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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章 公主許嫁 文 / 伊人睽睽

    陳昭微微笑,公主望著外邊月色出神,他則看著她的臉出神。

    陳昭和公主的感情,是開在夜裡的花,每一時每一刻都不見光,都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他將這些珍藏,因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可能會全部消失不見。

    他並不覺得公主能送他什麼禮,珍貴到讓他一生銘記。不過只要是公主送的,他就開心了。

    那是一幅畫,還是一張字?不管是什麼,他都會珍藏。

    乞巧節的計劃,公主跟秦景提了。秦景默默記下公主的要求,打算幫公主安排。他本就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現在也這樣,公主看去,卻覺得心疼。

    她說著說著,就歪到他懷裡坐著。

    秦景眼下赧紅,不管多少次,每次公主來作弄他,他都手忙腳亂。

    公主正對他覺得不好意思呢,「乞巧節本來應該就我們兩個過,今年卻還得跟陳昭鬥法……秦景,我真是對不起你,自從遇到你,都從來沒跟你過過乞巧節呢。」

    第一年她和秦景相遇的時候,秦景處於特別被動的時期。那時候他臉皮比現在還薄,他們的感情也沒有穩固下來,秦景不可能和她過這種充滿暗示性的節日。

    第二年,跟她在一起的是陳昭,而她的侍衛大人,正走遍天南海北,想要找到她。

    第三年,就是現在。她想給陳昭一次難忘的經歷,她還得委屈秦景。

    秦景卻不覺得如何,一個節日而已。

    他的語氣平淡至極,「和公主在一起,無論怎樣,屬下都不會覺得委屈。」

    公主微微笑,與他額抵額,「我也是。」和他在一起,她相信他不會讓自己委屈。她自己都難以相信,她會這麼相信秦景。

    她當然要相信他啊,世上有幾個人像他這樣,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仍堅持要找到她。

    她的父母、她的親人,都疼愛她。但他們的人生中,不是只有她。他們不可能為了她,就放棄自己的生活不要,他們的目光不可能一直跟隨著她。

    只有秦景會跟隨她。

    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在她一點消息都沒有的情況下,他仍然沒有放棄。

    別人都不是她的,只有秦景是她的。她什麼都不要,她只要秦景就可以了。

    秦景臉上帶著他特有的淡色表情,他從來沒有像陳昭那樣一臉溫柔寵溺地看她。他就算對她好,也一直是這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可她就是喜歡他這樣!

    公主幾乎脫口而出一句話,可想了想,還是把話嚥了下去。驚喜不應該這麼無聲無息,她才不要這麼隨便說出來。

    乞巧節那晚,陳昭走入府邸,便覺得不對勁。

    周圍太靜了。夜霧瀰漫,房舍在其中若隱若現。風聲赫赫,一個人影都沒見到,越發顯得不同尋常。

    在深夜中,陳昭的腳步聲慢下,他聽到好多人不停地在他耳邊說:

    「宜安公主死了,聽說是被我們世子親手殺的。」

    「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要是傳到京裡去,咱們王府可就遭了殃。」

    「哎……公主也是可憐,年紀輕輕,才嫁了幾年啊,就那麼沒了……」

    ……

    公主死了?

    陳昭茫茫然的,聽各種人聲在耳邊不停說道。

    不、不可能的,他明明已經重生了啊,公主明明還活得好好的啊。

    「人呢?!人都在哪裡!」他高聲喝叫,可放眼望去,又是一個人都沒有。

    他木然地呆立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公主、公主……對,他要找到她!

    陳昭快步向公主的院落尋去,他走得那麼快,步下生塵,但他最快趕到的,卻不是公主的院落,而是接見外人的大廳。

    天又黑又陰,白幡高掛,他走入空蕩蕩的大廳中,看到正中央的一口棺材。旁有木盆,紙錢飛亂,燒成黑屑,火還未曾熄滅。

    陳昭的心如同重重一擊,登時喘不過氣。

    在他混亂的記憶中,這一幕何等熟悉。

    公主死了,他一個人跪在靈堂,默默燒著紙錢。他不知道自己該期盼什麼,或許他什麼也不期盼。他的心跟著她一起死去,沒有一點兒希望。

    「她……死了?」陳昭喃聲。

    他眼中神色迷茫,又聽到各種聲音在他耳邊訴說,有的說公主死的可憐,有的說惡毒的公主終於死了……

    可他明明記得,他已經托檀娘,讓公主活過來啊。為什麼他又看到那時候的景象?

