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私心
當天晚上,陸城就得到了賀長安在梁國公府的那一番若有可能堅決不願意嫁入帝王家,只願意找一個地位相當的人平平淡淡的度過一生足矣的言論。
傳話的人自然是陸城在鞏昌伯府的耳報神賀甲青。
陸城是前一日夜裡才趕回了帝都的,暫時就落腳在和睿皇后在京郊的一處陪嫁莊子上。
帝王家家大業大,和睿皇后昔年出嫁時還是大皇子妃,就算後來陸陸續續成為了太子妃、皇后,這處莊子也一直都屬於和睿皇后自己名下,等到和睿皇后過世,大公主還是襁褓中的嬰兒,這莊子就留給了陸城,由陸城的奶公在外面打理著。
賀甲青得了陸城回來了的消息,只帶了一個小廝就去了,卻還駕了一輛馬車。陸城看到了還頗有些奇怪:「父皇本來的意思是讓本宮回來過年就好,雖沒說明準確的日子,但是本宮如今到的也算是早,父皇知道但是不會說什麼,就怕有心之人在這上頭置喙,你可倒好,來件本宮還大搖大擺的駕了一輛馬車過來。」
賀甲青靠在陸城在京郊宅子正屋的窗戶邊上,漫不經心地道:「大隱隱於市,越是這樣招搖過市,那邊的人,越不會以為我有貓膩。」然後簡單的把賀長安講給她的白日裡在梁國公府發生的事情都給陸城說了一遍。
事關賀長安自己說的那句話,她本不願意講給賀甲青聽,可是後來又想起來兄長賀甲青也說過相似的話,便還是一股腦的講給何賀甲青聽了。
本來以為陸城聽完會說些什麼,可是陸城只是歎了一口氣,賀甲青便嘴上帶著壞笑的看著陸城:「怎麼,我們的二皇子殿下心裡面不是滋味兒了?」
本以為一向不甘示弱的陸城會說反唇相譏,出一句怎麼會,卻沒有想到陸城聽了那句話之後則是久久的沉默,沉默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之後才說:「她倒真是個倔強不過的女子,讓本宮想起了曾經身邊的一個人。只是她若是有此想法,那本宮僅僅剩下了五成勝算。更何況,在世人眼中,本宮不過是個沒了太子之位的落魄皇子罷了,若說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父皇指婚,被指婚成二皇子妃的姑娘只怕都要尋死覓活的上吊吧。」
很多年以後,賀長安想起了當天晚上的事情,還經常在心中暗暗想,若不是她重活過一世,佔據了賀長安這具身體,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本身就是個優柔寡斷的,只怕賀長安還是柔情似水的性子。而她的倔性則是重活一世都沒能改掉的,上一世陸垣的野心和涼薄她明明知道,可她認定了他,就一直死心塌地。
賀甲青搖了搖頭:「殿下也說了,尋常人家的姑娘。可是我賀甲青的妹子,既然能入得了殿下法眼,又怎麼會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但是不瞞殿下,我雖是庶子,但是嫡母待我如同親生子一樣,就連長安,也從來就沒把我當做庶兄,所以說雖然家中另外還有一弟一妹,我卻格外的疼愛這個妹妹,我現在就想知道,殿下對長安,是什麼態度。」
陸城有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嗎?本宮的生母和睿皇后去得早,所以本宮和本宮的妹妹可意,從小就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本宮掩飾的方法,是處處裝作優柔寡斷,甚至還有一點爛泥扶不上牆的味道,而可意則是渾身上下都長滿了刺兒,讓人輕易不能接近。可也正因為明白的太早,所以本宮從來不曾對哪個女子格外的另眼相待過。即使是身邊伺候的人,不過是花楠和之前的……格外受器重罷了。」
賀甲青從窗子邊挪開自己的身體,慢慢地走到陸城的身邊,一隻胳膊搭在陸城的肩膀上,可是因為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陸城也並不會有什麼怨怪。
他看著陸城有些悵然若失的眼睛道:「殿下還是忘不了那個名字叫做葉瑾的奉茶女官?可是……雖然說殿下早就有意讓陸垣抓住什麼破綻,好讓陸垣放鬆警惕,但是卻沒有想到真的故意丟一個包袱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她竟然是陸垣安插在殿下身邊多年的人,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殿下身邊少了一雙眼睛,也省得殿下將來真的有所動作的時候,風吹草動都能讓那邊探聽到風聲。」
