,他甚至連給平懿皇貴妃大肆操辦忌辰都不敢,因為他為了帝位,成為了太后的嗣子。所以他在繼承人的選擇上,早早就定下了我為太子,只因為我是和睿皇后唯一的嫡子。」
賀長安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聖上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繼承者再是一個庶子,大宣還是很看中嫡庶之別的。
陸城的眼神中多了一絲隱忍:「可是在我看來,即使將來我能最後坐到那把椅子上,我也不希望僅僅因為,我是嫡子,而其他的兄弟都是庶出。我希望是父皇真的認為,我的能力足夠扛得起江山社稷的重托,所以我才能成為儲君。嫡庶之別,不過是身份罷了,如果只是因為身份我才是太子,那麼明朝任何一位生有皇子的妃嬪當上了皇后,或是皇后真的生下了自己的嫡子,那麼我都會有可能失去那個位置。」
「所以殿下藉著葉槿那件事情,放棄了暫時的太子之位,一方面是為了讓大殿下放鬆警惕,另外一方面是想像聖上證明自己真正的實力?」
陸城點點頭:「對,我和他是不同的,他想的是不擇手段的去爭取到那個位置,而我想的,是如何才能肩負的起那個位置,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這個擔子太重了,絕非是一個靠女人成事的人能夠承擔的了的。」
靠女人成事……賀長安眼神一暗,上輩子的她不就是陸垣用以成事的女人嗎?包括承武侯家的那個已經宗譜除名的嫡長女,乃至已經被賜婚的准大皇子妃賀平安,想到這兒,賀長安突然覺得,每天頂著准大皇子妃的身份到處耀武揚威的賀平安,是那樣的可憐可悲。
看到賀長安突然黯淡了的眼神,陸城心中一痛:「或許今晚我說的太多了,雖然我不是用女人成事的人,但是皇家這樣深不見底的漩渦,一定讓你心生畏懼了吧?本來我對能夠得到你的心,把我就不大,誰知道,親手把你越推越遠的,竟然是我自己。也罷,能把你推遠一點也好,至少來日我和他兵戎相見、你死我活的時候,我不用擔心你和鞏昌伯府,會受到我的牽連。」
看著神色有些頹唐的陸城,賀長安突然笑了:「殿下說的這是哪門子笑話?我哥哥是殿下幾乎須臾不離身的左膀右臂,而我的外祖白家又是殿下身後忠心耿耿的支持者,若是殿下真的有那麼一天,我賀長安怎麼可能不受到任何牽連?」
陸城有些驚訝賀長安會說出這番話,但是卻不明白她說這番話的用意何在。
「長安年少,或許尚且不知情為何物,可是卻能體會殿下的良苦用心。且長安並非那種只能待在閨閣中任由他人保護之人,長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擔得起,但是……願意一試。」
說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跑開了,留下陸城一個人在房間裡面發愣,接下來便有暢快自在的笑聲從房間裡面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