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許秀才的妻子到底是人還是鬼的這件事情,就算是我,沒有殭屍之眼的幫助,我也不能夠確定。
就算她是鬼,我與她無冤無仇,沒有涉及到任何的因果,我相信她也不會害我的。
所以我並不擔心她會加害於我。
隨著我站起身來,來到門口,幾個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到了那兩扇木門的上面。
我拉開門栓,打開了門。
門外,果然是那個年輕的婦人。
她低著頭,手裡端著一個瓦罐,將面目隱藏在黑暗中,依稀可以見到姣好的輪廓,以及瘦到完全呈現乾癟狀態的身軀,和緊緊貼在身上的衣服。
她沒有抬頭,只是低聲的說:「請問,能借點吃的麼,家裡的孩子已經餓的不行了。」
我轉頭,看向院子裡的眾人。
我自己都只是暫居三天,這事情,我也做不了住。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
吳大膽忍不住了,終於開口問道:「許家媳婦兒,你家許秀才已經回來了,你怎麼還在外面拋頭露面的?還有,你的兒子不是兩年前就死掉了麼?」
他這一問,那女子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驚慌,也不說話,拔腿就跑!
「啪」的一聲,瓦罐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許家媳婦兒,許家媳婦兒?」一見這個狀況,王五大聲喊了兩句,連忙站起身來,推開我,就從院子裡就追了出去。
他一個精壯的漢子,我如何攔得住他,只能側身讓過。
「王五!」
「大哥!」
幾人喊了幾句,沒能喊住他。
王七連忙也站起來,跟吳大膽作別:「大吳哥,你們坐著,我瞅瞅我哥去。」
隨後,王七也跟著離開。
經過這麼一折騰,幾人再也無心吃飯,張二張三也相繼離開,而吳大膽這時候酒勁上來,搖搖晃晃的自去歇息。
「看得出,你爹今天很高興呀。」我坐在院子裡,看著正在收拾碗筷的吳芳,笑著說。
「他倒是高興了,我可不高興。」吳芳氣嘟嘟的用力抹著桌子,表示很生氣。
「你們去……許秀才家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問。
「唉,還不是昨晚的事情。今天,村裡好些人都知道許大哥回來了,都去了他家,結果許大哥當著許多人的面,跟我爹提親了。」吳芳咬著嘴唇,懊惱的說。
說實話,以我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眼光來看,眼前的這個漁家姑娘,並不是那種國色天香的女孩,除了憨厚的淳樸以外,或許因為常年風吹日曬的原因,皮膚顯得有些黝黑,頭髮也有些枯黃。
要是把她放在我們醫院裡,估計隨便一個小護士出來,從外貌上來說,都要比她養眼的多。
俗話說一白遮三丑,現代的化妝品足以讓大多數身材勻稱的女孩賣相很好,甚至經過各種攝影技術的處理,人人都可以成為「女神」。
就這麼一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許秀才對她真就這麼上心?
「這麼說來,那個女子真不是許秀才的妻子麼?」我問。
雖說古人三妻四妾的很正常,可要是他妻子真的在家,想必他也不會這麼明目張膽的就跟吳大膽提親。
吳芳搖了搖頭,表示也不太清楚。
是啊,連吳大膽他們都搞不清楚,更何況是她?
「那……你的那個未婚夫呢?」我想了想,問她。
「我不知道……許大哥說,王大哥在京都出了一點事,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吳芳有些舉止無措的說。
好吧。
今晚的月亮很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可惜,「此時」不是此時。
這似乎已經隔絕了一個時空,我沒能跟任何一個人共同賞月。
這個月下,像我這樣的人,只有唯一的一個。
我應該想起誰?
忽然發現,我竟然誰都想不起。
因為在以前的時候,我總是小心翼翼的收斂著自己的感情,把它控制在自己的掌控中,避免它傷到任何人。
感情沒有付出,又哪裡會有思念?
也許,這就是殭屍永生永世注定的孤獨和悲哀。
「張大哥,你在想什麼?」吳芳這時候收拾好了碗筷,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邊,問我。
我笑了笑:「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你知道麼,就連這影子和月亮,其實都不算我的親人,這才是真正的孤獨啊。」
月亮不是曾經的月亮,影子也是別人的影子,所以在這個時候,只有「我」。
我有些莫名孤獨的感覺。
「張大哥……你說的……好深奧,我聽不懂。」吳芳低下頭,有些自慚的說:「我沒有讀過書,聽不明白。」
女孩深深的埋下頭,身體縮了縮
縮,滿是自卑。
「我……對不起。」我一時沒有想到這個茬,立即對她表示歉意。
吳芳笑了笑,眼裡帶著深深的失落:「張大哥,你說,要是我嫁給許大哥,或者嫁給王大哥,他們會不會也跟你一樣博學多才?我……我真的配得上他們麼?」
我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不是個人的原因,這應該是時代的原因。
女子無才便是德,在這個時代裡,哪家農家的女孩會去懂琴棋書畫?
