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錯綜複雜勳貴家
看到史琪現在的模樣,賀長安非常懷疑他會不會當眾失態,卻絲毫都沒有意識到,一直在底下絞著帕子的是她自己。
在陳皇后邊上伺候茶水的一個丫頭抬眼看了一下賀長安,很快又低下頭去,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陳皇后哈哈一笑:「這有何難?大妹妹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只管說就是了,本宮就算委屈了誰,也斷然不會委屈了林哥兒的。今日這菊花宴,也來了不少姑娘,大妹妹只管瞧著哪個好,回頭進宮來跟本宮說說,本宮來給你當這個參謀,給林哥兒保媒。」
兆成長公主謙遜的笑笑:「那就多謝皇嫂了。」
接著像是才看到站在一邊的史琪似的:「對了皇嫂,這是哪家的姑娘?打我進來,就看到她站在這兒的,看模樣倒是個周正的。」
陳皇后也像是恍然大悟,呀的一拍額頭:「原是本宮不好,看到大妹妹來了,就把史家姑娘給忘了。」
又轉身嗔怪身邊的宮監宮婢:「你們也是,不知道提醒一下本宮,白白讓這姑娘在這裡站了這麼久,若是兆興長公主不理解本宮這記性差的苦衷,定是要覺得我這個皇后怠慢她帶來的姑娘呢。」
皇后身邊一個像是最有臉面的宮婢忙嬉笑道:「娘娘可說差了呢,奴婢原本就是想著,史姑娘是入了娘娘眼緣的,何不讓長公主也認識一下?長公主方纔還說要在下一屆選秀選個貼心如意的兒媳婦兒,奴婢這叫,這叫那個什麼,君子有成人之美呢。」
正是方纔那個偷偷抬起眼睛看了賀長安一眼的那個伺候茶水的宮婢。
也必是很得皇后看中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皇后的心情也很是不錯,還開起了玩笑:「就你最快的,竟然還給本宮做起主來了,還不像兆興長公主討打。」
兆興長公主連道不敢,又對兆成長公主道:「這是我夫家小姑的女兒,江陰侯史家的嫡長孫女兒,來年也是要選秀的。從前兒一直在江陰住著,沒怎麼見過世面的,但好在還是個體面的姑娘。今日帶她出來見見人,也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兆興長公主已經說了這話,史琪終於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著兆成長公主道了萬福:「臣女江陰史琪見過長公主,長公主安。」
兆成長公主拉過史琪的手,上下打量著:「嗯,是個模樣周正的孩子,方纔我同皇后娘娘說話,竟讓你在這裡白白站了那麼久,是我的不是了,孩子,委屈你了。」
史琪搖搖頭:「回長公主,臣女不覺著委屈。臣女在家讀女四書的時候,《女范捷錄》裡面就有教導,怎麼樣孝順長輩,史琪一直是照著做的,只不過現在技藝還不精。但是至少,長輩的話,史琪定然不會覺得有一星半點兒的委屈的。」
這話倒是說得兆成長公主笑吟吟的,她本就是庶女,雖然是公主,但是並不是像兆興長公主和陸可意那樣的嫡出公主來的有底氣,再加上從小就在嫡母身邊活的謹小慎微,長大後嫁了人,夫君有早早的去了,若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公主,定然也不會在亡夫家中守那麼多年,現在看到史琪年紀不大,女四書倒是通的,心裡也是很喜歡的。
臉上也是難得的笑意盈盈,把史琪拉的距離她進了一些:「好孩子,除了《女范捷錄》,你還讀過什麼書?」
「回長公主的話,臣女家中的教導,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因此才是會粗粗認字而已。倒是女子的德行,家中祖母很是注重教導,女四書都是讀過的,不過照貓畫虎,倒是讓長公主見笑了。」
兆成長公主又接著問了史琪在家中都是什麼人教養,有沒有學過什麼才藝云云,史琪都一一回答了,最後答到了刺繡上的時候,兆興長公主跟著插話道:「大姐姐,別的我是不敢吹噓的,就我這個侄女兒,那刺繡工夫可真是一等一的,人家都說女子德容言功,是陽陽都要好的,這女工,我看了如今京城這麼多女孩子,還真沒有比得上我們琪姐兒的。」
兆興長公主說完這話,兆成長公主本來是要接著誇獎兩句的,就聽到皇后身邊兒的大太監過來稟報:「回皇后娘娘,其他兩位公主也到了,只是兩位公主說了,眼看著就差不多要開席了,她們索性就直接去席面兒上坐著,只等著到時候多蹭娘娘一點兒好吃的。」
