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霜放下茶杯,點頭道:「我是不是敷衍你,我現在說了你大約也不信了,以後……你看著我怎麼做就行了。至於你剛剛說的賭錢的事,你確實是做的不對,不該去賭什麼錢……不過,這事說到底還是因為我不對在先……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輸的那三十兩銀子?」
唐經綸低下了頭,半晌才道:「根本不是什麼賭錢。街上有人拿著塞子打賭,我就是去看人家玩,陳博叫我下一手,我也不知道怎麼下,身上就一錠原是二兩,但是已經絞過一角的銀子,下了之後輸了,人家就說我輸了三十兩。」
唐如霜一聽,果然真的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她點頭道:「我知道了之後原也是想過的,你才多大?還是個大家公子,又不是缺那點樂子,怎麼會去玩什麼賭錢,猜的也是被人領著去教壞了。」
然後道:「果然是陳博!」冷笑了起來。
二太太就姓陳,這個陳博的父親是二太太的遠房堂哥,很遠的一門窮親戚,一家子原本依附二太太娘家的,男的在外面給跑腿辦事,女的在家裡當個管家娘子。陳博父親壯年就去世了,陳博寡母帶著他,給二太太當了陪房,跟著出嫁的二太太來到了榮定伯府。
陳博娘依然還是二太太那邊的管家大婆子,陳博是管著採買後奼女眷們用的胭脂水粉,頭油香料等等這種物事的一個管家。
陳博因為管著採買,在外面很是得風得雨的,尤其是一些做生意的人,見了他都要躬個身笑著叫一聲:「陳大管家。」
前一陣子開始————就是從皇上賞賜下來了那幾樣東西開始,陳博突然的就和唐經綸這邊親熱的很,時常帶著出去玩,以前的唐如霜雖然知道,但是根本不管,還生怕沾染了不好的脾性的唐經綸到她這邊來,把她幹淨的屋子給污染了,因此更是跟唐經綸劃清界限,恨不能不相往來算了。
唐經綸沒人管,就被陳博帶著經常出去亂溜躂,也不知道去過什麼地方。
唐如霜為什麼會猜唐經綸是中了二太太那邊的計了?就是因為想到了陳博總帶他出去,唐經綸賭錢輸了三十兩,肯定和他脫不了關係,陳博是二太太那邊的人,這事明顯就是二太太授意。
此時聽唐經綸說了,便更加確實了而已,想了想道:「經綸,以後能不能別再和陳博一塊兒出去了?你跟著他……他能帶你去什麼好地方?你只需要想想,你才十四歲,他已經二十多了,歲數相差那麼大,他跟你怎麼可能說得來玩得來?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一個二十多歲的大青年,怎麼會領著個十四歲的少爺轉悠玩耍?」
唐經綸倒是答應的很痛快,馬上就點頭道:「我也不喜歡和他出去,在府裡點頭哈腰的,一出去了就趾高氣昂。就他那樣子,真是前恭後倨,難看的很。」
唐如霜點點頭:「既然討厭他,以後就離他遠點,要是再來找你,就說是我說的,不叫你跟他出去了。就這樣說就行。」
唐經綸點了點頭。
沒有在多說了,不過唐經綸也沒有走,姐弟兩個在這邊閒聊了一上午的話,中午一起吃了飯。
早上打了侍書,效果明顯,幾個丫鬟全都老老實實的,收起了她們的一點小心思,也不敢在唐如霜面前耍小心眼了。
吃了午飯唐經綸就走了,唐如霜在屋裡的榻上坐著,手裡拿著繡活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心裡琢磨這,怎麼跟老爺提自己考慮的那件事。
冬日的下午,外面也是靜悄悄的,只有略大的風聲。唐如霜想的出神,外面有人說話也沒有太注意,直到遠遠的似乎傳來了一聲喊叫,才把她的心神拉了回來,她忙注意聽是誰再叫?