陸城彷彿沒有聽賀甲青的話似的,又是一個沉默才道:「其實你妹妹,和她很像,她看起來很柔和,但骨子裡面卻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讓她對他死心塌地的,就連死都不在乎。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這樣覺得,那個時候她在鞏昌伯夫人的房門外面偷聽,一排淡然的樣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和別人不一樣。」
「後來兆興長公主那邊親手策劃的街市驚馬,雖然本宮和林哥兒及時趕到,可是那件事情,的確是可大可小,若是處理的不及時,只怕兩個姑娘的聲譽都會受影響。當時本宮就想看看她會怎麼處理,卻沒想到看到的是出乎我意料的鎮定,一絲不亂。再後來她在暗中促成史姑娘和林哥兒的婚事,本宮就更明白,她雖倔強,心卻火熱,是個值得的人……本宮對她,應該是有私心的……」
賀甲青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殿下,在微臣心中,微臣只有這麼一個妹妹,若是殿下對她不好,微臣第一個倒戈反水。」
陸城卻搖了搖頭:「可是我卻不知道該不該放縱我的那點私心。」
賀甲青又背著手走到了窗戶邊上,只留給陸城一個後腦勺:「殿下從未如此猶豫過,可是因為牽涉到了兒女情長,便也開始英雄氣短了?」
「因為她太倔強,過剛則折。彥哥兒,本宮從來沒有向你掩飾過想要奪得那把椅子的決心,這條路多難,你和本宮都心知肚明,但是本宮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保護好她,本宮怕……本宮身邊得用的人,都可能是那邊的死士。」
賀甲青幾乎是用嘲弄的口吻道:「死士?想爭那把椅子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殿下其實你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但是有一個事實就是,花楠姑娘其實一直傾心於
殿下,雖然她沒有說,但是我一個局外人,都能感覺得到。否則她也不至於會在殿下被奪位之後,苦心孤詣的暗算了一下皇后,又演出了一場救了皇后的戲碼,把自己變成了皇后的心腹。」
陸城搖了搖頭:「花楠是個好姑娘,這也是我藉著教引嬤嬤的事情讓花楠呆在你們鞏昌伯府的原因,花楠會幫本宮護著她。如若真的有機會能夠成為你彥哥兒的妹婿,只怕三天兩頭就會有人找她的麻煩了。這些到還是其次,關鍵是……這次選秀。」
花楠是個好姑娘,只是簡簡單單的七個字,卻表明了花楠永遠沒有機會成為她的枕邊人,哪怕只是一個通房丫鬟也好,即使花楠一心都放在陸城那裡,對於陸城,花楠也只是一個可以相信的忠心的下屬。
但是兩個人心裡面卻很明白,即使陸城能夠拒絕得了花楠,真的是父皇下旨賜婚,那麼一切也都是徒勞了。
皇帝在選秀之前明明白白的下旨賜婚陸垣與賀平安,一方面是太后那邊施壓,太后鳳體違和,心願便是皇室中人能夠有人早日結為連理,哪怕是下旨賜婚也好,總是可以沖喜的,皇帝豈能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不過就是希望自己的外孫女能夠早日的成為大皇子妃罷了。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其實也是向天下人昭示了,不會在這一次選秀中,不會給除了已經有了准皇子妃的大皇子陸垣之外的任何一位皇子冊立正妃了,這一個認知讓陸城心裡面鬆了一口氣,可是同時也又懸起了一口氣。
隱身含義就是,這一次一定會給陸城冊立一位側妃。
「本宮就是怕,一旦有了側妃,還是父皇下旨賜婚的,本宮必然不能冷落了這個側妃,但是她渴望的只怕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你或許還有機會做到,但是本宮,身不由己。」
賀甲青又從門邊走到了陸城身邊:「殿下就是顧慮太多,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長安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難不成本宮還自己去問一問,她願不願意做本宮的皇子妃?」
賀甲青也不說別的,只是低低壓低了嗓子說了一聲:「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正是賀甲青帶過來的那個小廝,小廝抬起頭來,竟然是賀長安!
「民女賀長安參見二皇子殿下,殿下萬福。」
其實賀長安也是被賀甲青誑出來的,白日梁國公府壓抑的氣氛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賀甲青只同她說要去見一個朋友,她可以打扮成小廝一塊去,權當是透個氣,可是賀長安怎麼也沒有想到,賀甲青見的朋友,竟然是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