    那時候的情景重現,把他最大的心事放大給他看,直擊他的心臟。他形容枯澀,冷風灌進他寬大的衣袍中,他也完全沒感覺。

    陳昭的心一陣陣發涼,他站在廳門口,望著那口巨大的棺材出聲。他的思緒完全混亂,他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自己做了什麼,又沒有做什麼。

    他回身,忽看到公主白衣黑髮,背著他走向遠方,她的衣衫飛揚如蝶舞,走得漠然無比。濃霧漸起,遮擋住她的身形。

    「郁離……」陳昭喃喃一聲,目有清明之色,「郁離!」

    他追上去。

    公主走得不快,看著悠緩。他在後面追她,卻一直無法追上。一會兒能看到她,一會兒看不到她,他一點都不想放棄。

    他走到了公主的院落外,公主的身影已經消失,看不見。

    陳昭定定地看著院落,他走進去。

    他看到拉式門大開,窗外合歡樹的白色粉色花瓣,從樹上飄落,在一陣陣風中,吹入大敞的窗子。

    他想起他就是死在這樣的時候。

    陳昭走去,他站在門口,看到公主在圓桌前坐著,桌上一壺清酒兩個杯盞。她望著桌上杯子,側臉涼如月。

    「郁離……」陳昭輕叫,好怕驚醒她,好怕這是一場夢。

    她抬頭看向站在門外的他,冷漠的眉目開始活過來,她唇角勾了勾,聲音寡如死水無波,「花好月圓,你不去陪你的美妾,還送酒到我這裡。」

    陳昭知道她的下一句話:你送到我這裡,我是給你面子的。

    公主聲音淡淡的,風一吹就散,「你送到我這裡,我是給你面子的。」

    這是一壺毒,酒,是他送給她上路的。京中情況未名,他不能讓宜安公主把南明王府狀告入京。殺了她,才會保全王府。

    陳昭神情恍惚地看著她,看著她拿起那壺酒,看她寡淡無味的表情……一聲聲悶雷,好像響在他耳邊,把他炸焦。

    好像一睜眼一閉眼,什麼改變都沒有。

    他還是南明世子,她還是南明世子妃,他還是要親手殺了她。

    他托檀娘重生,他看到公主與秦景那樣好,他不惜改變公主的記憶也要留住她……那些突然就變得好遙遠。

    就好像是他做了個夢,夢裡有千機百術,夢醒後,束手無策。還是這樣的夜晚,他送酒給她,看她死在自己懷中。

    腥甜湧上喉間,苦意遍地都是。陳昭抬起袖子,擦去唇邊的血跡。

    他眼見公主拿起了酒杯,「等一下。」

    他踏步進了屋。

    公主看他,沒有說話,眼裡卻有疑問。

    陳昭看她許久,走到她面前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我陪你喝。」

    左邊是妻子,右邊是王府,哪邊都無法得到妥協,他千難萬難。

    他陪她一起喝那壺毒,酒,如果他們都死了,那就兩全了吧?

    公主沒有說話,她和他之間,早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兩人默默喝酒,一杯見底後,公主搖著手中玉杯,晃動間酒色襯著杯盞,流光溢彩。

    月色微涼,樹影婆娑,四周靜成這個樣子。

    金盃玉盞,映著她淺淡的眉目。她淡淡問,「酒裡有毒吧?」

    陳昭猛地抬頭看她。

    他在她那樣淡笑又涼澈的目光中,心裡的難受如沉石落海。她的目光,表明她是知道酒裡有毒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不是被他脅迫而死,她是心甘情願地去死。

    雖然她總說要和他彼此互相折磨一輩子,雖然她總說她絕不輕生……可是如果他親手把死亡的機會給她,她是會選的。

    活著這麼累,這麼苦,公主苦苦煎熬,早熬不下去了。

    她感情強烈,情死便是心死,心死後,身死也是很快的。這樣的人,活著太辛苦。可宜安公主,就是這樣的人。

    公主只是問了一聲,並沒有想得到答案。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要喝時,持杯的手被陳昭握住。