兆寧長公主和兆和長公主在上一輩兒的公主裡面分別行三行五,同老四兆立長公主一樣都是鹹嘉太嬪劉氏所生,但是性格卻和兆立長公主不大一樣。兆立長公主從小也和兩個同胞姐姐不親,反倒是天天往太后和兆興長公主身邊兒親近,但是或許是太想攀高枝兒了一點,做得太明顯,太后和兆興長公主,也不見得多喜歡她。反倒是另外兩個不居嫡不居長,生母身份不顯赫的長公主,平時從來不多話,這種大場面,也只在席面兒上坐一坐,不往皇后跟前湊,是知情識趣兒的,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其實說穿了,也就是兆立長公主沒摸透上位者的意思,真正的上位者,哪能是誰可著身邊湊,就喜歡誰呢。你往人家身邊湊的次數多了,言多必失,指不定什麼話就不討喜了。上位者礙於面子一直沒肯發落,但是要真碰上那種不關你事我三姑六姨,直接劈頭蓋臉找茬子的,還就不行了。
梅曦就是一個例子。
陳皇后笑意盈盈的聽了大太監的回話兒,臉上也並沒有顯出一絲一毫的不歡喜,反倒是問:「其他的勳貴夫人,受邀的都有哪幾位夫人已經到了?」
那大太監先自己打了一下嘴巴,緊接著說道「奴才正要跟娘娘回稟這個事兒呢。景王妃打發了人來說身子不適,怕把身上的病氣兒過給了娘娘和眾位夫人,只怕今日的宴會不能親自來了。倒是珠潤郡主,王妃知道娘娘喜歡得緊,就讓梁國公夫人給帶進了宮來,讓
娘娘歡喜歡喜。王妃派來的人還說了,這一次讓娘娘心裡頭不舒服了,改天身子舒坦了,一定上門兒來找打。」
梁國公夫人就是賀長安的親舅母,論血緣,也是二皇子陸城的表舅母。二皇子生母和睿皇后去的太早,梁國公夫人這位表舅母,身份也足夠,常常遞牌子進宮裡面來探望,上一世長安在東宮,也時有見到。
這是梁國公夫人夫家的關係網,但是在娘家這頭,梁國公夫人也是不能小覷的。
韓國公耿威如今年紀已經很大了,只是出身行伍,老當益壯也屬正常,國公的位子做了幾十年了都穩穩當當。雖然行伍之人多是大老粗,但是耿威卻是一個粗中有細的,有兩個嫡子兩個嫡女,還有一個年輕的時候,在青樓之地結識的一個頗有氣節的煙花女子給生的庶女,那煙花女子也是個烈性子,耿威好臉面不肯認這個女兒,她竟然一躍就從樓上跳下去,血濺三尺,死了。
耿威心中不能說沒有愧疚的,就把那個女兒抱了來,養在了鄉下的遠房親戚家,快議親了才給接了過來,因為是青樓女子生的庶女,給人家做正室,多半是要被嫌棄的,但是做大戶人家的良妾,卻是好的,這便是賀甲青那個知情識趣,看得開的親生姨娘。
若不是耿姨娘是個看得開的,只怕賀甲青也不會這樣聰明,懂得揣摩嫡母心思,更不能在伯府吃的這樣開了。
賀長安想到兄長賀甲青,笑意更濃了一點,卻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那個伺候茶水的丫頭眼中。
耿姨娘一個養在鄉下的庶女,尚且出落得這般,雖不是姿色絕佳,但耿家女兒勝在知書識禮,人情關係上面最是拎得清楚。耿家嫡長女便是現在的景王妃,據說景王爺從小就是個放蕩不羈的,不喜歡有人約束著,直到後來再有一次宴會上就遠遠的瞧見了耿家嫡長女,便鬧著先帝和太后,還有他的生母恭順太妃,這輩子非耿家姑娘不娶。耿威原本沒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為皇子妃,但是皇命不可違,只好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妝把女兒給嫁了出去,據說當時景王妃成親的時候,那場面,真是轟動帝都!
景王成親後,也不知是王妃有手段還是怎麼著,竟然就不像往常那樣只知道賞花逗鳥養馬聽書了,居然也肯在庶務上面出出力,畢竟天分不如聖上,早些年又荒廢了,也不至於遭到聖上的猜忌,現在倒是整個大宣最舒服的王爺。景王也不曾有一個妾室,甚至身邊的服侍的人也沒有一個是有姿色的,可見對王妃的敬重,哪怕是後來景王妃為了生女兒珠潤郡主陸綿綿傷了身子,再不能生,也敬重一如往昔。
嫡次女雖然不如嫡長女景王妃那般萬眾矚目,但是說親的時候嫁給了當時還是梁國公世子的白本亭,成親之後不過幾年,老梁國公就把位子讓給了兒子,自己躲在後面過逍遙日子,那小耿氏就當上了梁國公夫人。長姐有手腕,栓得住景王,她作為次女,卻有一個更了不得的本事,就是交遊。帝都上層的那些達官顯貴,包括他們那些重要的家眷的生辰日子,誰家的孩子什麼時候生,誰家的老人身體如何,誰家跟誰家有什麼樣的關係,就沒有她記不住的,這也是梁國公家這麼多年在帝都地位穩穩當當的原因。誰家的事情都能記得住,該送禮的時候送禮,該人到的時候人到,該幫忙的時候幫忙,誰不念著白耿氏的好兒呢。
那便是記著梁國公的好兒了。
看了看穿著國公夫人服制的舅母白耿氏,長得並不出眾,但是眉梢眼角都能看得出來,這人絕對是個心裡有計較的,賀長安不由的感慨了一下,才與自家有關係的這麼多人,入一趟宮,她就已經快記不清分不開了,這位舅母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呀?
舅母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