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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身心如意 文 / 師傅仔

    樂極易生悲,老話說的常常准!

    黃月如正開懷呢,華弟卻直喊肚子痛,她以為華弟吃得太雜滯食了,幫著揉了揉也沒有見曉,沒一會華弟痛得都站不穩了,乾脆倒地打起滾來,頭上冒出豆大的汗,手腳發寒眼直翻白。

    黃月如嚇得魂魄離位六神無主,林夷見狀大聲呼喊起來:「阿廣,快過來看看你華弟!」

    此時最後一發煙花剛剛散去,人們還沉浸其中不能自撥,聽到林夷淒厲的叫喊都渾身一顫,永行禪師叫了阿廣一聲,可他正沉在腦海中想像著煙火製造雷暴的情狀,隔斷了外識,直到被永行禪師猛地一拍回過神來。

    聽呼救聲阿廣頓冒亡魂,看到華弟在地上翻來覆去不斷抽搐,墊著的林姨的毛呢大衣已經被滾得沾滿了塵土,上前給華弟號了脈又運起神通查探,這一探卻驚得阿廣打了個冷顫。

    石天曉和胡善宏也湊了過來,看到阿廣緊繃著眉頭,他們心下也是一縮,胡善宏忙問道:「怎麼回事?」

    阿廣顫聲道:「麻煩了,這幾天事情多沒注意到華弟,腸癰轉成了急症,盲腸闌尾紅腫,許是跌扑奔走把紅腫膿癰震破穿了孔,膿血滴進了腹腔裡血毒發作。」

    石天曉急道:「那還等什麼,趕緊抱回去施治啊!」

    說完他就俯下身想攬華弟起來,卻被阿廣一把拉住,用力過大了石天曉身形一頓差點被拉倒。

    石天曉回過頭不解地看著阿廣,逼不得已阿廣解釋道:「表叔動不得,搬動會讓膿癰大破,到那時神仙難救,我先幫華弟行針止痛洩熱,剩下的等下再商量。」

    阿廣從懷裡掏出銀針,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在華弟足三里穴下約二寸處按壓,見華弟抽動了一下,馬上似插花般以瀉法深下針,又似蜻蜓點水輪迴地捻轉銀針七下,華弟已停了抽搐安靜下來。

    接著又取腹部阿是穴再下針,這次用了透天涼的手法,手一啄一頓,一針到底刺入腧穴下三分,華弟的表皮肌肉顫震起來,這是得了氣,阿廣不斷搓動手指行捻轉瀉法,待氣和又冷然一彈手將針緊提至中三分,再行捻轉瀉法,然後將針緊提至上三分,依然前法,手搓得頻密分影似乎馬上就要冒出火花來,如此反覆三次,華弟頭上就不再飆汗了。

    石天曉見風收雨歇以為萬事大吉了,沒想到阿廣又急取大腸俞的曲池、天樞二穴,上下啄動行導氣針法,多番提插直到華弟眼不再翻白。

    又在手肘塵和頭頂百會行針催氣,華弟的太陽穴一陣一陣地鼓蕩,一會華弟醒轉回復清明,阿廣卻按住他道:「華弟乖,不要動,先睡一會。」

    顧自在其太陽、風池、翳風、合谷、神門、內外關、足三里排針而下,手影翻飛間銀針已布好,插在穴位上不斷地擺動,發出嚶嚶細響,轉瞬間華弟就昏睡了過去。

    阿廣抬起頭來陰沉著臉欲言又止,遲疑再三隻是不斷歎氣,黃月如和林夷感到事情不妙靠肩而泣,胡善宏醒悟過來追問道:「是不是急性闌尾穿孔?」

    這句重若千鈞的話好像壓斷了阿廣的脊樑,他的肩膀應聲一沉,卻被衝過來的胡厚鵬雙手支住,胡善興也急了,拉著阿廣悲聲道:「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說啊!有沒有辦法?」

    胡均和永行禪師見狀心裡一涼,對看一眼不敢置問只是不斷地搖頭。

    胡善宏避開眾人的目光解釋道:「盲腸發炎膿腫引發急性闌尾炎,多發於孩童身上症狀不易察覺,因為小孩盲腸相對游離,闌尾壁薄容易穿孔,一旦穿孔腹腔炎症不易控制,中毒、併發症多,引發敗血症、腸壞死或腸梗阻都會威脅生命。」

    黃月如聽到一陣篩糠,林夷也臉色發青求證道:「阿宏,你說的症狀,唯一的辦法…」

    林夷想到了手術,又意識到現在沒有手術的條件,說不下去了。

    胡善宏還是直筒子道:「只有馬上進行手術,不然就來不及了,還不能搬動,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胡厚鵬用力地晃動阿廣的雙肩聲嘶力竭地喊著:「有沒有辦法嗎?你倒是說啊!你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嗎,卻連自己弟弟也救不了嗎?啊!老天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嗚咽悲鳴在場中迴盪,不僅讓同和堂眾人難過,連著鄉親們都跟著潸然,良巫之親,多死於病,真是造化弄人。