    兩人的目光相對。

    他拿過她的杯子,自己喝了那杯酒。他輕聲問她,「如果死的人是我,你能不能看在我已經死了的份上,放過南明王府?」

    「你猜。」她口氣涼涼的,沒什麼感情。不像在和他論生死,而只是在和他閒話家常。

    陳昭手撐著垂下的頭,嘴角滲出苦笑。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要殺她啊。

    只是他卻又後悔了。

    他後悔了那麼久,無人可訴說,無處可發洩。

    陳昭垂著的餘光中,看到公主站了起來,走到了他身畔。她低聲問他,「你這樣對我,你可曾不安?可曾有悔意?」

    陳昭笑了笑,他沒有抬頭。他口中血跡滲出,他連擦都不想擦。

    他感覺到後背一痛,他這才抬頭,看向公主。

    他看到她手上的匕首,沾著血。公主面色慘白,她力氣那麼小,匕首才擦過他的衣衫,根本沒刺中他的要害。

    看到他看向她,她目中帶恨,又有些害怕,不禁後退了兩步。

    陳昭目光溫和地看著她,柔聲,「你別怕……我不怪你,沒人會怪你……」

    「公主!」宜安公主被後面落下的青年摟入懷中,離陳昭遠了些。

    陳昭看著他們,低頭咳血。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痛所致,還是公主給他的酒中確實有毒。他看著秦景和公主,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他微微笑,「他總是對你好,我總是對你不好,你便選他不選我……」

    他眼底有落寞之色,秀致的眉眼垂下,話說得疏淡。也許他不是在和她說話,只是在和自己說話。

    公主怔怔地看著陳昭,這是她曾經的愛人,她曾經最愛的人就是他。當她沒有之後的記憶,秦景叫她千萬遍,都沒有陳昭一聲歎息有用。秦景想幫她恢復記憶,可他根本沒有辦法;陳昭只用和白鸞歌出現在她面前,她立時就能想起一切。

    這個人……她曾經花掉整個生命去愛他。

    可他對她那樣壞。

    就算他想補償自己,她也不要了。

    「公主,有人來了。」秦景提醒道。

    檀娘幫公主製造了幻境,讓陳昭回到當年他最後悔的時候。公主一定要陳昭再次感受到那種痛苦,只有他難受,她才能滿意。

    陳昭也聽到了秦景的說話聲,他武功沒有秦景好,聽不到那麼遠的聲音。他卻相信秦景的話,對公主柔聲說,「沒關係,別害怕……沒人敢動你,他們不敢抓你……」

    他凝望著她的面容,聲音帶著顫,「……我再也不會殺你的,你別害怕。」

    害怕?是啊,當然是害怕的。

    她被自己的愛人所殺,誰都會害怕的。

    公主淚水沾上眼睫,致的陳昭,對她拱手的陳昭,看著她笑的陳昭……她也愛過他,可是在最後,愛恨都不重要了。

    當她看到這個人就難受,當她只想遠離他,就算他再對她再好,她也不想要了。

    公主眼裡還流著淚,卻抬高下巴,冷冷道,「報復是件令人快意的事,我就是這麼覺得的。你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陳昭只看著她,嘴角在不停地滲出血。他沒有說話,不知道是沒有力氣,還是不想說。他只看著公主,目光始終平和溫柔。

    這一次,他沒有殺了她。

    這一切,都是幻境,不是真的。

    無論是哪種,都讓他放下心來。

    他知道自己有過錯,他也是能改正的啊。只是她不給他機會而已。

    秦景看著公主,不言不語。公主忽地握上他的手,「我們走!」

    秦景抱住她的腰,帶著她拔地而起,向遠處掠去。在公主的院落深處,陳昭望著他們的背影出神。很快,他的下屬們趕來了,發現王爺受了傷,心中都大驚。

    「王爺,公主被那個秦景帶走了!」直到這時候,才有下屬發現這裡的異常。

    陳昭吃力道,「不用追,放他們走吧。」

    他頓一頓,「至少現在,趁我還沒後悔前,讓他們走吧。」

    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他也打開了自己的心結。從此後,他只會比以前更難受更後悔,卻不會總想著「如果」了。

    他經歷了那個「如果」,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讓他不想醒來。

    當然,他到底是要醒過來的。

    很快,又有人來報,「王、王爺,地牢門開著,檀娘也不見了。」

    陳昭的呼吸已經極困難,唇瓣已經發紫。聞言,他竟然忍不住想笑。一笑下,肺部受傷,更多的血從口鼻流出。

    他的聲音微弱卻堅決,「讓她走吧……把她逼去公主身邊。」

    公主早恢復記憶了,檀娘也在騙他,還有平王的怒火……陳昭笑出聲,他總是這麼不好哇。

    合歡花落,朝舒夕斂,這花也叫夜合。夜合,倒是襯了他和公主的感情。昏昏沉沉間,陳昭默想著:如果就這樣死了,那倒也很不錯。人活著這麼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死去呢?