感情需要相互的,其實也就是一種交流,當化程度不在一個層次的時候,交流是無法進行的。
「好了,我去休息了。爹爹告訴我,不要與你過多的接觸。」吳芳捂著嘴笑著,站起身來,與我作別。
我有些汗:這個吳大膽,不至於這樣吧?
又經過一晚上的恢復,我身上的傷基本已經恢復完全,再加上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的運轉,我已經覺得,應該達到了這副身體以前的巔峰。
現在需要的,就是過程了,通過長時間的積累,來慢慢的改善身體條件,內煉氣血、外練筋骨。
一大早,小院空空的。吳大膽獨自等了半天,卻還不見張二張三王五王七,他們並沒有跟前兩天一樣,出現在吳大膽的家中,跟他出去打魚。
「奇怪了這是?」吳大膽自言自語的說著,不安的來回踱步。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就見到王七跌跌撞撞的跑進了門,一把撲倒在院子中間,這才用十分虛弱的語氣說:「大……大吳哥,我哥……出事了!」
這話一出口,他立即昏迷了過去。
吳大膽驚的一把竄過去,抓住王七喊了兩句:「老七!老七!」
「他氣血攻心,肯定是遇到了什麼急事,而且臉色蒼白雙眼浮腫,看樣子擔驚受怕了一整晚,你最好別搖他!」
我低聲的說。
好歹我也是個醫生,這些最簡單的病理,我還是能夠一眼看出來的。
吳大膽一愣,用一種略顯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我,這才問我:「那該怎麼辦?」
「去熬一碗薑湯。」我說著,俯身下來,蹲在了王七的面前,凝指一點,點在了他的胸口。
又接連點了幾下,同時重重拍了兩下王七的後背,他這才悠悠醒轉。
我沒有用內勁,這只不過是最簡單的擊穴推拿方法,當然,效果也肯定沒有內勁擊打來的好。
王七一醒,一把就抓住了吳大膽的手:「大吳哥……我哥死了!」
這話一出口,他頓時哭了出來。
「別急,到底怎麼了,慢慢說。」聽到「死」這個字,吳大膽的身體抖動了一下,還是安慰著王七說。
王七點點頭,想要說話,卻一直咳嗽著,半天說不清楚。
直到吳芳急忙送來了一碗熱騰騰的薑湯,一口喝了下去,王七這才緩過來一點,開始跟我們說起他哥的事情。
原來就在昨晚,王七追出去的時候,隱約只能見到王五在前面跑,他喊了兩句,王五卻愈發的快了。再加上王五的個子比他高,步子也大,所以他一直跟在後面,沒能追上。
追著追著,王七愈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看了看四周,路已經開始脫離村口,進入後山偏僻的地段!
再往前的話,那可就是亂葬崗了!
這些年裡,天天都有死人,而且最近一直打仗,經常有屍體順著湖邊飄到桃花村,而村子的人因為要出湖捕魚,不得不把這些沒人安葬的屍體統一收集起來。
正巧後山有片桃樹林,形成一個斜坡的天然大坑,所以就把這些屍體全部丟了過去,免得引發瘟疫。
這時候,王七眼中的王五,竟然直接向著那邊桃林趕了去!
王七心中著急,喊了好幾句王五也不理會他,沒辦法,王五畢竟是他的親哥,他只能咬著牙、硬著頭皮往前跟。
可等他趕到桃林面前的時候,他才一愣:在桃林裡面漆黑深幽,月光都無法透過,連半點路都看不出來,這真要進去,只怕是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哥!」他對著裡面喊了半天,沒人回答。
他猶豫了半天,隨即從身上摸出燧石火絨之物,打算弄點桃木枯枝的,點燃了也好做個火把引路。
可惜,老天爺偏偏總是與他作對,每當有點火星出來的時候,總是不巧的有股冷風吹過,把它給吹滅!
「他娘的!見鬼了!」王七怒罵了一聲。
就在此時,他忽然覺得脖子上一涼,似乎有人吹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