    阿廣慘聲道:「這種情形只有手術一途,可開腔入腹我沒試過,必須在兩三個時辰內解決,很難!」

    說完阿廣雙手緊握拳頭,許是悔恨太多用力過大,拳頭露骨生白,指甲陷進了肉掌裡掐出血來。

    胡善宏衝口而出道:「闌尾手術也不算大手術,只須把穿孔的闌尾切除、消毒、紮好傷口、然後縫合,可我沒有學過外科,不會做手術,而且照明條件也不夠,手術用具也沒有…」

    他越說心越虛,聲音也越來越小,石天曉卻追問起來:「切除盲腸闌尾怎麼切?消毒的條件有,扎傷口阿廣肯定能行,照明不就是要夠亮堂嗎?我們每人打兩支火把夠不夠!手術用具是哪些?」

    胡善宏在石天曉的逼視下嚅道:「需要手術刀、止血鉗、勾針、縫合用的羊腸線。」

    石天曉想了想道:「手術刀可以用扁針替代,止血鉗可以不用,阿廣用銀針就能止血,勾針可以現做,消毒好就行了吧!羊腸線是什麼東西?」

    胡善宏聽了石天曉的分析心裡慢慢亮堂了:「就是羊腸衣做成的線,可以被消化吸收掉,縫合後留在體內不用拆除,也能避免術後發炎感染。」

    石天曉靈機一動道:「沒有羊小腸,

    豬小腸行不行?刮好用開水煮久些,過年家家戶戶都做香腸,肯定有些腸衣剩下,不行就宰幾頭豬,湊也要湊出來,這樣行嗎?」

    胡善宏也不太確定,但還是硬著頭皮答道:「應該差不多,消毒好應該能用,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阿廣還是有些猶豫很為難,胡均卻臨危不亂有大將風範,思量了幾下沉聲道:「不能等了,行不行都要放手一搏,阿廣想想怎麼動手,其它的先扔一邊不必理會。」

    抬頭看著眾人焦急懇切的神情,看到母親臉上泛起的希翼、父親嘴上掛著的哀求、林姨眼中的鼓勵、伯父的期許目光,阿廣覺得心中的梗阻被硬生生衝開了,狠狠地點了點頭。

    石天曉見狀走到場中揚聲道:「鄉親們,阿廣須在這裡幫他弟弟施行手術,需要豬腸衣,家裡還剩有的話麻煩借給我們,如果不夠找幾個後生一起去殺豬,這裡也需要人手壘灶燒水,還需要製作些火把,手術時不能斷了亮光,懇請大家鼎力相助,同和堂一定會記住大家的恩德。」

    說完石天曉就向著場中鄉人團團鞠躬,族老們趕忙顫顫巍巍地走過來扶起他,由一個老叔公出面道:「同和堂跟我們大家休戚與共數十載,阿廣更是活人無數,今天同和堂有難,我們一起擔著!」

    鄉眾齊聲應和,族老們分發起眾人各行其事紛紛動手,人多力大,一兩千人在場,調度得當諸事有如神助,不到一個時辰就把東西備齊了。

    曬穀坪上搭起一座八角竹棚,七面屏風圈起,中間出入的通道也拉下布簾,棚子內插著十幾個火把照得亮如白晝,醫館的診床也被搬了過來,華弟已經靜靜地躺在上面睡得香甜。

    全鎮老小都頂著凜冽的寒風站在四周舉火靜觀,幾十年下來,同和堂與蒙水鎮已是血脈相連,今天這份沉甸甸的情意,讓阿廣不禁淚眼朦朧,此情此景不枉此生啊!

    阿廣還是點了石天曉、胡善宏、林夷、思甜來協助,他們見識過心裡定,還有幾個不怕見血的後生幫著端水換火把。

    臨進手術棚,擔憂、沉痛、疑慮、激昂等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上下翻滾,讓阿廣體內熱血也如萬馬奔騰洶湧竄流,永行禪師見狀拉住他沉聲道:「一如庖丁解牛,全神貫注,身心如一,去吧。」

    師父的話灌進耳中讓阿廣如聆天音,思緒立時澄清,心意堅磐起來,阿廣穩聲答道:「放心,我沒答應老天也不能把華弟收走。」

    說完轉身走了進去,林姨等人已候在棚中,四周燃著數盤炭火暖意洋洋,二哥和林姨已幫華弟刮去了膚毛袒露著腹部,診床邊還擺了一張几案,幾個托盤裡有開創的扁針、刺穴的銀針、還有白布條、酒精、勾針、腸線等。

    思甜忙用酒精幫阿廣洗手,再拿煮好的手巾幫他拭乾,阿廣又逐個檢驗物品,目光逐個掃視眾人,發現沒有紕漏一揮手道:「等下要什麼我會出聲,大家要凝神貫注,我們開始。」

    說完俯身確認穴位,又伸出一隻手來道:「體針。」

    石天曉遞上放銀針的托盤,阿廣卻沒抬頭道:「一寸五支,一寸半三根,兩寸四條,按順序遞給我!」

    石天曉又依言施為,將銀針穩穩地送到阿廣手裡,阿廣連軸轉下針節奏很齊,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滯,很快就布了好針,華弟的氣息立時減弱但更平穩了,進入龜藏狀態。