    秦景帶著公主離開那裡,見公主仍回頭看向那處府邸。她渾渾噩噩的,站在街中央,輕輕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景怔怔看著她,心裡猜到幾分,卻又說不清,微苦澀。

    他垂目輕聲問她,「公主要回去看看嗎?」

    「什麼?」風大,公主又在出神,沒聽清秦景的話。

    他聲音極輕,恐他自己都聽不到,「你要不要回去再看看他?」

    這個「他」,他們都知道,指的是「陳昭」。

    秦景聲音那麼低,公主居然都聽見了。

    她側頭看他,「我回去看他,如果再不回來,那你怎麼辦?」

    秦景抿嘴,沒有回答。他想說「屬下沒關係」,可他張了口,又不太想說。最後,他道,「屬下當然希望公主留下,不過如果公主更想回去,公主也不必在意屬下的感受。」

    他的眼神很專注,「公主,你永遠不必為屬下而為難自己。」

    只要她喜歡,只要她願意,只要她開心。她想要什麼,他都拚力給你。

    「噗嗤。」公主樂了,飛他一眼。

    她舒服地靠著他,仰頭看天空。已經到了後半夜,月亮被掩在叢雲中,幾乎看不見。再過一兩個時辰,天會亮起,紅日會升起,又會是新的一天。

    小風吹拂。

    先前在那處府邸裡覺得陰冷的風,這時候就覺得很溫和了。

    公主靜靜與他訴說,「秦景,你不知道,我以前是嫁過陳昭的。他曾是我的丈夫,我們也有過夫妻恩愛的美滿日子。」

    秦景聽著她說,他心裡早有猜測。在公主與檀娘

    說那些奇怪的話時,他已經猜了一半。公主現在親口告訴他那些事,他自然是願意聽的。

    誰知道公主這樣沒形,她說著說著,覺得悲哀事說得煩了,就轉頭親秦景一口。

    秦景:「……」

    公主看他表情呆滯,笑著戳了戳他的臉,「我在嫁給陳昭做世子妃的時候,就跟你睡過呢。說起來,我和你,也算是再續前緣。」

    秦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在公主期待的目光下,他訥訥,「屬下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了!」公主哼一聲,「你那時候對我可壞了!你總是對我那麼壞,欺負我,把我氣哭……」

    秦景看著公主口若懸河,他一開始慚愧,想著原來自己曾經對公主那樣壞過。但公主說著說著,秦景就沒感覺了。

    他就壞成那樣,被公主罵了大半個時辰?而且,公主到後來完全是胡說八道了——「我想要你陪睡,你都不肯……」

    秦景真是忍不了她,「如果公主所言是真,公主那時候是嫁過人的,屬下怎麼能、怎麼能……」

    在她惡狠狠的目光中,秦景紅著臉,沒說下去。

    公主踹他,伸手戳他胸口,「怎麼能怎樣?你說啊!你是要罵我水性楊花嗎?」

    秦景不敢。

    在公主的步步緊逼下,秦景只能認輸。只是對於公主講的前世故事,他持了懷疑態度,他總覺得公主是三分真話,夾帶著七分的「胡說八道」,是故意逗他。

    秦景摟著公主,為她披好斗篷,自己也站在外側,替她擋住寒風。他心想:胡說八道就胡說八道吧,只要她不難過了,不哭了,他願意聽她總在有意無意間抹黑自己。

    公主漸漸也說累了,不再開口。

    他們兩人站在誰家屋簷下,彼此都沒有再說話。雖然不說話,可並不覺得尷尬。他們看月色淡去,朝陽初起,從雲後爬出,把東方一點點照亮。

    他們看著清晨初生的日頭,紅光滿天,那是何等的壯美。

    公主慢慢開了口,「秦景。」

    「嗯。」

    「如果我嫁給你我會很開心,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會快樂,你會因為覺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我而不要我、把我讓給別人嗎?」

    「不會。」

    他答得低沉卻平緩,並沒有因此而如何如何激動。好像他早知道,她會問他這句話。

    公主回頭,看他俯下來的目光。

    她踮著腳,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在金光璀璨的時候,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下。

    她也不覺得如何激盪,這就像是自然而來的決定一樣——

    「等回去後,你就娶我吧,我願意嫁給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今天還是留言前二十送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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