不過那叫聲也就是一聲,之後半天就沒有了,過了一會兒,倒是聽見了一些嘈雜的腳步聲,也有人嘀嘀咕咕說話的聲音。這一下唐如霜才聽清楚了。
聲音是從丫鬟們住的耳房那邊隱隱傳來的,有婦人帶著哭腔說著:「姑娘要教訓丫鬟,原也是應該的,可不明不白的就挨這麼狠的打,我這個當娘的就不能問問?到底為什麼挨打,倒是說明白,以後也不再犯啊!不然的話……這算什麼呀?」
「哎呦,媽媽您小聲點吧……」侍畫的聲音在勸著。
「小聲?我還想到跟前去問問呢!我們侍書在大姑娘身邊服侍也有五六年了,沒有功勞總有苦勞吧?別人家千金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出去了比小姐還尊貴呢!院裡院外的下人誰不敢給點臉面?如今可倒好,別人給臉面,可自己人不給臉面!」
說到這裡愈發的來了勁,聲音提高了不說,反倒還突然來了句:「我這就去問問!大姑娘不給個交代,我就去二太太、老太太那邊問問去!看有沒有這個理!」
接著就聽見一團亂,幾個人聲音勸著,腳步聲嘈雜著。
唐如霜冷笑著,正要站起身出去,會會這個囂張的婆子。
那邊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呵斥:「媽媽你真真的是快閉上嘴吧!什麼別人家千金小姐身邊的大丫鬟,出去了比小姐還尊重。這是什麼話?!這話你到二太太、老太太面前說去,我就不信二太太和老太太也能贊同你?!」一嗓子倒把侍書娘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唐如霜聽出來了,這是自己院裡的二等丫鬟立冬,以前真沒注意,原來這丫頭也是個伶牙俐齒的,唐如霜坐回榻上,伸手摸了摸炕桌上的茶杯,還熱著,於是端起來慢慢的喝著,聽著外面的說話聲。
沒等侍書娘說話,立冬已經是一串兒話說了出來:「大姑娘教訓了侍書姐,不錯,我們這院子的丫鬟們沒一個還有臉面的,可這事該怎麼想?大姑娘平白無故的就願意動手打自己的丫鬟?大姑娘難道不知道,自己的丫鬟沒臉,
她當小姐的也不會多有面子?!」
說到了這裡冷哼:「這不都是沒辦法?媽媽非要問大姑娘一句話,為什麼打侍書姐,您剛剛看侍書姐怎麼就不知道問問她?侍書姐自己挨打,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媽媽哪裡是要問問為什麼挨打,分明是要去質問姑娘!我倒真不知道,現如今這府裡到底還有沒有規矩?下人還有反過來質問主子的?」
侍書娘到這會兒反倒沒話說了,只氣的嘴裡亂罵:「沒皮臉的小蹄子!仗顛的你眼裡一點都沒人了!跟我說規矩,你這又是哪家的規矩?你一個小丫鬟,敢在這裡跟我對嘴亂罵?!你少輕狂!別以為你大姑娘身邊有了空,你就能鑽進去!能不能貼上去,還得看二太太那邊的臉色呢!」
立冬也不和她對罵,只冷笑著道:「大姑娘還沒說這話呢,您倒是著急!可別忘了,侍書姐就算是要走,也得大姑娘這邊肯放!不然的話,照樣還得在這邊伺候!」
「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吧!」侍畫低聲的呵斥立冬,又轉頭更低聲的勸侍書娘。接著侍茶侍墨幾個也在裡面勸,把侍書娘終於是勸著拉走了。
立冬只在這邊冷笑,轉身也去了。
唐如霜在這邊聽見終於是吵完了,將茶杯放下了,拿起繡活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繡著,偶爾的,看著某處發會兒呆。
轉天就是十月十五日,下元節了。
伯府也是有這個規矩,下元節這天,早上起來祭拜祖宗,晚上兒孫輩的要給長輩磕頭行禮,聽長輩的訓話。
如今伯府的老爺和老太太都在,從二爺開始往下的都算是晚輩,每一年這個下元節的規儀,府裡還是很重視的。
早上起來換了衣裳,唐如霜去祠堂這邊,全家跟隨著老爺叩拜了祖宗,老爺和老太太就回去了前院,而二爺帶著幾個男孫上前去將祖祠打掃了一遍,女眷們在外面伺候換水換布。
其實這也就是個形勢,真正幹活的還是丫鬟下人,跑來跑去的提水換盆的,用了一上午把祖祠打掃了,各人這才回各自的院子洗手換衣裳。
到了下午酉時許,大家已經全都聚集到了上房院,今天和平常不一樣,老爺也在,兩位老爺幾位少爺也在,因此上房院這邊更顯得熱鬧了很多。
酉時正,二爺帶著大家給老爺和老太太磕頭行禮,端茶敬水,說了些吉祥祝願的話,這才起身大家坐下,聽老爺和老太太一一的訓話。
老爺這會兒心情好著,也沒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因此說話也溫和,並不真的是訓話,說關心倒是更貼切一些。而老太太一直都是那麼的『慈祥』,自然是更不會說什麼嚴厲訓斥的話,因而,一大家子坐著聊天說笑,倒也其樂融融。
唐如霜端坐在椅子上,靜靜的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