    接著林姨按指令備好酒精棉,將華弟腹部又擦了一遍,阿廣跟石天曉要了毫針,把開創部位四周的血管封住。

    穩住心神,阿廣捻起扁針,對準華弟的左下腹運勁一劃,創口翻出白脂紅肉,僅滲出少量的血絲,兩寸餘寬的創口卻像是嬰兒咧嘴一開,露出腹腔中緩緩蠕動的腸腑。

    阿廣用手稍一扒拉,看見盲腸尾部有暗紅腫塊,有一米粒大小的白隙滲出膿血,不斷地滴到腹腔中,形成一小片粉紅的腫塊,腥臭氣味衝了出來令人欲嘔。

    盯著創口阿廣心中有些發難,手掌僅僅能勉強穿過創口,得切了闌尾還要扎合切口血管,確實是螺螄殼中做道場騰挪不得。

    思慮困頓之中心神一離散險些壓不住血氣,趕緊撇清雜緒運起神識疏導血脈,數息方平,想起師父的話,一狠心索性閉了雙目,只運神識探看,嘴微張耳廓輕震耳神通也動了起來,華弟腹中景象頓時在腦海中纖毫畢現一覽無餘。

    眾人見他閉目以為阿廣犯了難,心情一緊神思震盪茫然無措,卻見他慢慢收束呼吸,氣息越來越纖細悠長,大家這才回了魂。

    阿廣壓抑血氣時屏蔽了外識運了兩周天呼吸吐納,發現身體內除了血氣循環,細胞跟末梢神經一呼一吸之間隱然有著某種對應,沉了神識進去仔細分辨,驚覺除了神識外感竟然還有一重外觸,對外界的振動、熱力等有所知覺,由著身體肌膚骨骼筋膜結聯末梢神經傳導回腦中。

    阿廣在修習天眼通、天耳通時有了經驗,此時得了觀感福至心靈,除了神識、耳識、鼻識、舌識外,又在腦中構築起一層識象,約摸能探了身外兩三寸,這應該就是身識了吧,難道與天眼通,天耳通一樣,其它各識與身體結聯就是身識,成就神境通?

    這個神通來得太及時了,憑著這兩三寸的知覺完成這次手術綽綽有餘,阿廣不再猶豫道:「準備好布條吸取膿血,準備毫針,我要切了這膿癰。」

    胡善宏和石天曉聞言心神一振,準備好器具遞了過來,阿廣拿起扁針卻仍沒睜開眼,只憑身識運手探了進去,輕輕一攪,再將扁針輕輕一挑,那闌尾膿癰就飛將出來,穩穩當當落在托盤裡。

    這邊手卻不停,毫針飛射封住了腸壁的血管,這才接過白巾,吸乾淨腔內膿血,手勢毫釐不差,遊走在創口腸脂腹腔中如魚

    過隙般輕悠迅捷。

    接著又拿起勾針腸線,穿針過線扎合起切口來,右手上下轉折引回,如揮毫潑墨般韻天成,針口緊密有致,像是在華弟的腹中繡起一朵細膩雲紋。

    隨著身識的全神運用,血脈滲透衝破阻塞像是通了大道,感知的範圍越來越大,數十息間已由兩三寸範圍擴大到六尺有奇。

    紮好切口血管,擦拭乾淨腹腔,又用毫針為腹腔中腫塊通了血氣減輕炎症,再細感華弟的呼吸血脈已經趨於平穩,這才又用勾針縫合腹上皮肉創口,此時心神大定速度也快了起來,針線穿飛而過,提換打結手舞炫目,很快便收了工。

    到得此時阿廣才張開雙目,只看到一排腸線繃出一條血紅的蜈蚣,趴在華弟的肚皮上,隨著呼吸律動,不斷蜷起舒開。

    阿廣揚了揚手,對著思甜用手指了指額頭,思甜忙用毛巾幫他擦掉額上的白毛細汗,眾人大氣不敢出地注目著阿廣,直到他長氣顫聲道出「成了」,眾人才如釋重負噓氣如牛,好像渾身輕了幾斤。

    棚外諸人靜候了一個多時辰,都有些著急上火,卻沒搭話發聲,只怕驚到了裡面稍有差池釀成大禍。

    待看到阿廣神臉色平靜不悲不喜地走了出來,眾人也不敢放心落肚,又看見後面幾人挑簾現身,雖然他們臉色蒼白步履蹣跚,卻都洋溢著欣喜,想著應該是好消息,心卻蹦到了嗓子眼,只等定音。

    黃月如跑上前來滿含期待,阿廣點了點頭道:「休息一旬半月,等創口收斂就不妨事了,我再開點藥讓華弟服用,娘親可以放心了。」

    黃月如一鬆勁腳發了軟站不穩,胡厚鵬忙扶住她,兩人就靠著既哭又笑起來,眾人聽聞喜訊頓時歡聲雷動,馬上就有人把鞭炮點了起來,辟里啪啦的響聲打破了鄉間年宵靜夜,又一次將年禍驅逐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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